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开学那天是正月初五,回校的晚自习上,教室里吵吵闹闹,谁也没有心思看书。
柯小问班主任借来期末考试的正确答案,一题一题地核对。
旁边的位置空着,齐璐跟林一挤在一张凳子上,两人相互抽背着政治问答题,不一会儿就猫着腰开始说悄悄话。
那天比赛之后,齐璐很少再跟她说话,连去教室前面打水时,都特别生疏地说:“麻烦借过一下。”
孔黛黛在体育课上咬着面包问她:“你跟齐璐咋的了?最近都不跟我们一起‘血洗’小卖部了。”
那时正是体育期考,女生的项目简单,五十米短跑和立定跳远。
班长负责女生,多少放水。齐璐跟林一相邻跑道,号令一发,齐璐就先冲了出去,向着她跟孔黛黛的方向来。
“没怎么啊。”柯小不想解释,想这样糊弄过去。
秒针按停,齐璐歇都不愿意歇,直奔立定跳远的场地去。
孔黛黛抬抬下巴:“哄我呢?要以前,准上来薅你头发了。”
柯小讪讪,走回起跑点。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之后,孔黛黛收拾着卷子坐到齐璐的位置上。
孔黛黛说:“过年都长肉了,三个大屁股,别提多挤了。”
柯小抽出最底下的卷子正解:“你要对错吗?我步骤错了好多,扣了一大半分数。”
孔黛黛摆手:“我就是做个样子,数学我指望不上了,宁愿多背几遍年历表。”
教室最前面,齐璐回头喊:“黛黛,红芯笔你放哪儿的?”
孔黛黛撕开面包袋:“我没有那东西,你自己回来拿。”
齐璐看着低着头的柯小,转身没了声儿。
柯小没看见,可这一幕入了孔黛黛的眼,她撞柯小的胳膊,一笔画出卷面。
“你干吗?”
“听说你那个小龙女好朋友转报艺术考了?”
她问的是陈双朵。
柯小翻过卷面:“是啊。”
孔黛黛觉得不可思议:“不是说她家穷得连医药费都给不上吗?中彩票啦?多少钱啊?”
上课铃正好响起,柯小对照着提示在书上圈重点,心不在焉地说:“上课了。”
老师们在办公室开集体会议,针对着高考前最后一学期的重点复习计划,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结束。
因为这样,安静了几分钟的教室里渐渐有了细碎的说话声,慢慢又变大。
孔黛黛也加入这一行列跟前桌的女生讨论着最近的新鲜事,说到刚不久的新人选秀比赛时,她又戳了戳柯小的背。
“哎,洛明朗就不回学校了吗?”
这一下,柯小扔掉笔,歪着头在书堆里找笔记本。心裏烦,愣是翻了几遍也没找着。
孔黛黛凑过来:“你找啥?”
“笔记本,公式全在上面。”
孔黛黛伸手一抽:“这不就在最上面嘛,你瞎翻个什么劲儿啊?”
柯小翻开来对公式,怎么看都觉得不对,为什么(x-a)2+(y-b)2就得等于r2啊?
椭圆也是圆啊。
规则制定也总有特例。那为什么,洛明朗就不回学校了呢?
消息是柯亮带给她的。
柯亮说:“后面要准备训练的事情,他说,他早过了高考的年纪了,不如去追一次梦。”
柯小想,洛明朗也有这么矫情的时候。
“成录同意了?”
柯亮说:“那是他自己的人生,干吗要别人同意啊?”
