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幽明——泽秀番外(1 / 2)

第44章幽明——泽秀番外

他的母亲生得很美。

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美女,而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绝色美人。

当然,这只是从别人处听说来的罢了。他并没有亲眼见识过那种美,只因从他记事起,印象里的母亲只是蜷缩在笼子里的那个疯子。

据说他父亲当年为了得到她,颇费了一番功夫,硬是将她原本的好姻缘破坏,锁在自己掌心。

她风光了好一阵,直到他的满月宴上遇到那个看相的神棍。

如今她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缩在笼子里,大约是快要死了。

泽秀隔着铁栏杆静静看着她,窗外的秋雨淅淅沥沥,令人心烦意乱。

守门的下人一声声催他:“泽秀少爷,快出来吧!教老爷知道,又要责罚你!唉,这地方不是你应当来的……”

他好像没有听到,只是伸手轻轻握住铁栏杆,慢慢蹲了下来。

“娘。”他低低唤了一声。

笼子里的那个破布般的身体动了一下,花白粘腻的头发下,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真的像个野兽,没有任何神智,也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纯粹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似是不满意他打扰了自己的清闲,突然暴起,埋在头发下的脸早已皱褶丛生,脏得一塌糊涂。

她扑向他,可惜隔着铁笼子,没办法把他扑倒,只能徒劳地从缝隙里伸出双手,十根漆黑的指甲恶狠狠地抓向他。

泽秀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隔了很久,才道:“要我将你带出去么?我救你出府。”

她没有回答,放声大叫起来,像是狼嚎。

看门的下人们慌不迭地进来扯着他:“快走!老爷听见了咱们都没命!”

泽秀起身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她在笼子里扑腾跳跃翻滚,疯得不可救药。

门在身后重重合上,她凄厉的吼声也断开,一切重新陷入死寂。小厮讨好地举伞在旁边等他。泽秀静静望着一地枯黄的叶片,雨水打在上面扑簌作响。

他摇了摇头,示意众人不要跟着自己,然后冒雨缓缓离开这个小院落。

从此他不喜欢下雨天,也不喜欢秋天。因为那总会让他想起很多不愉快的事,像一个洞,他会往下掉。

秋雨很冷,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不过这点寒意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算不得什么。

泽秀只是慢慢走着,不知要去哪里。

园子里枯黄的枯黄,碧绿的碧绿,诸般美景一晃眼就过。他走到另一个华丽的院落里。

门口守着两个人,见到他有点尴尬,老远就冲他打手势做口型:“别过来!老爷正忙!”

泽秀原本并不打算过去,可见到有人阻拦,他还偏偏就要过去了。那两个下人急得不知怎么办,只得一边一个上来挟住他要往外带。泽秀轻飘飘地就闪开,点住两人的穴道令他们动弹不得,脚底踩碎一片银杏叶。

他犹如鬼魅一般闪身进了院落。

屋门和窗户都关得很紧,可是里面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方圆几丈的细微声音都瞒不过他。

只是这次的声音令他有些微愕,真真是从未听过的。

有个女人在抽泣呻吟。不是受伤痛苦的那种,正好相反,她很是快活,既痛楚又快乐。一声声软语呼唤,令他耳底顿时热了。

泽秀停在窗前,像是怔住,不知该不该推开窗子。

除了那呻吟,还有其他古怪的声响,噼噼啪啪,床脚擦在地上吱吱呀呀,喘息声浓冽厚重。

他伸出的手指蜷缩回来,犹豫了一下,隐约觉得不对。

他转身便走,忽听窗户上一阵响动,有人从里面一脚把窗户踢开了。一刹那,所有被关在屋里的响声在耳畔放大数千倍。

泽秀猛然回身,见到了两个赤裸纠缠的人。

有一个很年轻稚嫩的少女,全身莹白如玉,藤蔓一般缠在一个男子壮硕的身体上。像是不甘,又像是在引诱,她双腿缠在那人腰上,长发从窗口里探了出来,被雨淋湿,缓缓摇曳。

她一刻也无法安静,纤细的身体上下盘旋,瑟瑟发抖。那个男子似乎并不怎么怜爱她,动作极为粗鲁,像是将她折断一般,她痛苦地哎了一声,迤逦绵长。

忽然发现后面有人,她脸色一白,尖叫了起来,一下便缩在那个男人身后,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惶恐地看着雨中一身漆黑的少年。

泽秀面无表情,与窗前的男人对视半晌。

雨水顺着他妖娆俊秀的脸庞朝下滑落,途经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像一颗泪水掉下来。

很美。

少女眼神有些发直。

“滚。”窗前那个高大的男子冷冷说了一个字。

泽秀没有看他,他定定看着那个娇羞的小少女,她大约只有十三四岁,像一只可怜的小白兔。为他直视的眼神感到害羞,脸一下子红了,与方才情欲勃发的红截然不同。

他看了一会,低声道:“把我母亲放出来,我要带她走。”

那个男人淡道:“不可能,她死是黎家的鬼。”

“没有什么不可能,你放了她,我与她再也不会踏足此地半步。”

男子还是那么冷淡,像高高在上的神祗:“我不会再说第三遍,给我滚。”

