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我再给你去买一杯。”她把杯子往万里手里一塞,正要跑掉,万里拉住了她说不用,然后就撕开了塑料的杯封直接喝。
至此南方终于相信,梓阳绝对没有越描越黑,是他曾经越想越歪了。
“万里,我相信你绝对是一个正人君子。”
“被你相信我觉得莫名很悲哀。”
比赛的时候梓阳遵守诺言去看了。
邻座上坐着个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女生,让梓阳无比觉得如坐针毡。
比赛的上半场是胶着的,梓阳在看台上也看得出万里的焦躁。万里是那种事情就算想在心裏也会不经意地就浮到脸上的人。所以梓阳也被他的焦躁感染了,坐立不安的。好在下半场比赛刚开始就出现了转机,但是并不是什么好事。南方在万里的助攻下头球破门,然后很戏剧化的是,这个兴奋过头的可怜男生把自己的球衣半掀起来套在头上,乱奔着接受队友的祝贺的时候,竟然像电视广告一样,因为看不见前方而正正地撞上了球门……
梓阳猛地站起来,还不知道是要笑还是要惊讶的时候,旁边的那个女生已经从看台下了休息区。
那“悲剧”的这一撞就让南方提前下了场,但是万里阴沉的脸色让她更加焦虑,如坐针毡。她忍不住跑去休息区,而万里并没有看见她下来,只是在跟新换上场的队友在说什么,直到转头才看见她,本来很严肃的脸,却抿着嘴向她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梓阳知道这个表情是叫她放心,但是她心裏却七上八下的,空荡荡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个比赛对万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南方的受伤是个意外……
最终比赛以万里的三个入球而结束,万里也如愿得到了MVP(最有价值球员)的奖杯。梓阳看着万里在奖台上抱着MVP的奖杯,笑容犹如阳光在那金灿灿的奖杯上所反射出的耀眼光芒,几乎是刺目得要留下眼泪。
而休息区里,南方似乎恢复了精神,正欢乐地朝台上鼓掌,看他的神情,仿佛得奖的是自己一样开心。
梓阳被那毫无芥蒂的欢乐给刺痛了。
“南方那家伙你别看他很小白很欢乐,场上表现可不错哦。”
“有好的对手是好事,只要我们学校赢了,MVP不是他就是我。所以我也得努力啦!”
某天早上的上学路上,万里也曾经以很小白很欢乐的表情对她说过的话,现在全部想了起来。看着万里和南方两个人都笑靥如花,她却觉得心裏一阵刺痛。
当万里抱着奖杯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突然就心情好了起来,仿佛自己内心中的黑暗也被一扫而空。
“恭喜你。”她扯了扯万里的袖子,因为对方两只手都抱着奖杯,“等我考完了请你吃饭,去不去?”
万里没想到她说出这句话来,明显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很阳光的笑容,才开口:“当然去!我等你呀。”
梓阳再见到那个犹如移动冰山一样的女生,是在校内选拔考试的时候了。
这次她才知道“冰山姑娘”叫铃兰,和南方都在楼上的七班,总归是有一面之缘的人,她对对方也有点在意。
当然她一打听也会听到一堆传闻,比如铃兰家里很有钱很孤僻很不讲情面之类,最后一条传闻是,她是南方的女朋友……这个消息太劲爆,梓阳的世界观顿时有点崩溃——
南方同学,你这算是傍富婆吗!
她在内心中唾弃了自己想法很龌龊一百遍以后,终于进去考试了。
选拔赛的成绩却是铃兰一枝独秀,梓阳被甩到了第六名,她几乎以为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却在第二天听说铃兰放弃了这次选拔赛的名额。
这简直是一阵强力的台风尾,扫得梓阳都有点找不到北了。先是她觉得自己太钻牛角尖,鄙视了南方的人生这点的确活该被报应才考了第六名,但是第一名也太过分了吧?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她却弃如敝履,梓阳所苦心追求的东西在铃兰看来,似乎并不重要——这样得来的名额,她实在得来得有些不甘心。
于是在遵守诺言请万里吃饭的时候,她最后还是忍不住说起这件事情。万里现在是她唯一能说说心裏话的人,虽然事情牵扯到南方,但是她还是决定只说铃兰。
可是万里停下了筷子,一张俊朗的脸平静得看不出任何表情,却也不看向她。
“南方那天去医院检查了,他脑子里长了一个血块。”
“不是吧?”梓阳惊讶得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会怎样?”