你看看,连成录都无权过问,你又凭什么呢?柯小想。
洛明朗回学校那天,是正月十六。
学校里就要出一个大明星了,所有的楼层都沸腾了起来,坐在教室里的学生时不时盯着窗户边,想着要是洛明朗经过了这扇窗,以后也能感慨一番。
“他云淡风轻地经过了我面前的那扇窗,一低头一回眸,都是春日景色,万般风情。”
文绉绉酸唧唧的,够品上好一阵儿的了。
教导处的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十足,洛明朗穿着黑色衞衣坐在办公桌前,等着教导主任签退学申请。
比起上一次在医院里见面时,主任的头发更加花白了,戴着老花眼镜一字一句默读着申请书,手指过一行,又划到下一行。
杏坛里待了快四十年的教育学者,见过的学生无数。
在他心裏,洛明朗也是别样色彩的一笔。
初听闻这个名字时,是老朋友元老头子说的。说是最疼爱的弟子有个外甥,个性无比,自由难训,也不想考个好的学校,能安安稳稳拿个毕业证,就不错了。
他吃掉对方的象,答应得无比痛快。
脑子好的学生讨人喜爱,成绩掉后的学生更需疼爱。哪里有天生的坏孩子,你若拿真心实意待他,冰块也能捂得化。
只是他不想,当日的信誓旦旦今日终成了泡沫,倒也不说难过,也不是他失言。
从来不曾有一模一样的人生,只要坦坦荡荡,终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眼前的这个孩子自己先选择了自己的路,那就勇敢往前走吧。
即使命运会让你不称心如意,你也要做你自己的上帝。
历史随堂考,前桌的男生丢纸球选年历表,被历史老师抓个正着。
“平时不下苦功夫,现在妄想上天庇佑,少做白日梦。”
柯小翻过卷面,还剩最后一小题的问答。墙壁上的时针就快要指向十一点半,不晓得洛明朗还在不在学校。
“老师。”齐璐举手。
老师看着她。
“肚子不舒服,可以提前交卷吗?我已经答完了。”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她的脸色确实惨白。老师点点头,放她出去。
柯小往前倾着身子,忍不住关心:“你没事吧?”
齐璐跨到走道,对着她扬扬得意道:“我骗他的。”
然后,她火速交卷走人。
走廊里,一个男生被几人搀扶着经过,柯小坐立不安,顾不上最后一题,冲上讲台。
“老师,刚刚被人抬走的那人是我弟弟,我得去看看。”
老师迟疑,可是见她额间汗珠子滚落,一脸张皇担心,挥手示意。
被搀扶着的男生确实往医务室去了,可是那人不是柯亮。
柯小只是想找个借口出教室,早一分一秒,也许她还能碰上洛明朗。
她走出教学楼,林荫大道的右前侧是办公楼。暗红色的木质楼梯,踩在上面心裏虚虚晃晃。
拐上二楼的时候,她听见女生细细的声音,一辨认,是齐璐。
她探出头,背对着她的男生身形挺拔,外套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拿着A4纸张,上面还有龙飞凤舞的签名。
办公楼的走廊不通光,她看不清齐璐的脸,可是啜泣的声音在走廊里轻轻飘荡着。
齐璐问:“那当初,你为什么还要来教室门口给我唱歌呢?”
这一问,让柯小也不禁潸然。
懵懂的年纪里,有人曾为你轰轰烈烈,你也可以为之不顾一切。
那个嘴上永远逞强说毫不在乎的人,其实心裏早就溃堤塌方,不堪一击。
洛明朗声音清冷:“我给很多人都唱过歌,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柯小心裏一击,山顶上的那首歌,大概也是排在第一和最后的中间吧。
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齐璐说:“洛明朗,你到底是多情还是薄情?”
