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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床沿边坐下,听到楼下的动静,想必佳南正准备出门。

管家不愿打扰他,正要悄悄的转身离开,忽然听到他出声,少有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迷惑:“林叔叔,你觉得我做错了么?”

老人在门口止步,沉吟了一会儿,极有礼貌的问:“先生是指……”

“放弃OME。”

他微微低着头,那一瞬间,老人有些动容——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那个茫然无措的少年,得知了父亲的病重,匆匆回到国内,一夜之间,便成长至后来的样子。

“放弃OME,是生意上的事,我可不懂。”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沉淀出岁月的智慧,“我只知道,虽然先生你从来不说,自从许小姐回来,你却平静了很多。”

陈绥宁怔了怔,修长的手指在膝上交叠,自嘲的笑了笑:“是么?”

林管家顿了顿:“之前你接替你父亲,做得极好,可在我看来,你心中并不开心。”

陈绥宁站起来,负手站在窗边,怅然看着那辆远去的车子,却轻声,一字一句的说:“你一直以来都知道,是不是?”

林管家看着年轻人挺直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是。”

他一直是陈家的管家,这个家中的风吹草动,他怎么会不知道。

陈绥宁眯了眯眼睛,窗外的微风轻轻卷进来,或许也一并的,将那些冰凉而残酷的回忆卷到了很久之前。

那是他刚刚进入OME的时候,父亲重病,举目无亲,他在公司亦多受掣肘。仿佛是命中注定,他认识了才十五岁的许佳南。

恋情虽然被掩饰得极好,可公司内部知情人并不少。人人以为这是陈绥宁要讨好许佳南的父亲,却并不知道,在这个充满自信的年轻人心中,并不屑于用这种方法去获得某种利益。

那时的爱,才真正是爱吧……他倾尽自己的一切去疼爱这个有些忧郁、缺少父爱的少女,让她在自己面前一天天的活泼骄纵起来。而对她的父亲,他心存尊敬,哪怕到了自己能牢牢掌控全局的时候,明明知道早先许彦海利用OME做了多少中饱私囊的事,他亦不去追究。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他想要向她求婚的时候,刚刚完成了一项重大谈判的陈绥宁,却忽然得知母亲住院。

是服药自杀。

枕下是一封书信,笔迹凌乱而冷静,他的母亲一字一句的,写下了在自己丈夫病重的那些日子,许彦海以公司、以初入商场的陈绥宁为质,怎样的步步紧逼,直到自己答应他苟合,甚至有一次,她的丈夫在隔壁卧室中休养,他依然不愿放过她,一墙之隔,受尽屈辱。

信纸却缓缓飘落在地毯上。从指尖开始,体温一点点的冷下去,他忽然明白许多事——为什么从一开始,许彦海会这样支持自己,为什么他愿意让女儿来接近自己……至于为什么他看上了陈夫人,母亲的信里亦写得明白:他并不是爱我——那是一种赌徒的卑劣心理,他只是要占有你父亲的女人。这让他觉得有快|感且满足。

母亲被送到医院后,经历了极痛苦的洗胃,终于还是救活,却还是奄奄一息,她的眼神枯槁,她看着儿子,轻声说:“不能是她。”

那枚戒指还放在口袋中,是佳南亲自看上的款式,价值不菲。陈绥宁触到切割完美的、冰凉的钻石,却觉得烫手。他大概……永远也不可能,再给她戴上去了。

第二日,他便带了舒凌来医院,让母亲放心。

而婚礼后的那一天,她在医院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高调的婚礼,低调的丧礼。

陈绥宁这一生,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可笑。

“林叔叔,你知道么……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不再想着OME是我事业的全部了——”他微微苦笑,“它是我母亲用尊严、清白换来的,它让我觉得恶心。可是转念想想,她付出了这么多,我没有理由让它毁于一旦,所以就这样僵持着。所以这一次的危机……我心底觉得很轻松,仿佛是卸下重担。”

林管家表情中带着一丝不忍,却又不得不说:“那么许小姐呢?她知道这一切了么?”

其实老人想说的是,她知道……你当初做得一切,只不过害怕心软,是下意识的想要将她推到最远的地方,远到……再也留不下一丝希望。

可是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在了解不过,真的伤害过后,却又不舍——那时是在荷兰,那个火山灰细雨悄然飘散的日子里,她在门口等着,整整三个多小时。他不动声色的坐在温度适宜的室内,却一支支的,将燃尽的烟摁灭在烟灰缸中。

他从未见过这个年轻人,这样刻意做出的泰然自若。

“不知道。”他淡然摇了摇头,“我从没想过告诉她。”

“或许你该让她知道的。毕竟她很无辜,她是个好孩子,从没想过伤害任何人。”管家摇了摇头,“而且你不说,她……永远都很难原谅以前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