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守护甜心(2 / 2)

逆光·轻寒 暮夏 6262 字 3个月前

连翘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得香甜,木昀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回到了庭院里泡茶,下午带回来的松木食盒,就摆在他的手边。

月光不甚明晰的庭院角落里,一团淡色的身影像是雾气,慢慢地朝着他的身边聚拢过来,花了不少时间,终于汇成了一个人形。

“是你在小磊的床边放下这只松木盒的?”那声音听起来十分恼怒,却又明显拿木昀没有办法。

木昀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茶杯里的气雾缭绕,带着一丝清冽的香气。

“你现在已经抓到了我,想要吃了我吗?”似乎是赌气,那人形干脆一屁股在木昀对面坐了下来,摆明就是破罐子破摔了。

“你如果想被我吃掉,我也不好意思拒绝的。”木昀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回答。

人形轻轻颤动了一下,不再吭声。

“你们都是龙族,要吃,也应该让我来吧?”这时能在一旁插话的,显然只有站在回廊下的天佐。

他袖着手走了过来,大大咧咧坐到了木昀的对面:“茶!下午那些糕点吃得我口渴死了。”

木昀似乎早就预备好了他的那份,笑着递过去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茶。

“喂!你们两个!”人形显然因为这两人的一唱一和,感觉到自己不但被忽视,简直已经是被蔑视了,恼羞成怒地大喊,“本大人好歹也是一条龙,你们以为仗着自己是神兽的遗族,就可以这样子肆意地羞辱我吗?”

天佐抬起眼皮看了空气一眼:“龙吗?我怎么没有看见。”

“你们两个浑蛋,明明是因为那个法术,把我的身体束缚在了木盒里!”如果真的有实体,恐怕声音的主人已经要暴跳如雷了。

木昀忽然伸出手去,安抚一般拍了拍那股空气:“少安勿躁。”

他的声音好像温度合宜的茶,舒服地熨帖了暴躁龙的每个毛孔。后者似乎更加讨厌突然出现的天佐,不着痕迹地往木昀的身后挪了一挪。

“我一尝盒子里的点心,就知道有古怪了。”天佐瞪了木昀一眼,“你把这个怪物藏在盒子里带回来,也不怕弄脏了点心。”

人形气团气得发抖,心中默默念叨:你才是怪物,你们全家都是怪物!

“它不是什么怪物啦,而是糕点店的守护龙。”木昀似乎感觉到身边强大的怨念,好脾气地解释着,“因为好奇下一任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模样,才等他睡着之后窥视对方的。”

人形气团大大地抖动了一下,仿佛表示对天佐的抗议,以及对木昀的附和。

木昀皱了皱眉头:“说起来,那家的小少爷也是有些古怪的……一般人绝对看不到龙的真身,可是他却以为自己是在梦见一条金色的龙。”

天佐不以为然:“你把他的‘灵窍’封掉不就得了。”

木昀微笑:“我已经这么做了,不过这个家伙还是要带回来教育一下的——给自己要守护的人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很是违背守护者的本分呢。”

天亮的时候,连翘被窗户外面的微光惊醒了。

天佐和木昀在各自的房间里,都还在熟睡。连翘蹑手蹑脚地走到庭院里,看到昨天木昀带回来的木盒,端正地摆在藤桌上。

她正要收拾,却看到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把这个送还给‘澜怡阁’的少爷,顺便在镇上买些擦蚊子包的药膏回来吧。”

庭院里水面上,两三只蜉蝣还在那里跳动。据说这种“朝生暮死”的小虫,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的时光短暂。

比起拥有无尽岁月的龙族来说,它们的一生,简直就是一个瞬间了。

<p/><h3>秋·青鲤</h3>

暑假过后,就是新生入校了。

各大社团的招新会纷纷举办,努力拉拢中意的学弟学妹进入自己的社团,毫无疑问是他们在秋天最重要的工作。

“我们今年要不要也去贴张海报啊?”连翘从公告栏前走过,居然也被当做新人,胡乱被塞了一大堆各大社团的宣传单。

天佐看也不看那些花花绿绿的纸张,只是翻了一个白眼:“你觉得我们招得到新人?”