窗外起了劲风,窗户被吹得噼啪作响。
静谧的走廊里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洛明朗内心虔诚。
他只知道,认定了一个人,就再无他人。
从办公楼出来的时候,正巧赶上中午下课的时间。
洛明朗沿着操场的塑胶跑道走过一圈又一圈,在第三个栅栏门的地方停了好一会儿。
他记得,柯小坐在窗户边最后一排的位置。
上个学期体育课的时候,他跟几个男生组成两支队伍奔跑在绿茵场上。柯小被老师抽起回答问题,他站在第三个栅栏门的地方,刚好瞧见她。
远远看过去,扎起的发尾扫在颈肩,看起来精神奕奕。
慌神间,足球飞到他的脸上,队友弯腰笑他。他再抬头,只能看见乌黑的发顶。一脚踢球给队友,他死守着那个位置不动。
他知道,坐下后的柯小半瘫在座位上,脑袋掩在书堆后面,懒洋洋的,毫无高三学生的模样。
他曾经无数次经过她的班级,开小差时傻呆呆的模样,捂住双耳背书的模样,因为公式抓耳挠腮的模样,都像是一张张珍贵的照片定格在他心裏。
想起的时候拿出来翻翻,画面经久不散。
三三两两的走读生往学校外去,一路风声笑声被飘散在初春的山茶香里。
拐出操场,走过林荫大道,一直走到学校外的宽阔大路上,洛明朗停下脚步驻足。
他突然回身,眼底尽收柯小慌乱躲藏的身影。
身后那么多人,他没有任何神通,可是他能听出那个以前躲在绿荫树下匆匆逃跑的人的脚步声。
他心裏有一丝窃喜。
那个慌不择路的背影,从前是因为成录,现在,是因为他。
躲在凉亭后的柯小稳了稳气息。
明明是她自己不管不顾编制谎言从教室里逃了出来,又一路跟在他身后,现在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那声再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这裏干吗?”洛明朗绕过亭柱,侧身坐在光洁的石凳上。
柯小被吓得不轻,还是挺起胸膛:“躲什么啊?我走累了在这儿歇口气。”
洛明朗发笑:“教学楼到这裏不过五百米。”
他凑近:“柯小,你是不是骨质疏松了?走两步就连咳带喘的。”随后,自然地牵着她的手。
等站定,她缩回手:“运动少了,身体不行了。”
她佝偻着身子,学老太太的模样栩栩如生。
洛明朗被她逗笑,把外套盖在她身上。
她的手很凉。
几个学生吃完饭往学校赶,看见一男一女坐在凉亭里,忍不住好奇多看两眼。
柯小注意到目光时,手上动作飞快,外套遮住他半张脸,只剩了一双莫名其妙的眼。
洛明朗动手扯,柯小拦手摁着。
囫囵的声音响起:“你干什么?”
柯小眨眨眼,半边屁股离开凳子挡着他。
“你出名了晓不晓得,学校好多人想堵你来着,你还不赶紧把你那张脸藏着。”
难怪,在操场转圈的时候,好些人不往食堂走,学他漫不经心散着步。
洛明朗不动了,眉头舒展开来,委屈开口:“快透不过气来了。”
柯小抓着他的手搭在衣服上,自己坐回原位。
洛明朗把外套拉低了些,刚刚她太用力,完全不能呵欠。现在正好,他深吸一口气,外套上沾染着来自她身上的味道还没有散去。
“那个……”
“嗯?”
柯小眼睛盯着地面:“真的退学了吗?”
洛明朗掏啊掏,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A4纸,开头正中——退学申请。
教导主任已经签字,板上钉钉。
她泄气:“你们这个比赛怎么这样啊?连假都不带放的。”
想想还是念书好,背书做题按一日三餐来,可总有那么一天是自由的。
至少,有个盼头是不是?
听疯狂追星的戈晓露说,偶像出道前都有训练时期,运气好的一年就能有登台的机会,运气差一点的能组个团,打造打造势力,最惨的就是白白付出了几年的时光,后来只能回小地方开个培训班。
她心裏有恶魔作祟:“回来吧,当个培训班老师,日子也挺美滋滋的。”
一记栗暴砸在她的头上:“你瞎想什么?柯小,我没打算做什么优质偶像,拍戏走通告。”
柯小捂着头:“那你为了什么啊?”
洛明朗看着手里的退学申请。
“想让别人都听到爸爸写的歌。”
感觉,是很难才能办到的事情,必须要很努力。
洛明朗先站起身来,他走下凉亭,背影坚毅果断,无声地告诉柯小,既然选择了,就死磕到底。
柯小没动。真的,连声再见都没能说出口。
“柯小。”熟悉的声音叫她。
“啊?”
