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竖起耳朵。
他丰盈润泽的唇轻轻开启。
“我们分手吧！”
我猛地挺起身子，身上不停地冒汗。整个人差点从座位上滑到地面上去。
我最近老做这个梦。
自从艾丽斯住院后，我在学校只见过夜希泽五次，匆匆点头打个照面便不再说话。他是故意躲我吗？心裏烦得跟被一窝蚂蚁乱啃一样，还不敢给他打电话发短信。
“泡泡，你听说没有，艾丽斯要去美国接受治疗。”
“哦。”刚刚醒来的我随便应付了一下曾米，手也没有力气接曾米递过来的薯条，托着腮帮继续发呆。
“好像夜希泽要去送她。”
“什么！”我跳起来。
哗的一个黑板刷飞过来，正中眉心。
好痛！
“唐泡泡同学，我想你是不是应该到走道上去冷静一下。”教化学的笑面虎温和地对我下达命令。
出去也好，反正听不下去课。
我背靠着墙壁掏出手机。夜希泽一连很多天没有给我发短信了。我咬住嘴唇，飞快地在手机上敲字：“你要去美国？”
想想，觉得不对，我删掉重写：“为什么不理我。”
还是不对：“我们见面好不好？我请你吃西餐。”
不对不对都不对！我不想说这些，只想见到他，天天见到他就好。就算是艾丽斯求我，我也不会把他让给她！
“怎么了？你怎么会站在这裏？”
温柔的琥珀天使总是在我脆弱的时候出现。
我颓然地看着元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先开口了：“是因为我哥？”
我点头。
“你知道了他要陪艾丽斯去治病的事？”
“难道这是真的？他要去美国？”我慌了，连忙抓住他的袖口。
“对。”
“他不管我了？”脑袋一下子懵了，眼冒金星。
“那是没办法的事。”
“为什么？”
“艾丽斯十二岁那年为救哥哥失去了灵能力，因此他潜意识里一直不能原谅自己。”
我不想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要离开我事实确凿。不知不觉我已经泪流满面。
“什么时候走？”
“后天的飞机。”
“他不告诉我就走？”
“哥哥一定有他的理由。”
“我不管！”
推开元时，我直杀到夜希泽教室，一看没有人，又转而跑到艾丽斯的病房。
“夜希泽！”
坐在病床上的两个人同时转过头看我，姿势漂亮高雅，搭配起来和谐得要死。我被这幅画面刺|激得从眼睛直疼到心裏。
“病房里不能喧哗。”送药的护士提醒我。
“你出来。”我压低声音对夜希泽说。
“有什么在这裏说吧。”他扭过头不看我。
我就这么招你烦吗？
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你明天要去美国？”
“嗯。”
“你抬头看我。”
他仍不肯跟我对视。
“你打算不告诉我就悄悄走掉，是不是？”
他没有回答。
“你去了就不回来了对不对？”在你心中艾丽斯比我更重要对不对？
护士退了出去。艾丽斯则默默地盯着我们，表情淡然，好像在电影院看戏剧。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说单簧相声的小丑，四周的人、事、物跟我的思想已经完全脱节。
“我恨你！”
我用最大的音量吼出来。
“和你吵架很开心！”
“废话少说！”
“喂。够了没有，爱哭鬼？”
“笨女人，力气真大，不要乱动。”
“经常和你在一起，被白痴病毒给传染啦！”
“事已至此，你就认了吧。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不能去别的男生家。知道吗？”
“你这样白痴的女人怎么能让人放心？”
“他对你就那么重要？他的确是真心喜欢你，我又何尝不是？”
“免费的才是最好的。比如美丽的景色、真心的感情……”
“我的女朋友是你。”
骗人的，所有的东西都是骗人的。从我们相遇开始，他的每一句话，每个表情，每个动作在眼前耳边像过镜头一样飞速流逝，几乎令我捕捉不到。
我们走到尽头了吗？他最在乎的人是艾丽斯？
“夜希泽！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认识了！”
我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夜希泽的两道浓眉紧紧地纠结在一起。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但指尖碰到我脸的一瞬间，他怔住了，随即垂下手臂。
我夺门而出。
为什么事情会是这个样子？我以为他会不顾一切地拦住我，拼命向我解释，但他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说。
我好难受啊，这种感觉跟妈妈去世时不一样，但是同样的痛。好像有人正在我的心上刮肉，一刀一刀看不到伤痕，却在不断地往外冒血。
一不留神，正踩着草坪往这边过来的元时被我撞倒在地。
“呜呜……”