“目前没什么大碍,但是不能剧烈运动。铃兰就是知道这件事情以后,才决定不去的吧。现在南方到底能不能参加高考还是个问题,本来铃兰就打算跟南方考一个学校,所以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参加什么竞赛。”万里叹了一口气,“一个人会耽误两个人,要这样的话我宁可那天南方没有入球。”
梓阳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还没有遇到过可以放弃的任何事情,就算她不爽铃兰所剩下的名额,她也依然不想放弃那个名额。已经得到的东西,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交还回去。然而铃兰愿意为南方牺牲的勇气她绝对没有,他们两个认为在一起最重要——别人总是破釜沉舟地追求自己想要的,而自己就只能做个路人甲眼观手不动。
“铃兰和我参加的竞赛,如果能在全国比赛里拿到名次,是会得到北大的报送名额的。”梓阳慢慢地说,“可是她就那样放弃了。”
万里沉默了一下:“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的。”
“那你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梓阳脱口而出。
万里似乎为了缓和气氛,笑了笑说:“你先说?”
梓阳抓着筷子的手都有点发抖,她有些气息不稳:“那如果我说我上这个学校就是为了上更好的大学,以后找个好工作挣很多钱,这样的俗套的梦想,其中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会在什么位置的话——”
梓阳说到这裏卡住了,她连自己都不明白,又怎么去问别人。她到底把万里看成什么了?而到底是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家里曾经经历的变故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会变的,虽然万里让她非常有安全感。但是她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去抓住她的安全感——其实,那也是会跑掉的吧?
而万里却是一直平静地看着她:“那我想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在你的梦想里找一个位置。”
这一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劈在梓阳面前。
或许真的被唾弃的应该是自己,享受着万里的呵护,万里的温柔,在考虑今后的时候却只会想到自己要出人头地,要改变现在的日子。这样的想法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维,她原以为说万里我们只是好朋友,所以我会要付出所有代价去争取今后的光明前途,你也可以选择离开我的。这样我不必害怕失去,你也不会受到任何因为我带来的伤害。她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目标,却也同样明白朝那个目标过去的时候,每次作出的选择都会冷漠得不近人情。
“我是要考第一名,要北大的保送生名额的。我没有办法,也不想改变这个计划……”她说。即使想和对方从物理意义上的在一起,却不会改变万里并不是尖子生,不可能跟她考同一个学校的现实。而她从来也不会奢望距离产生任何美,或者说,她更恐惧那样的距离。但是她并不会因为这样的恐惧去改变她的目标,她不是铃兰,她没有任何可以放弃的筹码。
“如果我说,四年以后再见面的话,我们还有可能吗?”万里宽厚的声音仿佛是从另外一个空间传来的。
她低下头来:“我会等你。”
<p/><h3>3.把自由放在左手,而爱则放在右手</h3>
梓阳去外地考试的时候,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在事先体验两地分离的日子。考完试之后到处打电话报平安,唯一犹豫了就是要不要给万里说。
虽然说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是那天以后,他们两个倒跟真的分手了一样,连见面都少。不过严格说来,两个人根本没有在一起过,又何来分开?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一个人在考场附近旅馆里,周围散乱着书和卷子,还有她自己的行李袋。隔壁床铺是其他同学的,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却显得空荡荡的毫无生气。她有些不安地缠绕着小灵通上的挂坠,还是一片四叶草的吊坠,她和万里买了一样的。
“万里?”
“嗯,是我。考完了吧?”