泽秀笑了,漂亮的唇角嘲讽地勾了那么一下,湿漉漉的睫毛扬起。他定定看着那个害羞的少女,柔声道:“你要搞清楚,我不是哀求。”

像是在对她说情话一般,她脸红得越发无边无际。

“哦?你胆子不小。”男子冷冷一哼。

下一刻,这俊美的少年突然就落在了身边,他一惊,后脖子被五根冰冷的手指捏住,浑身动弹不得。

“我很想就这样把你捏死。”泽秀提着他的后脖子,慢悠悠地说着,慢悠悠地把浑身僵硬的男子提着拽着到床边,床上一片凌乱,有血有水迹,“不过捏死你真的会弄脏我的手。放心,我无论怎么愤怒,也不会做出弑父的事情,为你这种人背上罪名,岂非大不值。”

男子僵硬地被他按在床上,冷冷看着他:“你习武。”

泽秀未置可否。

“笼子钥匙给我。”他不与这个人废话。

男子笑了,轻蔑地:“你可以把我弄死,不过钥匙却是做梦。”

泽秀眉头微微一跳,低声道:“我不把你弄死,却可以让你半死不活。”他的手缓缓卡在他脖子上,五指慢慢收紧。

男子的脸色顿时发青,慢慢地变成了紫色,他居然硬气的很,哼也不哼一声,一动不动。

后面的小少女惊叫一声,扑过来趴在泽秀背上,使劲拽他的手。他一把拽住她纤细的手腕,回头从上到下将她赤裸的身体打量一番,忽而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轻道:“是要我干你吗?”

她吓得脸色惨白,在地上缩成一团。

泽秀缓缓站了起来,解开衣扣,一件一件把湿透的衣服脱下。他穿的不多,外衣中衣一去,便是赤裸的上身了。

十五岁的少年,身体尚未成型,然而习武却让他肌理分明,身体瘦削结实。水珠从他坚实的肩膀滑落,一直滑到胸前。他身上有一只狰狞的麒麟,刚刚纹好,还有血迹沾染其上。

少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见他把裤子也脱了,朝自己走过来,她不由开始瑟瑟发抖。

“是你乖乖过来,还是让我过去?”

他坐在太师椅上,冷冷问着。

她哽咽了一声,犹如逃命一般,站起来扑了过去,投入他冰冷的怀抱。

泽秀抓住她的肩膀,又一次从上看到下,第一次见到女人的身体,一切都是好奇,一切都不明白。他的手抚上她娇嫩的脸庞,缓缓往下滑,滑过小鹿一样的眼,滑过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唇,顺着脖子,肩膀,然后握住她小巧的胸脯。

她抖了一下,双眼水汪汪,有些哀怨地看着他。这个少年生了一双妖娆的眼,美得惊人,可她却觉得此人像一把没有刀鞘的利刃,冷郁锐利。

没有感情,他缓缓揉捏着那两团绵柔,带着探索的好奇,还有一丝隐忍的怒意,然后往下,握住纤细的腰身,将她一抱,跨坐在自己腿上。

她腿间还留着方才欢爱的痕迹,有血有浑浊的液体。泽秀微微蹙起眉头,带了一丝稚气,用手拨开稀疏的毛发,看个清楚。

少女又是一抖,软绵绵地要倚在他身上,忽觉他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目光犹如冷电一般,她又吓得僵住,伸出的手停在那里,动也不动。

他看了很久,也摸了很久,少女被他弄得浑身发软,忍不住低头去看,他身下某个物事早已昂然抬头,狰狞无比,她第三次颤了一下,竟带了一丝恐惧,微微闭上眼,像是等待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被这个少年推开,两腿发软地坐在地上。抬头再看,他已经打开箱子取出干爽的衣物一件一件穿好,好像他根本没有冲动,只是因为好奇而研究女人的裸体一样。

穿好衣服,泽秀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瘫在床上无法动弹的男子,低声道:“我还会再来。”

说罢再看一眼那少女,她早已泪流满面。

他这一走,她必然是活不成了,老爷一向凶狠暴戾,不知要怎么处死她。

泽秀吸了一口气,又道:“让她活着,若是死了,我便让你做一个太监。”

秋天的雨冰凉,很快又将他淋湿,那一股汹涌的情欲火焰也慢慢熄灭。

泽秀走了很久很久,秋去冬来,他来到了一个边陲之地的小镇子。镇子上只有一家饭馆,一个窑子。他来到镇子上的时候,天黑了,窑姐们守在巷子口拉客。红红绿绿,映着大雪很是漂亮。

那一堆莺红柳绿里,有一个身材纤瘦的少女,眉目灵动,挂着媚笑,忽而对上他的眼,露出一丝惊艳的神情。

泽秀转身朝她走了过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朝巷子里走。

老鸨追着在后面不知说些什么,他抛出一锭银子,成功地堵住了她的聒噪。

他在窑子里鬼混了十几天,女人来者不拒,纤瘦的,丰满的,漂亮的,丑陋的。

有人对他身上的麒麟很感兴趣,他却从不让人碰。这个漂亮又妖媚的少年,总是做出与他外表不相符的事情,他做爱的时候又凶又狠,粗鲁之极,换着各种姿势,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

或者,与其说他是在做爱,不如说是在发泄。

发泄无边无际的怒火。

最后他还是离开了,一个人走在大雪纷飞的街道上。

路过一个破旧的茅屋,发现门口蹲着一个小孩,应当是个女孩,又瘦又小。她抱着胳膊缩在地上,像一个球。明明冷得浑身发抖,却一声不吭。

泽秀不由自主走过去,低头看着她,也不说话。

她慢慢抬头,脸上脏兮兮的,眼神却并不狼狈,相反,她目光很亮,亮得十分诡异,毫不客气地打量他一番。

“有事?”她问,老气横秋的,一点也不像个六七岁的小丫头。

泽秀淡道:“怎么不进屋,不冷么?”

