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兄弟,昨天你要的地图,我给你拿来了。”洪大山将一卷装裱好的、很大的宣纸递给吴远明。吴远明奇道:“我要的地图?什么地图?我什么时候要的地图?”旁边的刘大麻子气呼呼道:“当然是骆马湖一带的地图了,昨天晚上你起码向我唠叨了二十次,要我把这一带的地图给你。”
吴远明仔细一想,发现自己是向他们要过地图——准备迎击清军的围剿,忙告个罪将地图展开,发现这是一副很详细的地图,不仅把骆马湖中的岛屿、湖岸和附近道路完全描绘出来,就连山峰的高度和树林、芦苇荡都有明确标示,显然不是这些水匪所能做到的事。旁边洪大山也解释道:“吴兄弟,这副地图是我叫人画的,那个人是一个路过骆马湖的读书人,精通《海岛算经》、《制图六体》和《计里画方》这些地理书,所以画得十分精妙,还给我们做了一个大沙盘,我知道这些东西是军队必须的东西,就把它们全部保存了下来。”
“那人是谁?能把这地图花得如此绝妙,肯定不是普通人!”吴远明迫不及待的问道。洪大山一耸肩膀答道:“他叫李寄。”
“李寄?”吴远明有些糊涂了,在吴远明记忆中,清初可没有李寄这么一个地理学家。但是洪大山的回答却让吴远明从床上跳了起来,“李寄的名字是不出名,可他父亲的名字就大名鼎鼎了,他父亲就是我们大明朝的徐霞客。因为他是个私生子,没出生以前就被徐家嫁到了李家,所以姓李不姓徐,单名一个寄字。”
“徐霞客的儿子?!他在那里?在骆马湖吗?”吴远明大嚷大叫起来——如果吴三桂军队中能有这么一个人才,在今后的排兵布阵和军队行进上不知要占多少便宜啊。洪大山摊手答道:“很可惜,他住在南边的江阴县,没在骆马湖。”吴远明先是一阵泄气,接着又开心起来,微笑道:“还好,江阴离扬州不远,我还有机会去找他。”
将招揽徐霞客儿子的事情抛在一边后,吴远明开始研究起骆马湖附近的地形来,并不时向刘大麻子和洪大山请教地图上不明白的地方,努力回忆姚启圣教给自己的用兵之道,判断清军可能的进军路线和应对措施。细看了一番,结合刘大麻子和洪大山介绍的情况,吴远明发现清军以前对骆马湖的进剿主要是走三条路,一条是吴远明来等人到骆马湖经过的邳州,取道沂河入湖;二是从南面的宿迁县水道入城;第三道则是从徐州出发,走黄河转进运河进骆马湖,但这条路实在太远,陈近南等人有足够的撤退时间,如果敌人是周培公的话,不可能看不到这点,所以这条路首先被吴远明剔除,将目光重点定格在沂河路和宿迁这两条路上。
“刘大哥,洪二哥,你们有没有办法让沿湖的渔民把船集中起来,藏到湖中心的岛屿上,等鞑子军队被杀退了再回去打鱼?”吴远明决定首先不给清军就地取船的机会,便向刘大麻子和洪大山试探着问道。刘大麻子和洪大山对视一眼,同时摇头答道:“不可能,沿湖渔民几千上万人,全靠打鱼为生,如果让他们停止打鱼,那不是断了他们的活路吗?”
“是吗?对,应该是这样。”吴远明也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颇有些沮丧。不过吴远明转念一想,战时控制船只和马匹等交通工具是常事,只是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控制而已。接着吴远明猛拍一下自己的脑袋,心说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吴远明赶紧向刘大麻子说道:“刘大哥,麻烦你派过人去,把我的表弟李雄飞叫来,他在军队里是个将军,有这方面的经验。”
刘大麻子以前和清军干过十来年的仗,知道在战场上有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是何等珍贵,便毫不犹豫的出去吩咐,不一刻,李雄飞被人叫进这个房间,吴远明先将地图递给李雄飞,将自己的想法对他叙述一番,李雄飞也很赞同吴远明分析的清军进军路线,并向吴远明提出道:“军队的水面作战中,确实要控制民间船只,一来是防止资敌,二来是预防敌人伪装成渔民探查我军情况。针对这种情况,一般有三个办法解决,第一就是强行毁船,把船只强行集中起来,一把火烧了!但这点我不赞成,因为刘大哥他们在这裏经营多年,沿湖的渔民都和刘大哥们关系不错,在战时还可以起到眼线的作用,让我们轻松掌握敌人的动态,不到万不得以,切不可用这招。”
“对,这招不能用。”吴远明和刘大麻子、洪大山同时点头道。李雄飞又介绍道:“第二种办法就是世……就是表哥你说的,把渔船藏起来,这个办法其实也可行,只要财力足够,军队里可以给百姓一定的补偿,把渔船雇傭一段时间乃至直接买下都可以。但刘大哥刚才也说了,这骆马湖沿岸大小渔船有近千只,我们现在的财力很难做到这点。而且这么做还有两个坏处,一是把渔民和渔船集中到岛屿上,这么多人吃喝拉撒都是个大问题。二是封锁了渔船,我们就断绝了了解敌人动态的道路,难以做到知己知彼。”
