莹红俏皮地伸了伸舌头,转头间不经意看到门口那道身影,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先……生。”
沈南乔不禁一愣,往后一看,不知何时,穆益谦便站在了她身后。他似乎没有注意莹红惊愕的神情,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南乔,眼里似有千般柔情。
他走上来,抚上她清瘦的脸颊,手掌温热的体温划过她略有湿意的肌肤,声音轻得仿佛怕扰了她:“怎么了?”
莹红见沈南乔微皱着眉,想起定是刚刚自己口不择言的一番话,才惹这位性情古怪女人伤感,见穆益谦待她柔情暖意,更是吓得颤抖:“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沈小姐……”
沈南乔见眼前的娇小女子这般可怜,心上不忍又好笑,想到平日穆益谦定是一张严肃的脸,再加上家里突然来了位像她这般脾气古怪的女人,真是够吓人的,这让她联想到了古时候的暴君和恶后。
沈南乔不禁“扑哧”一笑,声音柔和,对莹红道:“莹红,不关你的事。”转眼迎上穆益谦的眼光,“是我……饿了。”
穆益谦见她笑意柔和,心中顿时一暖,像是有千百树花一齐绽开,欣喜之情跃然而上,修长的手已情不自禁勾上她的纤腰,对着清姨笑说:“清姨,早点开饭吧。”又不经意将笑眼撇过仍傻愣着的莹红。
莹红刚刚听到沈南乔说话,已觉得这个平日几乎不说话的女子原来声音这般好听,见她笑起来的样子,就像家乡里四月天盛开在山野上的一簇蔷薇。原以为她冷漠寡言,定清高非凡,可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有,刚刚穆益谦笑着看她一眼,仿佛是在表扬她什么。
清姨拍拍她的小脑袋:“还不去准备晚餐。”她这才反应过来。
穆益谦移不开眼,总觉得看不够似的,直到盯着沈南乔不得不轻咳提醒他。他笑了笑,低眉拿起手上的刀叉,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皱起,说道:“想不想见你妈妈?”
沈南乔握着刀叉的手一抖,金属与瓷盘相触,发出清脆的声音。
精致的小勺轻轻搅动着一杯浓郁醇厚、细腻柔滑的咖啡,深棕褐色丝绸褶皱般,极具层次感地旋转着曲线,圆熟而自然。
沈南乔再次抬头,对上眼前这张陌生又似熟的脸,说心裏没有任何波澜,定是骗人的。
照片里曾经年轻清纯的瘦脸女子,已然换上了一副端正雅致的贵妇模样。她身披一件黑色金丝绣花丝绸披肩,流苏低垂。眉眼依旧是娟秀的,却已添上了岁月留下的沧桑感。
她并未答应穆益谦要见她,而穆益谦似乎也只是随口提起。当眼前这个人通过芳芳约她出来的时候,她也甚是惊讶。只是没想到,见到她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震撼。
没想到,今日所见之人竟是她的生母。可如今,这位贵妇却不知眼前之人是自己曾在二十五年前抛弃的亲生女儿。
“沈小姐,今天来找你,是为了我家宇儿的事。”
听芳芳说韩宇的母亲想见她,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邀约。只是未想过,此人,竟是阮晓青。
阮晓青见到眼前这个清瘦又带着些冷淡神色的女子,心裏不知为何浮起一层薄薄的伤感,还勾起了一丝莫名的怜惜。见她淡淡看着自己的眼里竟有些微微颤抖,心裏竟突突地跳了起来。不过,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
“上次因为沈小姐的事,宇儿在事业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虽然现在已经了结,但宇儿似乎还是郁郁寡欢。本来宇儿的爸爸就不同意他进什么娱乐圈,但宇儿自己喜欢,我们也只得依着他。我知道这圈子复杂,像穆先生那样有钱有势的人,我们也得罪不起。既然沈小姐已是有夫之妇,就还是跟我们家宇儿保持些距离为好,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私人感情上,对沈小姐和宇儿,都会好些。”
沈南乔看着这位不惜出言警告一位“陌生人”只为保护儿子的伟大母亲,不禁觉得好笑。她嘴角不经意流出一丝可笑的笑意,看着眼前这位端正高雅的贵妇,十分礼貌地问了一句不相关的话:“夫人,韩宇是您唯一的孩子?”
阮晓青被她突然这般莫名一问而怔了半晌,眼睛幽幽地看着她,一瞬间在平淡无痕的眼波下涌起了千般心事。她心裏不由得一跳,不知道她为何会这么问,只能依言而答:“是的,他是我和他爸唯一的孩子。”
沈南乔笑了笑,清亮的晶瞳里闪过一丝忧伤,还有一抹宿命式的悲凉之意,最后化为一抹淡淡的笑,平静无波,只道:“夫人,你放心,我不会连累韩宇的。更没想过,要和他,或者是他身边的人,有什么特别的交集。”
阮晓青只觉得她话里似乎有令人琢磨不透的深意,见她眼里有些冷冽的淡漠和自嘲般的冷笑,不知为何一种奇异的感觉漫上心头,仿佛能感受到她心裏隐隐藏起的悲痛,突然惆怅起来。难道,她做错了,又或者她真的是喜欢宇儿的?
但可惜,她不能让宇儿受到伤害。这些年,她将所有的感情和亏欠全部补偿在了自己的这个儿子身上。
“既是这样,那我就先谢谢沈小姐了。”阮晓青温和地看着她,又觉得有一丝愧疚,低了低声音,“还有,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本是她觉得如此冒昧找来,又提出这些无理要求而说的。可听在沈南乔耳里,却别有一层令她心裏一颤的意味。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她扔下一抹自己都觉得扭曲的容颜,然后抓起包包几乎是夺门而出。也顾不得路上是不是有记者,就这样往人潮中走去。
停在咖啡馆门外不远处的黑色汽车里,穆益谦将手肘撑在车窗上,手紧握成拳抵在薄唇上,浓眉深蹙。
坐在一旁的Judy看见沈南乔几乎是从裏面跑出来的,而那个高雅的妇女仍坐在窗边的位置上,似乎正出神地想些什么。
Judy忍不住问:“您做这么多,都是为了让韩宇的母亲来主动找沈小姐?”
“即使让她知道她生母是谁或人在哪儿,她也不会主动去找她的。”穆益谦依旧看着窗外。
做了这么多,无非是想给她自由选择的权利,希望她可以走出那道压抑着自己的樊篱,可她依旧选择逃离。她连血脉至亲都不想要,对他,也会是这般轻易就可以舍弃的吧?
Judy看着依旧坐在窗边的阮晓青,轻叹:“沈小姐似乎没有告诉那位夫人,她的真实身份。”
穆益谦盯着早已消失在人海中的那道秀影,眼光幽远,许久,才轻轻道:“明明不恨她,却还是不愿走出自己的心结,她还是习惯不要任何人的亲近,宁愿独自去悲伤。”
她不懂得放下,亦害怕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