小姑娘像看白痴一样看他:“我要是能进去早进去了,没看见我家门锁着?”

泽秀透过窗户扫了一眼,门是从里面插上的,显然屋里有人,却不放她进去。他抬手就要去推门,小姑娘瞪着他:“你要干嘛?”

“开门让你进去。”

她鄙夷地扯了扯嘴角:“多谢,你要是想帮我,还不如给我点银子,我好买吃的。”

泽秀想了想,从袖子里取出钱袋,掏出碎银子递给她,她果然笑了,眉头一挑,隐约能看出婉约动人的轮廓。

“多谢了,好心大哥。”她接过银子,哆嗦着搓了搓手,起身到街对面买了几块烧饼,用纸包好,从窗口塞了进去。

泽秀奇道:“怎么还帮屋里的人买?她不是不让你进去么?”

她冷笑道:“废话,让她饿死了我有什么好处?”她咬住烧饼,噎得够呛,使劲往下咽,终于吞了大半块,长长舒了一口气。

泽秀觉得她很有趣,明明是个小孩,说话却蛮有道理的,他弯腰帮她把身上的落雪拍掉,扯下脖子上的狐皮围巾将她裹起来,低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狡黠地一笑:“钱给我了,就是我的,知道我的名字,是打算问我要回来吗?”

他摇了摇头:“钱是身外之物,我向来不看重。”

她脸色很古怪,轻道:“你好跩啊,钱是身外之物……你没过过穷日子吧?”说完上下再看看他,摇头道:“看你的样子就是富家公子,吃饱了没事撑着自寻烦恼的那种。”

泽秀哭笑不得,在她头上摸了摸,低声道:“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她没说话,但很明显是不屑一顾的神情。

“你的名字。”他又说。

她笑了笑:“既然你是有钱人,那名字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小蛮。”

嗯,小蛮小蛮,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名字倒是不错。

泽秀转身要走,忽听小蛮在后面叫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了想,摇摇头,没说话便走了。

有人吃不饱穿不暖,日日挣扎在生死线上,在他们眼里,除了生存以外的所有烦恼都是风花雪月自找的。

可是,难道只有颠沛流离才可以叫做痛苦?

泽秀离开了这个小镇子,他想了很多,偶尔想起那个小姑娘,会觉得心里舒服一些。他的烦恼在她眼里屁都不是,她的烦恼在他身上,也是从未经历过。

然而没有区别,都是烦恼。

他开始抓捕通缉犯人,自己赚钱,再也不用家族里一文钱。

过了半年,再次回到府上,他母亲已经死了。

他父亲请了许多高手,守在自己院落外面,很显然,上次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惊吓。他向来小心谨慎,自己的命和自己的家产永远是第一位。

泽秀没有费什么力就撂倒了那些高手,再一次进入他的院落。

这一次,他很礼貌地敲门,来开门的正是上次的那个小少女。她一见到他,第一件事不是惊叫,而是脸红,羞得不敢抬头。

泽秀笑了一声,轻佻地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走进去,父亲却不在。

“他人呢?”

少女微微颤抖,低声道:“老爷……出门了,要到年前才能回来呢。”

泽秀点了点头,转身走到门口,抓住大门,像是要出去带上门一样。少女微微松了一口气,心里像是失落,又像是庆幸,谁知他将门一关,反身一把抱住她。

“要我干你么?”他问得十分粗俗。

她抖得像是风中落叶一样,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抬头去看他妖娆轻佻的双眼,只觉整个人都要醉了。

泽秀扯烂她的衣服,毫不客气,直截了当,如他所说:干她。

她缩在他怀里,像一只无处可逃的小兔子,叫唤起来绵软甜润,隐约带着哭声。

忽然整个上身弹跳起来,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狂乱地亲吻着,颤声道:“你……你带我走呀……好不好?救救我……”

泽秀替她换上衣服,如她所愿,将她带出了这个吃人的府邸,安置在遥远的另一个城市。过了一年,她嫁给了当地一个豪绅做了妾,不到半年,被正妻折磨死了。

到最后她还是摆脱不了被人玩弄的悲惨命运。这个世界上,依靠谁都没有用,只能变成强者,依靠自己,才不会被人吃。

对这些只能依附男子的菟丝花一般的女人,他只有怜惜喟叹,譬如他的母亲,譬如这个犹如白兔般的少女。偶尔想起那个小镇上的小姑娘,他已经忘了她的名字和长相,却觉得她很有意思,如果能再次遇到,说不定能聊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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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声霏霏,泽秀从悠远的梦境中醒来,屋内幽香阵阵,十分安静,他一时分辨不出此地何地,此时何时。

窗前有人在细细绣花,针穿透绸布的声音嘶嘶啦啦,令人心安。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转头去看,就见小蛮低头伏在案上。

见他醒了,她也不回头,低声道:“下雨天很讨厌,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放晴。”

泽秀托着下巴靠在床头,想了很久,突然说道:“我好像很久以前见过你。”

小蛮莫名其妙转头看他:“什么?”