看到他我哭得更加肆无忌惮，把鼻涕全都擦到了他的衣服上。
“你啊。”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既然他让你那么伤心，为什么不和我交往呢？”
我怔了。
“我说真的。”他笑着把我的头按到胸口。
我们俩就拥抱着以暧昧的姿势躺在草坪上一动不动，直到夜幕降临。
我好想就这样，静静地獃着什么都不用想。可是夜希泽的声音好像已经刻在心底最深的地方，没有办法忘却。
“不要看，去体会冰凉的金属触感……有风吹过，带着淡淡的腥味，闻到没有？”
风凉飕飕地刮过，我轻轻一颤。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嗯。”嗓子已经干得说不出话来。我顺从地让元时扶着我的肩上车。
“哥哥明天下午5点半的飞机。”他有意无意地说。
“泡泡，你在想什么呢？”
上体育课我被排球打中；上化学课，我差点把实验室炸掉；上生物课，几乎切掉了自己的手指……
曾米用力摇晃我的肩膀：“你不会是想要自杀吧！”
“乌鸦嘴。”我没声好气。她都知道的，还故意刺|激我。
“你喜欢他吧？”
“谁？”我装傻。
“夜希泽啊，不要不承认。”
我不说话。
“看你这颓废的样子就知道了。”曾米挨着我坐下，“吵架了？”
“嗯。”比吵架严重多了。
“他今天就要去美国吧？”
“你怎么知道的？”
“跟他有关的事，全校都知道。”
“是吗？”我苦笑，也许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不会让他走。”
“有什么办法呢，他选择了艾丽斯……”
“不可能。他喜欢你，连猪都知道。”
“是吗？你确定？”我内心立即燃起了希望，抓起她的手紧张地问。
“拜托，自己的事情还要问别人？”曾米敲我的头，眼睛瞪得很大，“你真是迟钝得不得了。我万分同情夜希泽。”
我沮丧地垂下头：“不要再说了。”
“唐泡泡！”曾米抬起我的下巴大声说，“有点骨气好不好！每次碰到点挫折你就要死要活的！现在遇到一个好男生多么不容易啊，这可是很多女生梦寐以求的机会，你还要拱手送人！”
“那我该怎么办？”
“在机场抱住他！”
“行吗？”
“听我的没错！”
“我该说什么呢？”
曾米恨不得一脚踢飞我：“是你在恋爱还是我恋爱！”她的声音几乎掀翻教室屋顶，把其他同学的视线都引了过来。
我慌忙捂住她的嘴，飞快地把她拖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绑票啊你！”
“小声点。”
“害怕让大家都知道唐泡泡你是个大白痴？”
55我知道自己有不对的地方，可是你也反应过度了吧，说话很刻薄耶，大姐。
“可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我对他说我恨他……”
声音越来越小，曾米凑到我嘴边才听见。
“恨者，爱也。爱之深，恨之切。坦诚一点，他会原谅你的。”
“原谅有什么用？他还是要去美国啊。”
“你的智商是零吗？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留下来的！”
“万一他不听我的呢？”
“大姐……你不要钻牛角尖好不好！”曾米彻底被我打败，“实在不行，你追到美国去好了！”
对噢，我怎么没有想到呢？美国对我而言也不算完全陌生的国家。只是，听说他要和艾丽斯一起走，我就彻底失去了理智。
客观地分析一下，局面还不算最糟糕。
信心一点一点开始恢复。有死党的感觉真好！我忍不住想抱住曾米狂吻。
“fighting！泡泡！”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fighting！”
我回应同样的动作。
“还不行动？”
行动？是不是应该立即赶去机场？抬腕看表，已经下午一点半。
曾米像读出了我的心思一样，猛地把我往前一推：“来得及。用跑的，出了校门就打车。”
“米米……”我感动得无以复加，只剩下一脸的傻笑。
速度表上面的指针跳得比蜗牛还慢。
“司机先生，麻烦你开快点！我赶时间！”看到高速公路上望不到尽头的车流，我的头都大了。
“没问题，我可是有舒马赫之称的taxi之星呢！”大叔猛踩油门，在众多的车子中见缝插针。
“哇！”我大叫一声差点没撞死在挡风玻璃上。幸好有安全带护着。
“小妹妹，你是要到机场去送人吗？”大叔可能是很久没有跟人聊天了，话匣子一旦打开便开始滔滔不绝，“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出远门。”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自己的脸。头发乱成一团，苍白的脸上都是细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我不是去送人，是去留人。”让他飞了我可怎么办？