连翘想起自己从前听到的那些关于守护舍的传闻,再看看手里极具吸引力的各类宣传词,两者比较,不难得出结论。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啦。你看连翘不是来了吗?”木昀站在庭院的水池边,正在给裏面的几条鲤鱼喂食。

这裏面的锦鲤都是很早以前被人放养进去的,今年开春,不知从哪里混进了一条青色的鲤鱼,简直没法跟艳丽的同伴相比,显得很是寂寞。

连翘却很喜欢那条青鲤,大概因为她觉得自己在守护舍的存在,也像是那条莽撞闯入另一个世界的小鲤鱼吧。

一周后,是社团主题活动周。学生会要求每一个登记在册的社团,必须参加这次的活动。这可是招新之后,展示各个社团收获和实力的大好时机。几个大型的社团早就摩拳擦掌,等待借此机会一展風采。

当然也有个别特例,比如连张招新海报都没有贴出去的守护舍。

“搞错没有,不参加就要取消社团资格?”天佐把通知书重重拍在桌子上,“今年上任的学生会长是不是脑子进水啦!”

连翘早就习惯他这个样子,反倒是对接下来的事情有几分莫名的憧憬。

木昀把那张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纸拿起来,看了一遍,笑着说:“有时间生气,不如想想我们要拿什么来参加好了。”

“我反正不管,有本事他衝着我来好了。”天佐摆出一副绝对不配合的表情。

连翘有些为难地看了眼木昀,小心翼翼开口:“反正只说要参加,我们是不是给学校一个面子比较好?”

木昀笑了起来:“当然是要办的,咱们就摆个占卜摊位好了。”

活动的那天,各家社团都拼命想要把人气拉到自己的活动教室里去。一向无人问津的老教学楼前,却破天荒排起了长队。

其实对于诗花语学院的学生来说,守护舍一直都是个神秘又可怕的存在。他们畏惧传闻中的那些故事,却被这个年纪无与伦比的好奇心驱使着,恨不得一探究竟。

难得在活动日的这天,木昀居然就提供了一个这样的机会。

“慢慢来,不要挤哦……赶时间的同学,可以先去别的社团教室看看……嗯,肯定要排队的,不能给你特别优待……”

连翘一直都在外面维持秩序,幸好大家都很守规矩。

相比她的忙碌,天佐就显得很可恶了。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天知道他躲到哪个角落去了。

“好神奇哦,听说裏面的占卜师能把发生过的事情说得八九不离十呢!”

“他一直坐在帘子后面,不过去过的人都觉得他的声音很迷人,会不会是个大帅哥啊?”

“嘻嘻,你要是好奇,可以申请加入守护舍嘛……”

“你们没有听过那些传说吗?我可没有那样子的胆子!”

“就是,而且他们今年根本没有招新的意思,看看热闹就很好了,何必非要参加这种诡异的社团……”

庭院里等候的,几乎都是女生。等候的时间一长,唧唧喳喳讨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渐渐也就不再考虑到要避讳什么了。

连翘在一旁听到,很是为木昀不平。明明是个脾气好得不得了的人,为什么要被大家这样子的议论呢?

“因为这就是人性啊。”天佐的声音在她发呆的空档里插了进来,“你以为她们真的关心自己的命运占卜结果吗?不过是抱着对我们的好奇而来罢了。”

连翘扭过头去,就看到抱着胳膊站在身边的天佐,嘴裏叼着一根微黄的秋草梗。

“你回来得正好,我要去给木昀买便当,你帮我照看一下吧。”连翘用手去推他,反正被他听到自己心裏的声音,也不是第一次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天佐耸了耸肩膀,有些好笑地压低声音问:“你真的以为木昀在裏面给她们算命?”

连翘觉得他这话问得太奇怪了,自己和天佐都在外面,难道裏面的人不是木昀还有别人吗?

“我带你进去看看,你就明白了。”天佐露出一个“你很笨呢”的表情。

连翘只觉得眼前一闪,天佐和她已经站在了教室裏面。

重重的帘幕从教室的天花板一直垂落到地面,暗红色的长桌上,当中摆着一面古老的铜镜。

他们就站在铜镜的旁边,也就是帘幕的后方,而这裏竟然空无一人。

“那家伙一定是去后山钓鱼了,你还傻乎乎守在外面。我猜你就没去吃午饭,要不是我回来,你还不知道要饿到什么时候呢。”天佐说着,有些得意扬扬。

连翘发现木昀真的不在,吓了一跳,指着铜镜问:“这是?”