他笑了起来,“嗯,我是说,很久以前,我见过你,在梧桐镇。我还给你钱,你买了烧饼吃。”

小蛮瞪着他:“你发烧了吧?说什么胡话呢。”

泽秀靠在床头朝她招手:“过来过来,让我看看你。”

小蛮丢了绷子走过去,被他一把抓住胳膊,踉跄着扑进他怀里,惊叫一声。泽秀握住她纤细的腰身,捧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左右上下看,一面笑:“长大了不少。”

小蛮使劲去推,急道:“这人疯了!睡了一下午被魇住了不成?!”

泽秀捧住她的脸,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口,轻笑:“小蛮,幸好是你。”

她挣扎了半天也没用,只得由着他轻一下重一下在嘴唇上咬着,一面含糊不清地说道:“不早了,要吃饭么?”

他浓厚地嗯了一声,拆开她头上的簪子,将她揉进怀里。

“先吃你……”

他好像还没从梦境里脱身,动作又粗鲁又直接,扣子解不开直接用撕的,刺啦一下便把她身上薄软的春衫给扯烂了。

在床上对待女人,他不懂什么叫做温柔,经常连衣服也不脱,纯粹发泄。

荒唐的生活在二十岁的时候结束。有时候他会想,自己以后会不会喜欢上什么女人,会喜欢什么样的,丰满的?还是瘦削的?年纪大一些的?还是年少的?她到底是温柔还是泼辣,柔弱还是坚强。

他想不出是什么样,偶尔会觉得温柔的女人不错,至少会顺从他的强势。

身下这个柔软的身体好像在反抗,他压住她的手,不防她狡猾地挣脱,抱住自己的脖子,细细的喘息流淌在耳边,轻轻地,颤抖地,说了一句:“你……轻点……”

泽秀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女孩子是小蛮,他一下子惊醒似的,低头去看,却见她衣服都被扯烂了,白皙的身体被他压着,大概是被吓坏了,眼里还有泪,怔怔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糟糕的情况……他在强奸她?

泽秀吐出一口气,懊恼地闭上眼,隔了一会,忽然将她抱起来跨坐在自己腿上,安抚似的摩挲着她细腻的后背。

到最后,他爱上的女人并不温柔,相反,他却学会了什么叫做温柔。怕弄疼她,怕手劲太大抓伤她,怕动作剧烈让她痛苦。

小蛮浑身发抖,低声道:“我不要了……不要了……让我下去……”显然她被吓得不轻,第一反应先撤退比较保险。

泽秀轻轻搂住她的腰,低声道:“抱歉,吓到你了。”

他吻了吻她的脸颊,将她的头发拨去一旁,张口含住她小巧的耳珠,细密舔舐。

她是不同的。泽秀要的不是菟丝花一般的女子,依附他,离开他便活不下去,只有等死。他的爱人,要坚强,两个人不需要成天腻在一起,他可以放心离开她,不用担心她会被人欺辱,实际上,能压垮小蛮的人几乎不存在,他很清楚。

他的动作无比轻柔,将她放倒,一点一点去吻她。像是第一次见到女人裸体的那个时候,她的一切对自己来说都是新奇的,无论多少次,都不腻。

青铜小鼎里青烟袅袅,屋里幽香四溢,却压不过她身上的香气。泽秀将脸埋在她浓密的长发里,忽而一挺身,身下的少女倒抽一口气,一下子抱紧了他。

黑暗里,他肌肤上汗水奔腾,顺着分明结实的肌理流淌下来,身体紧紧贴着,没有缝隙,到最后就分不清究竟是谁的汗。他这样缓缓摇曳,不为发泄,也不为追求身体上的快感,像是去感受她一样,一点一点,细密而且严实,每一寸都不放过。

他在她脸上脖子上胸前近乎狂乱地亲吻,两人的唇像是不知所措地寻找了半天,最后胶合在一处。她的身体滚烫而且紧窒,微微瑟缩着,却不甘示弱,用手拨乱他的长发,爱抚着他胸口和背上那只凶狠的麒麟。

他心里那种不知名的愤怒渐渐就平息了,忽然将她捞得坐起来,将脸贴在她胸口,两人的每一寸都紧紧贴合交错,心跳乱的没有章法,谁也不去管。

“小蛮,你爱我吗?”他没有动,只是紧紧抱着她。

她将他的头发顺到背后,环住他的脖子,低头在他额上吻了一下。

“全天下我最爱你。”

泽秀微微一笑,两人不知是谁起的头,又开始动作,隐约有狂肆的迹象,床上两只枕头,一只掉在地上,一只半搭在床沿眼看也要掉下去,被子早就缩在了墙角,可是谁也不去管。

对方的身体,这个人,这颗心,是第一重要的,需要给予最高的关注。

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小蛮纤柔的身体突然开始颤抖抽搐,像是承受不住一般,朝后仰倒。他顺势压了下去,在最绚烂的时候,贴住她瑟缩的唇,低声道:“……全天下,我只爱你。”

第45章第一章团扇庄园(一)

最后他们还是找了一家民居借宿。

泽秀黑着脸把马拴好,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连衣抹着眼泪,怯生生看着他怒气冲天的背影,道:“泽秀大叔在生气?他会不会和他二叔吵起来……”

小蛮叹了一口气,好像他生气不是为了他二叔耶……难道她刚才说分他一半宝藏,让他生气了?难道他不想对半分,要独吞?

