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阵阵,吹得田六虎打了个哆嗦,他如今正在山头上指挥手下点爆竹,这爆竹可不是通常意义的爆竹,而是用纸卷起来的小筒子,末端有火捻,点燃之后就爆开,比烧竹子响得多。而一百个纸爆竹串在一起,就叫做‘鞭炮’,点起来“噼里啪啦”的动静可不小,若是同时有许多人往杀虎涧扔点燃的鞭炮,那动静可就真的很热闹了。此时此刻,山脚下的杀虎涧,就是来犯敌军的宿营地,只要能将其端掉,那么阴山关一路的敌军就完蛋了。然而他没办法做到,因为敌军数量太多,己方的人太少,田六虎想若是虎林军在就好了,但那帮猛人远在岭表,如今只能另想办法。不久前,西阳王宇文温让田六虎想办法守杀虎涧,为此他可是绞尽脑汁,正面对战是不可能的,因为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官军都未必守得住阴山关,就靠他们哪里挡得住破关南下的敌军。所以要玩阴的。点天灯玩火攻是个好办法,田六虎随官军远征岭表,用点天灯的法子把浈阳城外敌军烧得欲仙欲死,此次他打算以此法火攻杀敌,但实行起来问题多多。首先风向很难掌握,杀虎涧所在山谷为南北走向,需要在南风起时才能放灯,但如今是夏秋之际,加上身处群山之中,所以风向多变,一旦放天灯时风向大变,到时候可就不妙了。放天灯需要提前准备许多孔明灯和油脂,而进攻的机会就只有在杀虎涧一带,一旦迟迟没有南风,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敌军继续南下。田六虎不怕豪赌,但成功几率太低的豪赌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们只能另外想办法。火攻不成就用‘石攻’,杀虎涧两侧都是高山,若是用轰天雷将山壁炸塌,那么滚落山谷的无数巨石可以将来犯敌军掩埋。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决,因为山壁太过结实,真要将其炸塌,所需的轰天雷可是一个惊人数量,他们手头上没有那么多,更别说效果也未必见得好到哪里:万一轰天雷爆了,山壁没有塌方的话该怎么办?炸山壁不行,那么把山上巨石撬松或者炸松,让其滚落山崖如何?然而杀虎涧两侧山上并没有太多突兀的巨石,临时堆积足够数量的石块已经来不及,所以落石计无法实行。火攻没把握,石攻好像也没把握,田六虎想到了水攻,只需要在杀虎涧上游筑坝,待得敌军进入杀虎涧决堤放水,就可以来个‘一波流’。这个战法的成功率很高,但是最大的问题来了:杀虎涧小河的水流量似乎不够。杀虎涧是个山谷,但相对来说比较宽,小河在中间流淌,河岸两畔有大量空地,若只是凭着在小河上筑坝积蓄水量,需要提前月余筑大坝才能攒够充足水量,所以时间上来不及。一想到这个问题,田六虎就有些不解,按说西阳王那么会打仗,事前也知道要提防阴山关被敌军突破,若真有那一日,如果兵力不足,就只有在杀虎涧用水攻,才能有效杀伤敌军。为何不命人提前筑坝呢?田六虎有些疑惑看,不过又想到其实杀虎涧上游确实有坝,他以前到过那里,水坝无水门,坝体看上去很结实但却不算高,抗旱没问题,但其积蓄的水量要用来水攻就不行了。那水坝有个奇特之处,就是河水不是从坝顶溢流,似乎是从某个暗洞里流走,在水坝下游数百步距离忽然又冒出来。田六虎不太明白筑坝之人的用意,在他看来这就是多此一举。他实在想不出破敌之策,而西阳王宇文温最后做出的决定,更让他莫名其妙宇文温让田六虎领着人埋伏到杀虎涧两侧山上,晚上用鞭炮弄得对方鸡飞狗跳,然后第二日等着抢人头。如此奇怪的命令,田六虎心中疑惑却不敢质疑,老老实实领着人来这里点鞭炮,只是他想不明白,宇文温要如何退敌,莫非是其所说的“施展神通”?不知不觉,田六虎等人带来的鞭炮已经点得差不多,他看了看怀表,确定已经到了‘收工’的时间。今夜在杀虎涧两侧山上扔鞭炮的人有许多,大家都靠看怀表上的时间来统一行动,如今已折腾到凌晨,是时候‘收工’了。“少寨主,小的有一事不明。”“讲。”“我们扔这玩意就能破敌了么?”“啊,西阳王说能,那就一定能!”。。。。。。临近午时,杀虎涧南端出口,河滩旁,士兵们正在过河,他们许多人都是眼圈黯淡,明显没有睡好觉的模样,昨晚如此动静,他们就算想睡也睡不着。河滩上有一座桥,但这座桥不足以让大队人马同时过河,但因为地势开阔水很浅,所以人和马可以直接涉水过河,考虑到草鞋湿了走起路不舒服,许多士兵都是踩着石头过河。大将军田兴寿站在岸边高地上一块大石上,看着对岸一棵大树不发一言。那棵大树上挂着个假人,如同吊死鬼般,看着有些渗人,而向着杀虎涧一侧的树皮已经被剥去,上面刻着几个大字:“犯吾境者死于此树下。”对于这种苍白无力的诅咒,田兴寿可不当一回事,他觉得这不过是黄州军意图扰乱军心的伎俩,和装神弄鬼没什么区别。鄙夷归鄙夷,田兴寿没有托大,此处河滩是南下必经之路,如果上游有人筑坝来个水攻,总归是很麻烦的事情。今日清晨,他已经派出精锐到这河滩查看情况,还沿着河流到上游去看了看,除了在数百步外发现一座莫名其妙的水坝,再没任何异常。为防不测,特地留了百余人在那小水坝处候着,等主力经过河滩之后再撤走。田兴寿昨晚被那时不时响起的爆炸声弄得失眠,思来想去实在想不通黄州军还有什么办法能拦截他们,现在看看这所谓的诅咒,田兴寿决定不想那么多。弯弓搭箭瞄准那挂着假人的麻绳,大约百步的距离,射一根麻绳对于田兴寿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嗖”的一声,田兴寿一箭将麻绳射断,就在假人落地那一瞬间,一旁山上传来凄厉的啸叫声,正在过河的士兵们循声四处张望,却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正要继续前进,走在河滩上的士兵们不约而同抖起来,似乎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控制着。一个人抽搐,那是在发羊癫疯,十个人同时抽搐,那是十个人在发羊癫疯,可若是正在过河的数百人同时抽搐,那可就不对劲了。不光是走在河滩上的士兵、马匹在抽搐,就连河岸两旁滩涂上的人和马都在抽搐,许多人就这么抽搐、哀嚎着倒下。有士兵急着去拉倒下的同袍,却被对方传染了“抽搐”,抽搐的范围越来越大,披坚执锐的士兵们瞬间倒下一大片。田兴寿见状大惊,跳下石头想要指挥部下设防,他觉得定然是黄州军用了什么法子设下陷阱,导致己方不知不觉中了埋伏。地面湿滑,田兴寿穿着靴子的脚刚一接触地面,就有酥麻的感觉顺着脚掌蔓延到全身,随后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田兴寿只觉得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控制着自己,全身肌肉都在颤动,随后那酥麻的感觉转换为刺痛,越来越强烈,似乎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他想喊,却喊不出来,全身似乎开始沸腾,然后无助的倒在地上滚落河滩,冰凉的河水同时灌进他的鼻孔嘴巴,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意识渐渐模糊。诅咒...怎么可能...田兴寿绝望的想着,残留的意识里,就只剩下大树上那几个字。犯吾境者死于此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