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指间胡调(1 / 2)

女官 小狐濡尾 2923 字 1个月前

一场豪饮。昏天暗地。

到最后,所有国主、酋长俱已醉倒,速檀阿力更是醉得口齿不清,开始揽着左钧直的肩膀称兄道弟:“左……左贤弟……好……好酒……量!……”一个量字说了一半,一头栽倒在酒案上。

左钧直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大帐。一旁的唐旷和众副使都看得呆了,慌忙跟着追了出去。

“左大人你……”

左钧直扬唇一笑,拱手道:“本官……幸不辱使命。……后面的事情,就交给诸位了……本官……本官要……睡个三天三夜……”

众副使没料到左钧直竟这么能喝,喝倒了所有人,脑子竟还如此清醒。只是这左大人声音忽男忽女地飘忽不定,又是怎么回事?

云中君的赶车人已经在帐外候着。左钧直踉踉跄跄过去,有些把不准马车的位置,险些跌倒。唐旷眼疾手快地扶住,左钧直抽了手,笑嘻嘻道:“多谢唐大人……我……还没醉,不劳唐大人送我回去了……”

这句话中,又有半句是灵韵女声。方才柔滑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手上,唐旷怔然看着一个小毛头手忙脚乱地把左钧直拖进车厢,隐隐约约听到那小毛头说:“……闭嘴……你被打回原形了!”

这一场大宴奠定了两百年西域诸国和平共处的格局,影响极其深远,史称“哈密之盟”。

大宴之后,哈密国主动向天朝称臣。左钧直向朝廷请旨,设立哈密衞。哈密从此纳入天朝疆域,犯哈密则犯天朝。

此外,左钧直与唐旷等边疆旧将,重整撒里畏兀儿诸部,复设安定、阿端、曲先三衞,并经与赏卜塔儿、班麻思结等交涉之后,加设赤斤、罕东和沙洲三衞。

关西七衞,由此而立。从此番夷效顺,天朝西陲百五十年晏然无事。

左钧直不费一兵一卒,唇枪舌战间平战乱、定西疆的事迹被随行史官忠实记录下来,名垂青史,威震四夷。

这自然是后话。

左钧直果然睡了三天三夜。醒来时,眼冒金星。扭头看见明德托着两腮,坐在床边的小凳上。

“姐姐,你真能睡。”

床头小桌上搁着碗醒酒汤。左钧直捏着鼻子咕咚喝了。那味儿委实难闻,比当年妈妈喂给她的还难喝。

“姐姐,你叫了好多声常胜哦!你认得括羽叔叔啊?”

难喝的醒酒汤果然更有效!左钧直顿时清醒了,碗差点从手里掉下来,强作镇定道:“明明德你听错了,我叫的明明是长生。我家的白毛儿大狗,你见过的……”

明德:“哦……对哦……”

老天爷!我给常胜将军狗改名叫长生,真他妈英明……

小孩儿却都有些刨根问底的执着精神,聪明精怪的明明德太子也不例外。

“那,姐姐,你梦见长生狗狗什么了?”

左钧直真恨不得过去啪啪啪几巴掌把明德拍晕过去,让他闭嘴。所幸胡编故事也算是她左钧直的一大特长,她绞尽脑汁道:“这个嘛……让我想想……哦,我梦见有天兵天将来捉长生,说他是大闹天界的叛逆神仙,当年一场恶战中被剥夺元神,于是跌落凡尘,化作一只小狗,被我捡到了,从此躲在我家。我养了长生这么久,自然舍不得他啦,于是就和他们抢长生。可是天兵天将太厉害,长生就被抢走了。我眼睁睁看着长生被缚妖索捆住,带上天庭受九九八十一道雷刑,便大喊:长生!长生!……就被你听见了。”

她不过把之前写的那个小故事随便瞎改了改,明德却听得入了神,泪花闪闪道:“长生狗狗不会被抢走的!谁敢抢我就帮姐姐打谁!”

这小笨蛋……也不枉我这一路上含辛茹苦又当爹又当妈地照顾你啊……既然能安睡这么久也没人打扰,看来差不多是尘埃落定了。左钧直心中松了松,揉揉明德的小脑瓜,心道:趁还没回京,就多欺负欺负你吧,等你做回太子,我就没机会了。

“明明德……我好饿啊……有没有吃的?”

明德屁颠屁颠地跑出门去,边跑边道:“有!爷爷早上带我抓了条能吃的大肥蛇!我去端蛇汤给你喝!”