晚上村民老夫妻送来几碗阳春面,外加自己做的小菜,一群人围着炉火吃面条,气氛沉闷之极,只能听到刺溜刺溜吃面条的声音,没一个人说话,耶律璟瞪圆了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他很聪明地选择闭嘴。

小蛮吃了两口,心事重重地放下碗,转头低声问连衣:“连衣,如果……我是说如果啦,有个人救了你的命好几次,你会怎么报答他?”

连衣回答的毫不犹豫:“给他做牛做马。”

小蛮低头看看自己瘦巴巴的身体和胳膊,做牛做马……这个这个,好像太难为她了,做做针线活,洗衣服做饭什么的她还能干。

根古耳朵尖,听到之后说:“如果是我,我肯定也救他几次,作为报答。”

她去救泽秀?好像……不会有这个可能性啊。

耶律璟吃不下这么粗粝的食物,放下碗用花手帕擦擦嘴,说道:“如果是我,就带他回家,好酒好菜养着,美女美男供着,不让他吃苦。”

好酒好菜不难,美女美男……她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一副老鸨的样子,满脸堆笑地朝泽秀介绍这个那个,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她觉得如果自己这样报答泽秀,那被当成沙包来打的人就不是耶律璟而是她了。

只有天权没说话了,小蛮殷切地望着他,只盼他能说点豁然开朗的意见。

天权看了看她,淡道:“依小主的性子,会怎么报答?”

小蛮支吾了一会,才道:“我嘛……这个……肯定是给他钱了,我有的钱分他一半……不够意思吗?”

天权低声道:“他救你,难道只是为了要你的报答和钱吗?”

小蛮心中一动,想到泽秀临走时的那个冷笑,那个眼神,她竟有些害怕,自己也不知怕什么。

天权放下碗,将筷子整整齐齐放在旁边,起身道:“侠义之道,救人也不需要理由。”

是……这样吗?原来只是侠义之道……?

他这句话让小蛮失落了一个晚上,在炕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早上她做了一个又甜蜜又失落的梦。

很多时候她都是在奢望罢了,她会告诉自己,不可以奢望那些美好的东西,因为你注定得不到它们,得到了也会飞快地失去。

一个人到底要怎么生活,才能心如止水,无怨无悔。

她站在岸的这一边,遥望对岸的斑斓美景。

跨出那一步的代价如此大,令人胆怯。

她娘说得没错,她注定永远也得不到幸福,她这一生,都会活在谎言和欺骗里,连自己都会忘记是谁。

起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小蛮睁开眼,只觉浑身很累很累,连一根手指都不想抬起来。

连衣和根古拆完了一套剑,跑进来轻手轻脚地擦汗,见到小蛮在炕上瞪圆了眼睛,急忙跑过来,“主子,你醒了?我还帮你留着馒头。”

小蛮盯着她汗水涔涔的脸看了半天,才轻道:“泽秀来了吗?”

连衣摇了摇头,脸色一苦。

小蛮推开被子,叹了一口气,道:“连衣,我好像没睡好,浑身没力气,你帮我梳头好吗?”

连衣“啊”了一声,瞪圆了眼睛,怯生生地说道:“主子……连衣……不会梳头……”

小蛮一愣,这才想起这孩子的发髻平时都是自己帮她弄的,她好像确实一窍不通。她只得披了衣服自己起来梳洗,抓着梳子勉强把头发绾上去,可是手上没劲,怎么也绾不紧,簪子一插进去就掉下来。

她气恼地丢了梳子,趴在桌上发呆。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连衣轻轻叫了一声:“天权公子。”

小蛮急忙要回头,忽觉一双手轻轻按在她肩上:“别动。”他的手摸上额头,带着一些凉意,还有一股淡淡的麝香。

“发烧了。”他很快下了结论,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丸药递到她面前:“用水吞服,小心不要咬碎,很苦。”

连衣急忙端来茶水,小蛮将信将疑地吞下药丸。难怪她头重脚轻浑身无力,原来是生病了,想当年她被雨水淋湿也不会生病,如今只一夜没睡好就不行了。难道生病也和人的心情有关吗?

正想着,天权突然在后面拿着梳子仔细梳她的头发,动作十分轻缓。小蛮奇道:“你做什么?”