“这样啊。”大叔看了我一眼，觉得我表情不对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打开收音机，排遣没人搭话的寂寞。
女主持人圆润甜嫩的嗓音在小小的空间里响起：“接下来，是手机尾号为897的听众发来的短信。”
我立即竖起耳朵。号码好熟悉，不是那个家伙的吗？
“这位叫做泽的听友要点一首歌送给他喜欢的女生泡泡，他要对她说，现在我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和你在一起，但是迟早我会回到你的身边，请相信我。因为我每一分钟比上一分钟更想念你，每一秒钟比上一秒钟更喜欢你！
“哇！好炽热的表白哦。连我都脸红心跳呢。希望泽能和你心中的那个她有情人终成眷属。
“好了，话不多说，让我们一起来听这首《好想和你在一起》。”
我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什么嘛！用这么老套的办法，现在哪还有点歌送人的？而且还是那么老的歌曲。
万一电台不播，万一我没有听到，他的心思不是全都白费了吗？
夜希泽，你是个大笨蛋！世界上最笨的大笨蛋！你为什么不把心中的无奈直接告诉我呢，害得我那么难过！
<small>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small>
<small>和你一起数天上的星星</small>
<small>收集春天的细雨</small>
<small>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small>
<small>听你诉说古老的故事</small>
<small>细数你眼中的情意</small>
<small>好想 好想 好想 好想</small>
<small>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small>
<small>踏遍万水千山</small>
<small>走遍海角天涯</small>
<small>让每一个日子</small>
<small>都串连成我们最美丽</small>
<small>最美丽的回忆</small>
司机大叔操着公鸭嗓音和着古巨基的声音大声歌唱，调子不知道是跑去了南极还是北极。
“哎呀，对不起，小妹妹，我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吓到你了？”
我摇头。
“那你哭什么？”
我伸手摸脸，上面已经湿透了。
我想起了他带我去海边看星星的那个晚上。如果时间按退回到那天，永远定格多好啊。
“司机先生，麻烦你再开快一点！”
“好，要超过光速都行，可是小妹妹，你不要再哭了，被人看见还会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啦啦，我是快乐的小鸭子……”
“你手机响了，赶快接吧，不要哭了。”
我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对面立即传来焦急的声音。
“泡泡吗？我是夜阿姨，你赶快来安里医院！”
“怎么回事？”
“你爸爸住院了！”
“什么！”晴天惊雷，“他怎么了？”
“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楚，今天上午送披萨的人发现他昏倒在家里……”
接下来我什么也听不到了。
“司机先生，麻烦你调头！”
“这可是高速公路呢！”
“对不起，你找个紧急出口停下来吧，求你了！”
“我爸爸唐师坤在哪间病房？”我冲进医院，逢人便问。
“4102。”小护士头也不抬。
我讨厌这家医院。裏面总是发生很多让人不开心的事情。
“爸爸！你没事吧！”
正要扑入病房，门从裏面打开，我咚的一声被撞倒在地。
嘴张到可吞下一个西瓜：“爸爸？”
“泡泡你怎么来了？”
“你没事吗？”
他好好的站在面前，精神焕发。
“昨天大闸蟹吃多了，我犯了肠胃炎。”
“可是夜阿姨说……”
“碧珊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谁知道你吃坏了肚子？又不是我送你来医院的！”
我哭笑不得，上前阻止了他们没有营养的吵架：“好了啦，只要爸爸没事就好。”
可是现在已经过了五点，夜希泽早坐上飞机了。
他一定和艾丽斯肩并肩地坐着，悠闲地喝空服递上的咖啡。
心里面装着他的那个部位好痛。我转过头不让夜阿姨和爸爸看见自己掉眼泪的样子。
“泡泡，你怎么了？”
夜阿姨走过来扶住我的肩。
“没事。”我赶紧擦擦眼睛。
“泡泡，你一定要相信小泽。”
泪水再次决堤。认识夜希泽以前我根本不知道体内有这么多水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