左钧直咚地瘫倒,蛇……又是蛇……许多人都说云中君是妖孽,她真心越来越觉得云中君很可能就是一头大蛇妖……浑身上下,说不准什么地方就会冒出一头小蛇来,也不知与他同床共枕的女帝如何能忍……

还不光是蛇。

这些日子相处得久了,左钧直多少也对云中君和女帝有了些了解。他们出行所携带的随从不多,大多都是女帝的,云中君只有两个亲随,一个便是那个名叫和光的赶车人,另一个……是个烟视媚行的妖娆女子,名叫蓝棠。

和光算是个正常人,蓝棠……额,怎么说,她不会说话,不睡觉时,与云中君永远相隔五步之遥。她的饮食起居,都需得到云中君的指令方会进行。

准确地说,她没有自己的意识。

这是左钧直观察了许久才得出的一个结论。

后来她与和光熟了,向他说出自己的疑惑,和光才告诉她:蓝棠是一具僵尸。

这背后的故事,甚是令人扼腕。

蓝棠大云中君八岁,是北极会堂上一任堂主。

云中君四岁时被明殊带回天姥城,十四岁时剪除北极会堂中叛党,立同是被明殊收养的蓝棠为新任堂主。蓝棠自那时起喜欢上了云中君,立誓非他不嫁,终身追随。后来云中君被明殊封入天姥城下的极寒冰窟,蓝棠为帮助女帝夺取他的身体,不惜自服一种名叫“游丝软系”的尸毒,令修为大增,与明殊对抗。而她从此也化作僵尸一具,只听命于云中君,终身不离其左右。

“君上自认此生辜负蓝棠良多,便一直带她在身边,也算是满足了她的夙愿。你既然知道云中君还有一个女儿名叫云沉澜,那么应该知晓她本有一个未婚夫,名叫蓝烟。那蓝烟,就是蓝棠的侄子,蓝棠化尸之后,君上便收养了那个孩子。可惜那孩子竟然薄命。”

听完这个故事,左钧直只能无言。和光说,中了游丝软系的尸毒,将随着指令者的去世灰飞烟灭。至情至性,生死相许,大约说的便是蓝棠了。

世间竟然真有如此邪诡之事,若非亲眼所见,各种细节又能与雪斋所述相互印证,左钧直断然难以信以为真。

自与女帝、云中君上路后,她曾多次试图打听云沉澜的情况,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女帝和云中君都不是情绪外露之人,所以她也看不出什么云沉澜是存是亡的迹象。

问和光,和光也道不知。

刘徽,你真的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吗?

等了好一会儿,左钧直自己穿好了衣服,洗完脸梳完头,还不见明德回来。脑子还有些发胀,慢吞吞晃出门去,一出去便遥遥望见两匹骏马,骏马上坐着两个胡服少女——乌云齐齐格与乌桑齐齐格。

乌云齐齐格举起哇哇乱叫的明德,娇声笑道:“左大人,要你弟弟就随我们来!”

摔,这是太子!这是太子好不好!

鸿门宴上自己的小命都保住了,可别因为这太子丢了脑袋!

左钧直脑子一炸,纯然忘了应该先叫人,自己牵了匹马扬鞭追去。

一直追到一个四面不见人烟的荒漠上。齐齐格姐妹勒马拦在左钧直面前。两姐妹俱是英姿勃勃,紧身短装勾勒出丰|满曲线,露着纤细蛮腰,一见便知是西域热辣如火的女子。

乌云齐齐格将明德压在马上,开口以生涩的汉语道:“左大人,我妹妹喜欢你,想招你做驸马。”

“……”

驸、驸马?

左钧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庞唰地红了。乌桑齐齐格一见她这幅窘迫模样,银铃般地格格笑了起来,对乌云齐齐格说:“他害羞了!我还没见过男人害羞的,真是可爱极了!”

“……”

左钧直这下是真没话说了。她努力回想那天的大宴,似乎这对姐妹确乎一直在注意着她。也罢,反正自己是个女人,这桩事迟早是个笑话,先把太子要回来再说吧……

“两位公主,这事好商量,可否先把舍弟送还给在下?”

两姐妹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说话还文绉绉的呢……”

“中原男人真是好有趣!”

“长得好白呀……真想摸一摸……”

“昨天还那么能说,见到我们就张不开嘴了……”

明德呜呜叫道:“救命啊……”

左钧直无奈至极。对待女人,她从来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之前的葳蕤和翛翛,她没有一次说得过她们。刘徽教训她说,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你?你还行……你根本不像个女人……),所以要收拾她们,也不能用什么讲道理的手段。可她听了听,觉得那都不是她这种面皮薄又胆子小的人做得出来的。

没有办法,也得硬着头皮去夺。

她策马过去,方靠近乌云齐齐格的马,便被乌桑齐齐格拦腰勾过,“叭”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居然被女人轻薄了!

左钧直自然是又羞又怒,奋力挣开道:“公主,请自重!”

“哈哈哈……左大人,什么叫自重呀……姐姐呀,汉人的手感可比咱身边的那些男人好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