“绾头发。泽秀已经来了,咱们去见团扇子先生。”

原来他已经来了,怎么不进来找她?小蛮急忙起身道:“我自己来。”

天权将她按回去:“别动,快好了。连衣,去拿外衣,替她穿好鞋子。”

说着,他手流利地玩弄着那一把好长青丝。小蛮人生得瘦巴巴,却长了一头好头发,又黑又多又亮,青丝在他手里飞舞跳跃,最后一一变得柔顺服帖,攒成花儿,用簪子固定了,将一面铜镜放在她面前,道:“喜欢这个吗?”

小蛮还有些不可置信,瞪着镜子里的自己,显然不是平时她自己盘的那个发式,她为了赶路方便,都会把头发盘的很紧,省得掉下来,他弄得却很松,像一朵黑色蓬松的花,下面垂着丝丝缕缕的长发,更显得她一张心型脸十分娇小玲珑。

“你手艺真不错呀……”小蛮忍不住称赞一声。真看不出来,冰块脸居然有这种手艺。连衣帮她穿好鞋子,套上外衣,她起身朝外走,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对天权微微一笑:“你一定帮许多女孩子绾过头发吧?好熟练,谢谢你了。”

天权未置可否,跟着他们走出去,小蛮以为他在收拾东西,回头对他做了个奇丑的鬼脸,不防正对着他,她好生尴尬,掉头拉着连衣的手飞也似的跑出去,隐约听见后面有人在笑,她也懒得去看到底是谁。

跑到门口,果见泽秀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等得十分不耐烦,见到小蛮,他眉头一皱,道:“太阳都快下山了!怎么这种懒法!才起床吗?”

小蛮被吼得掉脸又想跑回去,又被他抓住背心,提到面前,“还要去哪里!走了!你有救了!”

小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回头问道:“真的?你二叔肯救我了?”

泽秀没好气地嗯了一声,他这一夜也不知怎么过的,看上去很是狼狈,才刮没两天的胡渣又从下巴里钻了出来青黑的小头,眼里布满血丝,眼下有着浓厚的黑色,头发也有些乱。

小蛮情不自禁伸手去摸他的脸,手伸到一半,突然惊觉了似的,又缩回来,纠结一会,才低声道:“我又……麻烦你了,谢……谢谢你。”

泽秀哼道:“你也知道自己是个麻烦。谢什么,都可以免了。”转头见人都来齐了,这才一把抓住小蛮的胳膊,大步朝前走去。小蛮被他拽的上气不接下气,急道:“别走那么快啊!”

话未说完,只觉整个人腾云驾雾一般地飞了起来,被他扛在肩膀上,像抡大米似的,大步流星地朝前飞奔,一面道:“咱们先去,别让他们追上。”说着,眼底流露出孩子一样的笑意。

小蛮突然就不挣扎了,安静地趴在他肩上,盯着他倒映在地上的影子看,用手指一点点勾勒:这是他的脑袋,这是他的鼻子,这是他的衣服,他的胳膊,他的手……这个人嘴巴很毒,会说很难听的话,还会把她一个人丢在沙漠里孤立无援。可是他救了她很多次,会为了她的恶作剧大发雷霆。会笑吟吟地给她银子,说那是酬劳,笑的时候眼底有桃花盛开。还会为了救她去求一个人求一整夜。

她闭上眼,合上嘴唇,从心里吐出两个字:泽秀。

这名字仿佛也开出了花来。

重新回到团扇子的瓦屋外,他还是穿着青灰的袍子,披着头发浇水,看到他俩先跑了过来,他只微微点头,下巴朝屋内指了指。

泽秀将小蛮放在地上,拽着她的胳膊走进去。她莫名其妙,奇道:“呃,他人不是在那边吗?咱们去哪儿?”

一直跑进屋子,屋里空空的,只堆着花壶锄头之类的东西,四面墙上空空的,窗户上连个帘子都没有,更不用说床和桌椅,简直简陋的不像人住的地方。

正在张望,后脑突然被人重重一拍,她疼的赶紧捂住,却听泽秀在头顶道:“少乱看,傻子似的。”

“很痛你知不知道?!让我来拍你一巴掌试试!”小蛮揉着脑袋,恨得牙痒痒。

泽秀突然摸了摸她的额头,低声道:“脸色不对,果然是发烧了。吃药了吗?”

小蛮点了点头,隔了一会,才犹豫着轻声道:“那个,泽秀……昨天我说的那个……嗯,就是宝藏什么的……”

“怎么,舍不得了?”他突然讥诮起来。

小蛮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想说……你、你可以当作没听见那话吗?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嗯,就是你救了我,所以我要报答你。可是和宝藏没有关系……”

她很少有这种笨嘴笨舌的时候,怎么也说不清楚,急得满头大汗。

泽秀突然一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拍,低声道:“少废话。”

她抬头定定看着他,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泽秀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望着外面青葱馥郁的一片绿色,良久,才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小蛮低下头,好像连脚底都开出一朵花似的。

第46章第二章团扇庄园(二)

小蛮从没想过,房子是可以建在地下的。

一排三个瓦屋,露在地面上的——好吧,我们姑且把它叫做第一层,那埋在地下的两层,应当怎么叫呢?地下一层,地下二层?

