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讽刺的笑了笑:“这与你无关。”
“怎么……会和我无关?”许彦海忍不住笑,笑声被碎裂的呼吸声割断,显得声音分外可怖,“陈绥宁,你想好好过日子?你做梦。”
他索性在床边坐下来,十指交叠,慢条斯理的说:“是么?那你准备怎么做?不许她嫁给我?可惜你也知道,想让赵家死心,她就只能嫁给我。”
很古怪的一场博弈,不是么?陈绥宁薄唇抿出一丝带着浅淡的弧度,看许彦海眸色中震惊,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我当然了解你。”许彦海有些神经质的笑了起来,“否则今天,你以为我为什么让给你过来。”
陈绥宁怔了怔,莫名的觉得一丝不安,忍不住伸手松了松领口。
“你是真的爱许佳南?”
陈绥宁平静的说:“你究竟想说什么?”
“叙旧罢了。说说我有多恨你的父亲,所以糟蹋你母亲,也不会让你过上好日子。”许彦海的手颤抖着将呼吸面罩放在鼻前,深深呼吸了几口,又再拿开,慢慢的说:“你们陈家的东西,当初一大半是我打拼下的,看看你那个爸爸,最后给了我什么?”
他不置可否的坐着,只是呼吸有些深重,却始终只是倾听,并不插口。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小囡……”许彦海眯了眯眼睛,“那么,我有必要把她的事告诉你——”
陈绥宁明亮秀长的双眸眯了眯。
“她不是我的女儿。”他一字一句的说,却因为太过用力,一张脸近乎狰狞,“她是个野种——她妈妈在外边偷人,生下了她。”
陈绥宁霍然站起,尽管隐隐的,他曾经猜到过类似的想法,却始终没有真的往这个真相上去靠拢。
佳南……不是这个畜生的女儿,那么一切挣扎,一切加诸在她身上的折磨……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脸色渐渐发青,许久之后,沉声说:“沈容是你儿子,所以那此资产全部转到了他的名下——佳南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这么做是为了将来留下后路。”
“看到那些资产列表的时候,你就已经有所察觉了吧?果真聪明。”许彦海呵呵笑了笑,“她一直是个傻丫头,从来不会怀疑她爱的人。甚至当初,你结婚的时候,还傻傻的不愿意去相信,拼了命也要去找你问清楚。”
“你现在告诉我,不怕我对付沈容?”陈绥宁冷冷的说,“你活不了几天了。”
“这就是我找你来的目的了。”许彦海慢慢的说,“当初她妈妈死了,我把她养在身边。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没有反对——她要是成了OME的女主人,对我也有好处。后来你知道了一切,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对许家下手——那个时候我已经找到了阿容,与其让他认祖归宗,不如让小囡在前边挡一挡,你果然没辜负我的期望。”
他笑了笑,继续说:“至于现在,我更加不会怕——小囡不会让你动沈容一个指头的。对了她还不知道这些事。”
眸光寸寸冷然,陈绥宁看着这个露出残酷表情的、濒死的男人,轻声说:“哦?你不怕我告诉她?”
他似乎在等他说出这句话,大声笑了笑,咳嗽着说:“陈绥宁,你其实知道之前的很多事,都是她在算计你吧?你知道她在报复你吧?可是你忍了,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你害怕她心灰意冷,你害怕她离开——你知道仇恨会支撑一个人活下去,那样总比了无生趣的好,所以你纵容她这样做,心甘情愿陪她演戏。”
“想想看,如果有一天,你告诉她,我不是她的父亲,只是利用她——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全都背弃她——那种信仰崩塌的感觉,会怎么样?”
“告诉她,让她恨这个世界;还是瞒着她,让她觉得自己至少还能守护家人,独独只恨你——我建议你选第二种。”
陈绥宁后退了半步,低头看着这个老人,恍惚间,头一次觉得,进退两难。
而他看穿了这个年轻人此刻的彷徨和脆弱,诡异的笑了笑:“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护士将他送出了门口,而许彦海在房间重归寂静之后,依旧露出那抹诡异的微笑,颤抖着保伸出手,将呼吸机的电源关闭。
仪器啪一声跳灭,生命最后一丝火光瞬间灭去。他也慢慢的陷入黑暗的意识。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到处涌动着采办年货的人们,佳南却莫名的感到一丝冷意。电话响起来,是陈绥宁打来的,她便报了地址,坐在街边的星巴克,慢慢的啜吹一杯热巧克力。
黑色汽车缓缓停下来,下来的年轻人穿着灰色的大衣,硬郎挺括的面料,卓尔不凡。她眯起眼睛,隔着玻璃,对他挥了挥手。
几天不见,他看上去瘦了一些,两颊微微有些下陷,轮廓却显得更加明晰了,一旁有年轻女孩走过,又忍不住回头看他,而他全不在意,推开门,拉着她便往外走。
“去哪里?”佳南忍不住问他。
他不答,将她塞进副驾驶座,亲自开了车,往郊区驶去。
佳南忍不住侧过头,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坚毅的薄唇,和有些苍白的脸色,笑了笑说:“病还没养好?怎么瘦了?”
路口红灯跳亮,他猛地踩下刹车,一言不发的侧过身,重重的吻她,似是倾尽了全力,要将她揉进身体的最深处。
甘洌的烟草气息,熏熏的暖风,佳南的头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电话铃声将她唤醒。
她推了推他,勉力侧开脸:“我接个电话。”
他慢慢的、恋恋不舍的放开她,伸手揉揉她的头发,重新发动汽车。
寂静的车子里,电话那边医师的声音冰凉而冷酷。
“许先生刚刚去世。”
她怔了许久,犹自不信,挂断,重新拨给沈容,动作茫然。
“陈绥宁……来见过他。他走之后,先生就去世了。”
她意识的转过脸,看着他英俊的、冷酷的侧脸,忽然明白了——比起他,原来自己这样天真、这样心软……终究是棋差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