“考完了……应该还好吧。”
“那就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过了好一会儿,万里才说:“我啊……想……嗯,我想你了。”
梓阳紧紧地握着电话,毫无预兆地,眼泪夺眶而出。多日不见的想念和寂寞犹如潮水疯狂地涌过了她的警戒线,电话那一端的人温柔的嗓音就像一片宽容又深沉的海,而她正在一步一步地往海的深处走去。
“我也想你。”
梓阳老老实实地说了这句话。
人真的是最能折腾自己的生物。就算没有家长、老师、情敌,光是两个人都能把自己折腾到不能顺利交往,也不能一直在一起,万里真心这么觉得。他们之间又不是铃兰和南方那样的关系,告白没有,承诺没有,可是他就好像遇到了人生中的劫难一样,无论面前这个女孩子做了什么,他都不忍心看她受委屈,无法忍受她遭遇危险,即使自己再怎么能力有限,也总想让她好过一些。就算梓阳追求的目标是那么的现实,他也能明白那是没有安全感的人唯一会儿选择的道路。梓阳尚没有面对未来的勇气,而他则缺乏面对未来的能力,也没有办法抵抗这个世界所映照的人生之路。
之后的事情几乎毫无悬念,梓阳顺利地拿到了竞赛的优胜,也确定了北大的保送生名额。
两人却不再见面,不论是上学还是放学,都没有遇到对方的时候。
回来后,过了一周,梓阳班上在实验室上化学课。跟梓阳搭档做试验的女生笨手笨脚的,两人搞到了下课还是没把老师所说的试验效果鼓捣出来。而下一节课正是万里他们班来上。实验室就在教室的对面,梓阳和那女生的位子正好在实验室的后门口,正对着对面教室的正门。万里站在门边上看着梓阳熟练地划火柴的手势,女生小心地用手拢着火苗的姿势就像护着最后一点点希望的火苗,却听到旁边“嘭”一声,原来是另外一个女生不小心碰掉了一个架子上的透明玻璃瓶,眼睁睁地看着往那个酒精灯上架着的广口试杯里砸去。
就在那液体溅起的一瞬间,万里的眼里只有惊呆了的梓阳。
他想都没想地冲了过去,用力地推开了梓阳,用力之猛已经让梓阳退了好几步而直接跌坐在地上。
“呀!那是盐酸!盐酸……”犯了错的女生大叫起来,好像被烫的是她自己一样。
后果就是万里的外套上被烧了一个洞,梓阳从地上爬起来,全身都在发抖,拉着万里的外套一边就哭了。
“傻子,那要是溅到脸上了怎么办!”
“别哭啊,又没溅到脸上,伤痕都是男人的勋章嘛……”万里其实也有些后怕,他慢慢地伸出手,抱住了自己面前女生的肩膀,拢到了自己怀里,“再怎样,我也不能让你受伤啊。”
周身传来的不属于自己,却很温暖的体温,以及淡淡的洗衣粉和阳光的味道,她把头深深地埋进对方的肩窝,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安全可靠的港湾。
在这一刻,仿佛有一块坚冰破碎了。
“后半年我可以不去上学,帮你补习功课吧。”
过了好几天,梓阳突然来找万里,一见面就这么说。男生愣了一下:“救命之恩不都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吗?”
对方毫不客气地把课本砸在他脸上。
“就当我是突然想通的。”梓阳的表情有些忸怩,眼神也在乱飘,好一会儿,才带着几分别扭,直视着万里,“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把那个人留在身边。但是我不能为了自己,让你受到拖累。你……应该有理由离开我,那是你的自由。”
在这些言不达意却是很直白的句子里,万里却读到了其中的真意。小心翼翼地过于重视对方的两个人,只能互相越推越远。
“我也有选择不离开你的自由吧。”他温和一笑,“既然你愿意停下来等我一下,我也会努力试着追上去的。”
就算不能追上去的,我们也曾经有过约定好的终点。
相隔虽远,天涯咫尺,念你之时,寂寞亦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