所谓团扇庄园指的原来不是地上那几间破瓦屋,而是地下地道相连错综复杂的建筑,搞得和什么秘密基地一样。

最诡异的是,在地道里七拐八绕走了半天,来到一间屋子里,赫然又有一个团扇子等在其中,见到他们来,黑着脸招手:“小丫头和泽秀过来,其他人在这里等着。”

奇怪啊奇怪,团扇子刚才不是在上面浇花吗?这么快就下来了?

泽秀推了她一下,低声道:“别发愣,这个是真的。”

汗,难道还有假的?

团扇子执着一个烛台,揭开后室的门帘,里面黑黝黝的,也不知藏着什么东西。小蛮胆战心惊地拽着泽秀的衣服,蹭进去,只听团扇子在墙上轻轻一拍,一阵机关轻微的咔咔响声,屋中忽然亮了起来,原来墙上嵌了一圈青铜烛台,也不知连着什么机关,被他一拍就全部点燃了。

后室摆着一张床,后面放着一个大水缸,一个脸盆架子,几把椅子,剩下的就是巨大的橱子,上面密密麻麻许多小抽屉,也不知里面放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泽秀将小蛮按坐在椅子上,自己接过团扇子手里的烛台,轻笑道:“二叔,很多年都没见过你去蛊了,今天要让侄子再开一次眼界。”

团扇子嘿嘿笑了两声,声音却有些涩然:“你这样说……以后不要后悔今日求我救她。”

说罢去铜脸盆那里舀水洗了手,正色过来,坐在小蛮对面,道:“张嘴。”

小蛮乖乖把嘴张开,被他捧着脑袋仔细看了很久,泽秀将烛台凑近,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他别过来别过去看了半天,最后还伸手捏了捏她的舌头,害她差点流口水。

“蛊是从右手种进去的,给我看看。”他很快下了结论,居然说得十分准确,小蛮不由又敬又佩,怎么看看牙口捏捏舌头就能看出蛊在哪里?

右手上的绷带被解开,团扇子盯着伤口看一会,用手将边缘顶起,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那情景看着很恐怖,但小蛮一点也不觉得疼。

“是青龙蛊。”他果然又一次很快地下定论,“外行人才会用这种蛊,没什么大不了,三日之内就可痊愈。”

团扇子起身,取了笔墨,趴在椅子上刷刷写下药方:“自己去那里配药,搓成药丸,一日服三次,再取蝎子三两,熬汤,用汤送下药丸。三日内不可吃一点热食,之后就无碍了。”

蝎子?熬汤?!小蛮立即听见这两个骇人听闻的词,这玩意熬汤能吃吗?

泽秀拿着药方看了一下,显然也有些吃惊:“二叔,这蜈蚣和蟾蜍……”

团扇子眼睛一瞪:“这是去蛊,不是治病!以毒攻毒不知道吗?”

蜈蚣!蟾蜍!她到底要吃下去多少可怕的东西啊?!小蛮很想昏倒,被泽秀提着背心拎出去,丢给连衣,吩咐:“跟着下人去客房等着,我配好药就来。”

下人?下人在哪里?众人都有些茫然,忽听房门被人推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走了进来,扎着丫髻,大概也就七八岁,连服饰发式表情身高胖瘦都是一模一样,左边那个老气横秋地说道:“各位客人,请随我们来。”

居然还真的有下人,他们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呢?谁也不知道,这地下的团扇庄园实在太古怪,地道里有门,门里未必是房间,可能是另一个地道,比迷宫还可怕。

众人走了一段,眼前忽地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地下的院子,居然还种着各类花树,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家丁们匆匆忙忙,有的提水有的扫地,有条不紊。顶上的洞壁上打了无数个拳头大小的洞,日光从洞里倾泻而下,像成百上千条光做成的雨。

这幅景色是平时再也想象不到的,有一种说不出的瑰丽,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一直到了客房里,小蛮才知道这人为什么叫团扇子,放眼看去——帐子、被褥、窗帘、椅垫,甚至家具和器皿上都有团扇的花纹,或大或小,或红或绿,十分生动可爱。她不由在房中转了一圈,抓起帐子细细打量上面的针线活,凑近一点才发现,这些活计并不是那么细致,小小的团扇很多都绣的歪七扭八,只有远远地乍一看才觉得新奇。

两个双胞胎中大一些的那个急忙道:“粗手粗脚的,别弄坏了,老爷子会骂人的。”

小蛮见他年纪小小,脸蛋和苹果似的红通通,还竭力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来,不由想起自己的弟弟大米,笑吟吟地对他招手:“过来过来。”

那小孩根本不理她,“反正你别乱碰,上次小扇子不小心把老爷子的手炉套烧了个小洞,吓得到现在都没敢给他用呢,老爷子发火的样子很可怕。”

小蛮走过去一把抱起来,放在腿上,揪住他两只丫髻,玩来玩去,笑道:“小屁孩就该奶声奶气,学什么大人。你说的什么手炉套,拿来我看看,说不定能帮你们补好。”

那小孩先时还使劲挣扎,听她这样说不由呆住,急道:“你不是开玩笑?真能补好?佳檀大人的绣工那么好,你能赶上?”

小蛮抓起帐子,笑道:“我是不知道佳檀大人是谁啦,不过如果这种绣工就叫好,我的岂不是十分好?拿来吧,实在不行我给绣个新的,就当报答你们老爷子救命之恩。”

那小孩赶紧从她腿上滑下来,瞪圆了眼睛:“你不是骗我?”

