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二号。
江堰照例喊醒顾商。
顾商伸了一下腿,不动了。
江堰安静地等了一会,将手伸进顾商的衣服里,慢慢地顺着肋骨摸上去。
这几乎是他每天早上必不可少的流程,忽然,他一顿,感觉顾商好像稍微长了一点肉,摸上去没以前硌手了。
江堰从头摸了一遍,好像也没有,他不信邪地来回抚了几次,印象中的手感都变得模糊了。
但第一次让他产生这种错觉,说明总归是在变好的吧。
顾商还是睡。
自从与江堰重逢之后,他反而变得有些嗜睡,仿佛要将这七年间缺的觉都补回来一样。
往常顾商被喊起来吃完早饭之后,都会回去睡到中午。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陈春的忌日。
所以昨晚的江堰让顾商睡得早了些,可因此,他也发现了:太早,顾商也是睡不着的,仍然硬生生熬到了十二点多。
他俯下身,去咬顾商的耳垂。
“别他妈咬了……”顾商的声音带着刚起床的干哑,他推了下江堰的头。
江堰说:“顾商,早安。”
顾商勉强睁开了一下眼,打了个哈欠,嘴长成一个小椭圆,随即又合上了眼皮。
“顾商,你要和我说早安吗。”江堰轻声道。
每天早上,顾商都会听见这句话,换着法子,不同的句式,但意思都差不多。
顾商侧过脸,觉得自己不打江堰就算不错了。
江堰用指节蹭了下顾商的眼下,“起床了。”
顾商终于算是醒了,被拉着手臂坐了起来,吃早餐时他的起床气还没完全消下去,一般不说话。
两人便沉默地吃着,偶尔背景会传来几声猫叫。
顾商知道陈春的墓地在哪,泾南最好的风水宝地就那两个,还是他选的。
由于今日出行特殊,他就没叫助理了,打算自己开车。
江堰前几天说过自己的脚已经不疼了,如今轻松地坐上副驾驶,头侧过,看顾商系好安全带,垂下来的眼睫挡住了瞳孔,一股子说不清的沉寂气息。
顾商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了江堰的不对劲。
江堰很安静,虽然平日里也很安静,但今日特别的沉默。
想了下原因,顾商咔哒一声解开了安全带,拍了下江堰的大腿。
江堰抬头看他。
顾商拦过江堰的后颈,让江堰的额头抵住他的肩膀,只是给予一个安慰而已,下一秒他就想松开了———
江堰却在第一时间就伸手抱住了顾商的腰,他说:“我今天不太想说话,对不起,顾商。”
顾商亲了亲江堰的眼皮,“那就不说了。”
车子缓慢驶出停车场,阳光瞬间刺进车内,给人体蒙上一股灼热,天也很蓝,万里无云。
今天天气真好啊,江堰心想,他手心里攥紧了陈春留给他的玉石吊坠。
那是陈春唯一值钱的嫁妆。
墓地离市区不远,开了半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江堰看着车子拐进,忽然道:“你可以停在右手边的那个位置吗?”
那个曾经喊我回家的那个位置。
没什么所谓,哪边都是停,顾商的手往右打。
熄火,江堰下了车,站在原地等顾商。
顾商站到石子路上,舒展了下身体,他同江堰道:“去吧。”
江堰:“你不和我一起吗?”
顾商笑了下,“不打扰你们说悄悄话。”
江堰便点了点头,刚要转身,又回过来:“你就在这里等我。”
顾商“啧”了一声,发觉江堰现在和他说话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但他毫无意识,自己说话也越来越“心平气和”,他说:“知道了,快去。”
他看到江堰上了台阶,走了一段路,最后停在一个墓前,垂着头看了好一会后,半蹲下来,可也不说话,一动不动地像块石头。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江堰突兀地往右看了下,顾商的车还在。
顾商站在树下,朝江堰勾了勾嘴角。
江堰把头转了回去。
顾商视线环绕了一圈,视线触及某个位置的时候,他顿了下,算了,来都来了,去看一看吧。
他顺着路往下走了好几行,之后向左拐,一直走到尽头,一块墓碑安安静静地立在树荫下。
上边写着墓主的名字,莫龄秋。
顾商面容淡漠,他身形挺拔修长,直直地站着。
墓碑周围干干净净的,管理人员每周都会清理一遍杂草与灰尘,如果无人管理,估计草长得比他的生命还茂盛。
哪知他站了还没一会,余光就见江堰的身影,后者先是走去停车那里,往车内张望了一下,之后一顿,换了个车窗看,然后又突然摸了摸车身,定了一会,猛地转头,面无表情地四处张望着。
顾商在的这个位置能看见江堰,江堰估计看不到他。
于是他没有犹豫地往外走。
江堰很快锁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