“想好未来要变成什么样子的人了吗?”他们之间隔着十米的距离。
柯小摇摇头。
“柯小。”
“嗯。”
“好好爱自己。”
他转身就走,柯小站在原地,抬手在半空中晃了晃。
再见啊,洛明朗。
模考接连摧残着高三学生的身心。
每天早上出门时,一枚小小的鸡蛋放在桌面上,黑色碳水笔在蛋壳上每天换着表情。
柯小把还冒着热气的鸡蛋揣进兜里,给自己加油打气。
早自习下课后,她爬上三楼给柯亮送牛奶。每一次,辜可都笑着从她旁边经过。
薄薄的卷子张张叠加,成了教室里的一道风景。
那一年,智能手机风靡世界。不少家长给孩子购置一款,孩子们不敢明目张胆地玩,只能听听歌刷刷新闻。
晚自习的时候,孔黛黛跟她分享着零食,两人挂着一副耳机听《张震讲故事》,眼睛再乏眼皮再打架,也不敢在阴森恐怖的音乐里放松睡觉。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月底。
那天夜里,一声尖叫在解巷里炸开。柯小听见动静,套着外套走进院子里。
旁边于二婶家里号哭声不断,她踮脚往墙那边看,脚下不稳,差点儿摔下台阶。
“你小心点儿。”柯亮站在她身后。
刚刚心裏突然而来的害怕又转瞬消失。
乒乒乓乓的声音持续了好久,二婶把小儿子托付给刘结巴,一张脸上全是泪水,扯着睡眼惺忪的戈晓露就往巷子外跑。
刘结巴抱着含着手指迷迷糊糊的小光头站在夜色里,他望向的那一边,模糊的背影隐匿于黑暗之中。
套着衣服的男人扯着嗓子问:“刘结巴,出啥事儿了?”
柯小站在刘结巴身后,他转过脸,看着柯小笑。
“没了。”
柯小没明白。
他重复着,最后脸上不晓得是汗水还是泪水,滚滚而下。
“人没了。”
于二婶十六岁那年遇见她的丈夫。
少年宫里的几个女生逃课去公园玩,在鬼屋里的时候被吓得不轻。
那时候还没人叫她于二婶,她的名字很好听。吓得惊慌逃窜的女生叫她:“于诗秀,你跑快点儿!”
白色长衣上染着血,乱糟糟的头发下一张脸惨白,五官扭曲。戈满双手举得发酸,可是面前的女孩儿丝毫不害怕,呆呆地盯着他。
从鬼屋出来后,渐渐落单的于诗秀折回去,绕过卖小票的巷子后,果然找到了他。
取下假发的戈满头顶上冒着青粒子,剃光了头发省钱省时间。
冷掉的盒饭里只有几片青菜,坐在石头桩子上吃得津津有味。
“哎——”是那个不怕鬼的姑娘。
戈满双腿往白色长衣里一缩:“怎、怎么了?”
于诗秀在包里掏啊掏,掏出一盒创可贴,指着戈满不大灵活的右腿:“给你,不然得感染。”
为了鬼相逼真,扮鬼的工作人员会在身上画些伤口或者涂上红色漆料。可是戈满右腿上直直淌下的丝丝红色是真的血迹。
那是上一批的客人不小心给他弄伤的,还没来得及包扎伤口,管事的大爷就把他赶回了鬼屋里。
他从偏门进去,还没站稳,身后就被轻轻一拍。
“我朋友都不经吓,等会儿你不要吓得太狠了。”
工资又不是按吓跑多少人来算的,对戈满来说,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他点点头。
女生们依然被吓得不轻,惊慌中在他受伤的腿上狠狠踢了一脚。
他吃痛,见后面又来了人,双手举上,是刚刚的女生,丝毫不害怕。
戈满是家里第二个孩子,上面还有个姐姐,刚刚考上隔壁省市里最大的大学。可是家里除了这座院子,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
爹妈打算把房子卖了,他不肯,自己跑去学校退了学,临走前把属于自己的那张桌子搬回了家。
他四处打零工,零零散散地凑足了学费,又为了姐姐的生活费多找了几份工作。
鬼屋是他遇到的最轻松的工作。
不幸的人拥有一丝的轻松都觉得是满足,他没想到的是,他还能碰上这辈子最爱的姑娘。
用力生活的穷小子,遇上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该死的俗套情节在他们身上重复上演。
一方穷得叮当响,一方坚决阻拦。
可是两个相爱的人,毫不在意。他们登上城市最高的山,相互缠绵着琼瑶戏的丝丝情话,月亮当空,说好了这辈子都要在一起,谁也不离开谁。
那时候的于金宝二十出头,站在比他还要高的戈满面前,黑着脸说:“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就杀了你。”
戈满其实心裏害怕,可是他看见于金宝身后那张笑若灿阳的脸,点点头:“我一定对她好。”
他对她是真的好,所有的家务活都自己揽下来,每天早出晚归,却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渐渐地,他发现那个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孩把家里大小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疼惜她,握着她的手哭得哽咽说不出话。
身上还系着花色围裙的女孩说:“我嫁给你了,就是你的人了。多苦多累我都不在意,戈满,你喜欢我吗?”
