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东城,许府,郡守许绍携妻宴请唐国公李渊夫妇,当年安6官学的同窗,如今再度聚,许绍作为东道主,自然得招待远方来客。许绍祖籍河北高阳,先祖迁居安6,是为安6许氏,而李渊之父李昞当年曾任周国的安州总管,年幼的李渊在安6住过几年,和许绍是同学。“一别十余年,叔德在长安可好?”“也就那样,不如嗣宗在此间大展宏图啊。”席间交谈滔滔不绝,许绍年纪轻轻就做了郡守,而李渊和他不同,因为姨母的缘故,一直未有机会到地方历练。李渊是家中第四子,三位兄长早逝,父亲的爵位由他继承,大象年间因为年轻,所以循例在皇宫宿卫。到了姨父杨坚以隋代周,李渊的仕途依旧没有太多改变,为了防止出意外,独孤伽罗一直不舍得让其外放,免得四姊担惊受怕。做刺史,时不时要带兵打仗,万一被流矢射中可就不得了,所以李渊一直在皇宫宿卫,毕竟是自家人,姨父姨母用起来也放心些。当然老这么下去可不行,独孤皇后的意思,是李渊有了儿子就能外任,奈何夫人窦氏一直不见动静,这一耽搁就是六年。直到那一夜,一切都变了。李渊本人没有卷入大象二年的那场变乱,也没有掺和禅让之事,所以即便他的母亲是隋国独孤皇后的四姊,周军也没有赶尽杀绝。关中门阀权贵之间联姻情况很普遍,真要这么牵连,恐怕是要把所有人都杀光,但是放任不管又不放心,故而周军主帅宇文亮采取了折中的办法。要提防但又不能杀的人,连带家眷一起到山南“暂住”,而李渊一家被安排到黄州西阳城居住,实际上就和软禁差不多。许绍得知故人到来,虽然起了访友之心却没有造次,待得总管府衙这边肯之后,才派人到李渊住处送了请柬,邀请他夫妇二人到巴东城做客,尽地主之谊。酒过半巡,双方女眷转到侧厅,李渊开始谈起一些方才不便谈的事情。他来到西阳,虽然行动受限但在城里走走还得可以的,逛了几日街后现西阳城的情况出乎意料之外,这座城要比想象中繁华许多。当年他在安6时,黄州所在的江北地界还是陈国国土,按着模糊的记忆,这几个州似乎默默无闻,地少人稀,无论农业还是商业,都是不值一提。结果那日他乘船从汉口入长江顺流而下,临近黄州地界时,先被那绵延无尽头的江堤震撼,这项工程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完成?因为随船有许多行李,李渊一行是过了西阳城,在东面的巴口港靠岸,繁华的巴口东、西港,让他又吃了一惊:黄州有何特产,能让商贾如过江之鲫?看着巴口旁热闹的巴东城,看看其城外那个叫做“风车”的建筑,又看看码头上繁忙的装卸情景,李渊还没回过神,就坐上了模样奇怪的四轮马车。一路向西前进,半路所见一是南侧的江堤,二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军营,三是道路北侧那一大片农田。江南河沟纵横,湖泊星罗棋布,一到雨季就大水,要想开垦农田就得兴修水利,而江堤、河堤完善的黄州西阳地界,到底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入了西阳城,坐在马车里的李渊急切间看不清城内情景,待得安顿好后上街转转,结果先被书肆吸引过去。闻名已久的一“本”书,就是源于黄州书肆,各家书肆卖的书种类很多,书籍用纸和“印刷”都很不错,一本本的“线装本”,摆放和翻阅都很方便。然后就是布店,一车车的布运到布店,然后没多久便被客商拉走,李渊见着此情此景,大概明白了为何巴口港如此繁忙。商业繁华,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是付账,李渊平日不太接触买卖,但也知道大宗交易时支付是个大问题,动辄数车的铜钱,运输起来那可真是要命的。然而西阳城里没见着运钱的马车,无论是书肆还是布店,各家店铺的交易看起来都很轻松,客商凭着几张纸就能带走大量的货物,这种纸叫什么来着?