“这是‘返影镜’,能够照出一个人的过去。用它来应付外面那些人,绰绰有余了。”天佐似乎觉得这些解释都是多余的,语气里有了几分不耐烦,“外面那些我看都是傻瓜,她们看到的不过是自己内心映照在镜子上的影子,有什么好激动的。”

连翘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斑驳的镜面。

一面能够照出过去的镜子吗?她很好奇这到底是怎样一面镜子,不过既然天佐特地回来找她去吃午饭,在这裏继续耗费时间,显然不合适了。

后山的湖边,木昀果然已经钓了不少鱼。

“连翘啊,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告诉你自由活动一天吗?”木昀听完天佐的话,有些心疼连翘白白辛苦了一上午。

连翘的脸红了起来。她当然听到了木昀的话,不过因为担心他一个人会应付不过来,才留在外面打理,谁知道原来对方是这个意思。

“既然连翘没有吃午饭,我们就来烤鱼吃吧!”天佐看着鱼篓,突然流着口水大声提议道。

连翘连忙摆手:“这怎么可以,是木昀辛苦钓上来的。”

她其实是不忍心就这样把那些可怜的小鱼吃进肚腹内,毕竟是一条条小生命呢。比起吃掉它们,连翘更加乐意看着鱼儿们在水中自由活动。

木昀看了她一眼,心裏似乎明白了什么,伸手按住了天佐往鱼篓里探的爪子:“就是,这些鱼是我要带回去,放进院子里的池塘给那条青鲤做伴的。”

天佐奇怪地抬头看看木昀,又看看连翘,一脸地莫名其妙:“什么啊?鱼不就是用来吃的吗,真是搞不懂你们。”

天佐说着气鼓鼓地蹭到一边坐下,秋天暖洋洋的太阳晒在他的身上,一会儿天佐就蜷着身子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连翘听到他“吧唧”嘴巴的声音,大概正在梦见什么好吃的吧。

木昀钓回来的几尾小鱼,都是极普通的青白色河鱼。

它们被放进了庭院里的池塘里,小青鲤很快发现身边多了一群同样朴素的朋友,变得活泼了不少。

连翘偶尔去给它们喂食,看着青鲤在水底时而潜伏、时而游动,也觉得非常开心。

<p/><h3>冬·丰雪</h3>

天气变冷的时候,庭院里的花木渐渐稀疏了,用不着每天打扫,木昀待在房间里看书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阳光很好的日子里,院角的几株梅花枝上面打了米粒大的花骨朵,在结了薄冰的池面上,投下几条疏疏朗朗的淡灰影子。

连翘有些担心地隔着冰面向下看,小青鲤和它的朋友们似乎都躲在了池底的岩石下面,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鲤鱼会冬眠的哟。”天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副刚刚吃饱的满足样子,眼睛瞥一瞥池底的方向。

连翘顿时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拍拍手准备去收拾房间。

天佐又在池边蹲了好长一会儿,连翘在院子里晾晒被子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耳鸣,居然似乎听到两声天佐的傻笑。

午饭的时候,木昀在桌边坐下来,天佐却不见了踪影。

“你别管他,他大概是出去见朋友了。”木昀一脸的了然。

连翘却觉得十分蹊跷,怎么会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呢?明明昨晚天佐还吵着要吃火锅,连翘今天特意去买了新鲜的羊肉和白萝卜回来。

隔天,庭院里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连翘早起下楼,就看到蜷在会客室暖气炉旁一只纯白色的狐狸,竟然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用什么办法闯进来的?