戈满伸手抱着她:“我爱你。”
“那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会,我会的,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
可是啊,这辈子还没走完,他先爽约了。
那天晚上,他从勘测工地提前赶回来,本来还想着给于诗秀一个惊喜,谁知路遇车祸,一辆右拐道的卡车平衡不稳,横甩在地,钢筋直穿他的胸口。
他低头看的时候想,怎么那么疼啊?要是他的女孩看见了,该有多害怕啊。
葬礼从简。
柯小、柯亮并排站在院门口,解巷里的人都来了,挤在院子里。
于二婶背着小儿子,戈晓露跪在灵堂前,谁都没哭,就那样静立着。
于康乐从集训学校赶回来,手里牵着陈双朵,遥遥看见门前两个人影时,陈双朵先撒开了手。
“别让他们看见了。”陈双朵说。
他不介意,他哪里敢介意。
当她说她陪他一起回来的时候,他不知道有多开心。
那份开心之下,他知道他一刻也离不开她了。
那天晚上,刘月香难得在家,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一扭头看见陈双朵还坐在院子里,手上的动作轻快了不少。
炖了老鸭汤,炒了几个小菜,两个人在月色下你来我往地夹菜。
“集训苦不苦?药没了你记得跟我说,我给你带过去。”刘月香有些心疼。
陈双朵摇了摇头,没敢告诉她好几次在画室里晕倒的事。
“下个月集训就结束了,妈,你能不能……”
她想说,不要再去打扰成录了。
那些本来不该她得到的,她都拥有了。她心裏恐慌,一半因为柯亮曾经的苦苦哀求,另一半,是她不想就此失去柯小。
话却在刘月香的咳嗽声中咽在了喉口。
捂着嘴巴的女人一抬手,手臂上的瘀青就全数暴露了出来。
陈双朵急了:“这是怎么弄的?”
她抓着刘月香的手,一触碰的瞬间,发现刘月香比以前瘦了不少。
“没怎么啊,可能是搬东西的时候给碰着了。”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乌青!”
吊在房檐下的灯泡摇摇晃晃,映着一脸的焦灼。
刘月香倒不在意:“平常我也没注意,可能一直没散,”她指着一处,“你看,这裏不就消了些嘛。”
陈双朵依然半信半疑。
二婶家一直亮着灯。
买完药回来的陈双朵往灯的方向去,她想安慰安慰那个可怜的女人。
走近了才发现院门已经关了,她听见旁边院子里乒乒乓乓的动静,还有一声叹息。
她往前跨了一步,看见水洒了一地,柯小正蹲在地上。
“你怎么不小心一点儿。”她走进去。
捡起水盆,她伸手去捞柯小,还没碰着,柯小就往她身上扑过来。
“朵朵。”重重的鼻音。
“在呢。”
柯小攥紧了她:“好想你啊。”
上个学期期末考一结束陈双朵就走了,算一算,她们都两三个月没见面了。
可能是忘了之前的隔阂,柯小心裏想,初中三年她在学校寄宿,半年回来一次,陈双朵大概也很想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