“叫流通券,实际上是起到替代铜钱的作用,正如叔德所说,动辄数辆车的铜钱,交易起来太麻烦了。”“流通券?我记着店铺掌柜说过,面值有壹匹、拾匹甚至有壹千匹的,这是何意?”“就是字面的意思,上面的面值写着多少匹布,那就能换多少匹黄州精织布。”许绍早知道李渊会问这个问题,他的亲朋好友来到黄州,基本上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流通券为何物”,解释了不知道多少遍,所以再次解答不成问题。简要的介绍后,李渊对流通券有了大概的了解,只是心中依旧还有疑惑,沉吟片刻问道:“当年的‘永通万国’钱,号称一当十万,结果没多久便无法推行,这流通券为何能够如此?”“叔德定是想歪了,流通券是黄州布商联保的一种兑换凭证,并非官府行的钱币,而且只在西阳城里流通,为何不能?”“嗣宗的意思?”“先,最关键的是信用...”许绍进入“解说”状态,说辞自然是从宇文温那里学来的,这玩意刚出来时,他也搞不清楚到底真么回事,和郝吴伯琢磨了许久都是懵懵懂懂。李渊听着听着现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听不懂,流通券的“原理”太过匪夷所思,古往今来从未见有记载,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明白无误,流通券能够“流通”,靠的是信用和方便。“邾国公的想法向来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最后实施起来效果好得很,不说别的,叔德乘船来西阳时,想必见过江堤了吧?”见着李渊点点头,许绍继续说道:“叔德觉得修筑如此规模的江堤,到底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呃...怕是不下万人吧?石料什么的更不会少。”“只多不少,不过邾国公当年上任时,州里户数不过五千余。”李渊闻言愈疑惑,一户一般按照五口人计,五千余户算起来人数也就不到三万,要开展如此大规模的工程,人那里够?“叔德有所不知...”许绍继续讲解着,黄州(巴州)能展到如今的规模,他也是出了很大的力,所以在对亲友讲解其中内幕时,许绍与有荣焉。他和郝吴伯年纪轻轻便有机会治理州郡,扑杀钉螺预防鼓胀病、新修水利、扩建城池、安置移民、开垦荒地、主持各项事务,数年来的成就,已经顶得上父辈做官十余年的功绩了。当然论起玄之又玄的为官之道,他们还嫩得很,可说起做实务,就有底气和各自父亲争论一二。不知不觉,两人的杯中茶空了又满上,反复几次之后,李渊终于通过许绍的解说,将心中的疑团解开大部,他现一个现象,那就是黄州所有的一切变化,都是围绕邾国公宇文温生的。“呃,不知邾国公其人如何?”“叔德不是在上洛和邾国公碰过面了么?”听得许绍这么说,李渊惊讶道:“嗣宗是如何知道的?”‘说漏嘴了!’许绍心中叫苦,硬着头皮和盘托出:“是国公来信说的,他说叔德即将到安6暂住,让我有空去安6拜访一下,未曾想竟然是来到西阳。”许绍和宇文温走得很近,否则不可能在其任职的州内得到重用,这一点李渊早已想明白,但他还是从许绍的回答中听出了不一样的信息。‘即将到安6暂住?莫非邾国公事前也不知道我会被安置在黄州西阳城?所以从未对夫人有邪念?’见着李渊陷入沉思,许绍琢磨着这位莫非和宇文温有什么误会,不过这种事他帮不上忙,只能是尽朋友之谊,照应一下李渊。纠结了片刻,李渊决定开门见山:“嗣宗,不知坊间传言说邾国公...强抢民女什么...呃...”“嗨,陈军被国公屡次击败,打又打不过,只能散布流言蜚语,不要说强抢民女,还有人说国公嗜吃人肉什么的,这都当不得真。”“呃...独脚铜人是怎么回事?”“那可精彩了,叔德可曾听说过‘决战西阳之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