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江堰站在太阳下晒了好一会,额头冒了点汗,腿又长,一步跨三四阶楼梯地向他走来。
顾商只走了几步路,江堰就已经跨越了四分之三的路程来到他面前,狠狠地抱住了他。
只抱住还不够,还上下摸了摸,似乎在确认面前人是真的。
顾商笑了下:“活着。”
江堰一直憋着的气才骤然松了,他说:“以为我又看见幻觉了。”
不用问,顾商知道江堰什么意思,他安抚地摸了摸江堰的后脑,“只是到处逛逛。”
说得跟逛商场似的。
“你说了不乱跑的。”江堰控制不住力道,几近要将顾商摁进身体里,听见顾商吃痛的声音才连忙松开了点。
“对不起,”江堰说,“顾商,之前,对不起。”
顾商敏锐地察觉此刻江堰的情绪特别不对劲,直觉告诉他不能推开江堰,尤其是现在。
可是太阳又特别晒,折中之下,他只能说:“没有乱跑,去树荫底下抱,嗯?”
江堰明显没听进去。
顾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低头,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江堰的臂弯里。
好在江堰很快就调整过来了,他说:“走吧。”
顾商后颈热辣辣的,“不待了?”
江堰摇了摇头。
真是的……顾商在车上的小冰箱里掏出一瓶冰水按在自己的脸上,自己做什么那么惯着江堰。
沉思了一会,算了。
江堰在导航里输入了一个地址,顾商看了一眼,在泾南特别偏的一个角落,差点就要出泾南了。
泾南很大,虽然明面上是一线城市,但是繁华的也只有那几个区,其余都还是泾南人所称的郊区。
离开墓地之后,一路上,顾商明显感觉江堰浑身沉重的气息终于是散了,变回了平常的模样,愿意说话了。
“今天是不是冷落你了。”江堰道。
顾商无言,怎么觉得这话那么不对劲呢?像是帝王与妃子调情时说的话。
“舅妈一直说想回来看看,”江堰道,“但之前太忙,总是抽不出时间,谢谢你陪我,顾商。”
顾商哼笑,“是该好好谢,谢的方式由我定。”
行驶了四十分钟后,路开始变成了崎岖不平的泥路。
顾商皱了皱眉,总觉得窗外的景色有点熟悉……他活了三十几年,只去过一次乡下,在十七岁那年。
不过乡村都长得大差不差吧。
“我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江堰说,“叫郏县村。”
“停在路边?”顾商说。
江堰指了指前方,“就那里吧。”
顾商应了一声。
两人下了车,黄泥溅了黑色的车身和轮胎一身。
顾商跟着江堰往里走,越走越觉得奇怪。
太荒凉太破烂了,全都是泥巴和砖头堆成的房子,人也很少了,像是被废弃的空村,只能偶尔看到几个老人孤零零地坐在房前。
自从十三岁那年去城里后,江堰再没有回来过,此刻见到这番景色,也有些吃惊。
村子很小,江堰跟着记忆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一个小小的房前,还没千灯湖的洗手间大。
他一推,木门就倒在地上,掀起了一大片灰尘。
顾商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呛咳起来。
江堰连忙道:“你别进来,我很快就好。”
顾商借着光往里看,只有一张床,一张椅子,几个铁碗叠在地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
他知道江堰以前的生活很差,但没想过能差到这种地步。
江堰的确很快,在里边待了一会,就撑着拐杖往外走。
顾商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江堰的侧脸。
江堰不懂,但还是用脸蹭了蹭顾商的手。
两人原路返回,左侧,顾商蓦地看到不远处,一栋白色的稍微现代化一点的建筑就在土坡下冒了头。
在一众黄泥屋中显得格格不入,衬托得这个地方越发诡异了。
见顾商看着某一个地方,江堰顺着看过去,他道:“要去看看吗?是我的小学。”
地上的泥土已经将顾商的运动鞋弄脏了,要是以往,他肯定会说不去,但这次他却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嗯。”
他越走,就越觉得熟悉,心中不妙的预感也越来越大。
两人绕到前方,终于,看到学校上的六个大字时,顾商瞳孔猛地一缩。
对上了。
龄秋希望小学。
“这是方圆五里唯一一所小学,”江堰依稀记起,“当时好像有一百多个小孩。”
顾商没说话,只看着这栋白色的建筑。
似乎是想到什么厌恶的事情,江堰也皱了皱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办了,虽然不是很好,但好歹有书可以……”
龄秋希望四个字镶嵌在墙壁上,已经有点掉色。
“是我停掉的。”顾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