“大概是山里变冷,所以跑下来觅食,一时迷了路吧。”听到这件事情的木昀,放下手里的书,笑着看了眼正在庭院里撒欢的白狐狸。

连翘一头雾水,不过却很开心,还替它取了个名字叫做“白球”。

狐狸倒一点都不认生,俨然是庭院里的常客,吃饱了连翘为它准备的水果和肉丸子,就蜷在走廊下晒太阳。

偶尔连翘在院子里干活,它也会慢慢蹭过来,绕着连翘的腿转上几圈。就在连翘受宠若惊的时候,他又甩一甩尾巴,跑回走廊躺着去了。

这只骄傲的小狐狸,总让连翘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可是到底像谁呢?

“白球,不可以跑到池塘旁边去哦!”

连翘要进房间之前,总是要这么不太放心地叮嘱一句。虽然她知道只要自己一转身,狐狸就会甩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一溜烟跑去池塘边蹲着。

好几次,白球毛茸茸的爪子几乎就要抓破冰面,却被连翘拦腰抱起来,紧紧困进了怀里。白狐狸恼羞成怒地挥舞着爪子,奈何腿脚又太短。

“白球,如果掉进池塘里,可是会变成狐狸冰棒的!”

连翘又好气、又好笑,点着狐狸的小红鼻子,半是威胁半是哄骗。狐狸不耐烦地扭动身子,连翘一松手,它就嗖地逃跑了。

梅枝上的花骨朵不知不觉就涨大了一圈,天气越来越冷,也许马上就有一场大雪要来。

白球乖乖蜷在连翘的身边,看她把新收的衣服一件件叠起来。

“白球啊,你说天佐去见什么朋友了呢?”

白球当然不会回答她,偏了头在衣服堆里打滚,一个不小心被羊毛衣缠住,连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连翘看它的样子,眼熟得很,于是愣住。

木昀忽然拉开了窗户,笑着喊醒了连翘:“明天的晚饭我们吃火锅吧,天佐差不多要回来了哦。”

小狐狸的耳朵抖动几下,站起来走到一旁去了。

清早,连翘买了食材回来,白球果然又蹲在池边,一副口水涟涟的模样。

“白球啊,那些鲤鱼不是用来吃的,你也捞不到啦!”连翘不知道是应该佩服这只狐狸的韧性,还是嘲笑它的贼心不死。

狐狸仰起头来,雪白的毛发被金色的阳光照耀得闪闪发光,乌亮的大眼睛像是两颗水汪的黑葡萄。

“下次请你吃鱼好了,不要再冒险了哟。”连翘弯腰在白球的头顶揉了揉,满脸宠溺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翘似乎看到狐狸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脸。

午饭过后,天上忽然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雪。

庭院里的花木很快就像被白色的棉絮覆盖了一层,像是一只只大型的棉花糖。几缕梅花的香气在庭院里飘浮着,仿佛是这场初雪的馈赠。

木昀坐在廊下,白球温顺地躺在他的膝盖上,一脸舒服地打着盹。

“连翘居然一点都没怀疑你,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啊。”木昀伸出手,抚摸着狐狸光滑的毛皮。

狐狸似乎在睡梦里也听到了这一句,轻轻动了动。

晚饭的火锅很丰盛,连翘还特意给白球准备了一盘子清蒸鱼。看狐狸吃得欢畅的样子,倒像是一只猫。

可是一直等了许久,据说要回家的天佐,却还是没有影子。

木昀笑着给连翘夹了一块豆腐:“没关系,我们吃好了。”

连翘心想:幸好还有这只喧宾夺主的狐狸,不然只有两个人的火锅,多少还是有些寂寞吧。

可当连翘一早起来,满院子都找不到狐狸的影子。

木昀听完她的话,还是一脸了然的样子:“下雪了,狐狸大概回去山上过年了。没关系,明年也许它还回来呢。”

“谁还会回来啊?我不在的时候,家里来客人了?”天佐顶着有些蓬乱的头发,突然出现在房间的门口。

连翘吓了一跳,捂着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差不多天亮的时候吧,我看你们都睡熟了。”天佐果然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快点做早饭吧,火车晚点了,我饿着肚子也睡不着啊。”

连翘连忙慌慌张张跑出去了。

庭院里被昨晚的雪花盖了漫天满地,清晨的阳光照在上面,像是一面银色的大镜子。连翘站在廊下,盯着狐狸惯常躺着的地方,心裏涌起几分淡淡的惆怅。

来年的冬天,那只调皮的狐狸,还会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