“那第三个办法呢?”吴远明对第三个办法抱有很大希望——因为不管是在小说里,还是在电视剧里,总是第三个办法最有效果。而事情也正如吴远明所想,李雄飞果然说道:“第三个办法比较复杂,但应该对现在的情况比较有效,一是刘大哥的人放出风去,就说鞑子军队要来打关场岛了,要强行征集渔船做为军用,一文钱补偿都不给,另外再把鞑子军队在民间烧杀抢掠强|奸民女的事情多向渔民说说,不怕这些渔民不人心惶惶,主动投奔刘大哥以做依靠。二是告诉渔民,鞑子军队来了以后,让他们逃到湖心岛上避难,等鞑子军队退了再回去;并且让他们自己组织起来,以锣鼓旗帜做为信号,一旦发现鞑子军队接近就发出信号,立即驾船,逃进骆马湖里躲避,不过鞑子军队抢船征船的机会,我们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些必须的物资。这样即便被鞑子抢去一些渔船,数量也不会太多。”
“当然了,这第三招在持久战中不可能使用,因为我们提供不了这么人生活所需的物资。”李雄飞继续介绍道:“但现在的情况不同,鞑子军队比我们还急——因为时间稍微耽搁,天地会的人就有可能逃脱。他们在本地征调不到足够的渔船,就只能从外地调集船只来攻岛,不过外来的船只不了解骆马湖的水流、风向和水下暗礁,就给我们制造了可乘之机了。”
“好,就用第三招!”刘大麻子一拍大腿,赞成道:“以前鞑子军队来打我们的时候,这一带渔民吃了不少苦头,我们放出这样的风,不怕他们不乖乖听话,还好湖里鱼多,粮食容易解决!”
说干就干,随着骆马湖水匪将风声放出去后,虽然还没有一个清军露头,骆马湖附近的渔民百姓就开始恐慌起来,许多有渔船的渔民都开始把生活用品往湖中的三十几个岛屿上搬迁,随时准备逃入湖中避难,那些家里有年轻女儿和老弱妇孺的渔民,干脆就直接把家人送到岛上暂住。在一天之间,几乎所有的渔村都组织了起来,安排了专门的人员拿着锣鼓在高处放哨,一旦发现大队清军靠近就鸣锣示警,通知停靠在码头的船只逃离。但也有少部分渔民和渔村对这个消息将信将疑,持观望态度,但以清军那些德行,只要他们一露面,相信很快就能把这些渔民逼到骆马湖中的,所以吴远明等人对此也不怎么担心。
与此同时,关场岛上的备战工作也进行得如火如荼,五百多有战斗能力水匪被洪大山和李雄飞严格组织起来,悉心操练队伍,整备修理船只。吴远明订购的火药、桐油、硫磺和武器等战争必需品源源不绝的从各地运来,继而运到关场岛上储藏备用。又在骆马湖四周广撒眼线,探听清军进军的路线和动向。虽然这一切都是因为天地会准备逃到骆马湖重新组织引起的,但骆马湖水匪及大小头目们却大都没什么怨言,因为骆马湖这支力量本就是清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与其坐视天地会群雄不管,倒不如和天地会联手狠狠教训一下来犯的清军,把他们打怕打散才能保住骆马湖的平安。吴远明也很难得的讲了一次义气,没有在危险来临时抛下骆马湖水匪不管,而是选择留下与骆马湖水匪并肩抗敌。顺便说一句,没安什么好心的吴远明其实是想在长江以北埋下一颗钉子,将来跟着老爸造反时好有一只可以在北方牵制清廷的队伍——要知道,骆马湖水路连着清廷的经济命脉运河,如果在吴三桂家和清军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骆马湖水匪忽然切断了运河,那康小麻子就有得乐子了。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期间不断有被清军杀散的天地会人众和铁杆反清的江湖群豪逃入骆马湖,让爱出风头的刘大麻子很是尽了一次地主之谊,但陈近南等人始终没有出现,急得郑家姐妹是日夜难眠,如果不是吴远明拦着,这对姐妹还真想北上去寻找陈近南。好在先行逃进骆马湖的天地会众人告诉郑家姐妹,说陈近南确实杀出了清军的包围,因为要保护大队人马才落在后面,这才让郑家姐妹稍微安心。
时间到了八月初四的中午,吴远明正带着一帮不能上战场的老人和因伤致残的老兵修理刘大麻子等人以前抢来的火绳式火枪时,好消息传来,天地会的蔡德忠保护着顾炎武等人到窑湾集码头,已经登船赶往关场岛这边,吴远明大喜过望,忙乘船与刘大麻子、郑家姐妹等人亲自出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