小蛮捏住他的脸上下揉,“我骗你个小屁孩干嘛。小屁孩小屁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使劲推开她,委屈地摸着发红的脸蛋,低声道:“我叫小团子,我弟弟叫小扇子。你、你真能帮我们?那你等着,我去找小扇子。”

说完他掉脸就跑了出去,小蛮想提醒他慢点省得摔倒,追到门口才发现外面是个黑漆漆的地道,吓得又缩了回来。这个什么团扇庄园,简直是个鬼屋迷宫。

所幸屋里该有的都有,屋顶点着一圈蜡烛,亮若白昼,桌子上放着一个金丝盒子,上面也鎏的团扇花纹,打开一看,是几块糕点。小蛮想到自己马上要吃蝎子蜈蚣和蟾蜍做出来的药,顿时毫无食欲,把盖子盖了回去。

没过一会,小团子就带着小扇子进来了,两个人跑得急了,脸上更是红通通的,小扇子怯生生地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藏青色的类似口袋一样的东西,轻道:“就、就是这个,你……能帮忙补好吗?”

小蛮接过来仔细一看,果然是个手炉套,做工也未必精致,料子却十分好,上面绣着各色团扇,在靠近系带的那个地方,有一个小指大小的洞,边缘焦黑,显然是烧出来的。

她笑道:“没问题,当然能补好。不过这个手炉套也不是很精致,你们有多余的布料拿来给我,我做几个更好的给你家老爷子,保准他欢喜的不行。”

小扇子感激地看着她,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快要哭了。小蛮忍不住去捏他的脸,嗯,手感真好,像馒头一样。

小团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帮了我们,我们一定报答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蛮笑了起来,“你们还是小孩儿呢,别废话了,快给我找彩线顶针绷子剪刀这些东西过来,明天晚上再来,东西就好啦。”

两个小孩激动得满脸通红,连连点头,又去取了她要的东西过来,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一直走到门边,小团子巴着门,红脸轻声道:“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

这一路过来,她被人叫过小流氓、小狐狸、小坏蛋,就是没人说过她是好人。久违的称呼了,她只有在梧桐镇才会被当作是个好孩子,人人夸赞。

小蛮笑了笑,低头仔细缝补烧坏的手炉套。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门又被推开了,她以为是两个小孩又回来,不由道:“说了别急,明天晚上来取。我就是神仙也没那么快的手脚。”

“什么明天?”却是泽秀的声音,她急忙抬头,只见他手里端着一碗颜色诡异的汤,另有一支细颈圆肚的小瓶子,她背后顿时一阵发麻——蝎子蟾蜍蜈蚣来了!

泽秀把东西放在桌上,挑眉同情地看着她,道:“来,吃药吧。”

小蛮很想哭,看着他从瓶子里倒出一颗漆黑的丸子,还冒着热气,弹丸那么大,那是蜈蚣和蟾蜍做的!

她勉强起身走过去,颤巍巍地用手指小心捏住那颗丸子,它散发出的气味也是如此诡异。小蛮发誓,她宁可生吞一头猪,也不想吃这个东西。

“那个……泽秀,这东西……真的有蜈蚣什么的……”她脸色发白,问得有气无力。

泽秀很大方地点头:“有蜈蚣,蟾蜍,还有地龙碎末和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保证味道不会很糟糕,吃吧。”

小蛮背过去擦了擦眼泪,视死如归地把丸子丢嘴里,趁着没呕出来的工夫,端起颜色诡异的蝎子汤就灌。至于味道是苦是甜还是咸,她完全感觉不出来了。

丸子随着汤滚进肚子里,带着一种古怪的腥气,过一会,一团冰冷的凉气蔓延开。小蛮不由打了个哆嗦,捂住嘴坚决不让自己吐出来。

泽秀道:“你中的蛊是阴性的,专门喜欢湿热,所以用药将你身体变凉,它们自然呆不住自己跑出来。对了,衣服也别穿那么多,把外衣脱了,生病也不用管它,晚上睡觉不要盖被子,这几天也不要再吃别的药。”

会死人的吧……小蛮头晕眼花地坐回床上,正要解开衣带,抬头见他还站在旁边,脸上一红,道:“你出去。”

泽秀拿起她手边的活计,看了看,奇道:“怎么做起这个东西来了。”

第47章第三章团扇庄园(三)

小蛮将手炉套接过来,道:“是两个小鬼犯了错,怕的要死,正好我住这里也没事,你二叔还帮我去蛊,我就找点事来做喽。他那么喜欢团扇,我绣几个更好的给他,他一开心大概就不会怪你了吧。”

泽秀显然很有兴趣,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手指如飞,细细将彩线补在上面,又娴熟又麻利,他赞道:“果然好手艺,回头也帮我绣个花纹蝴蝶什么的吧。”

小蛮毫不客气:“没问题,一朵花一两银子,钱拿来我就帮你绣,绣个美人儿上去都没问题。”

“财迷心窍。”泽秀继续毒舌,突然想起什么,道:“他收藏的团扇都在底下那层放着,从来不拿出来给人看。上回我也是因缘巧合,见到有人送他一把团扇,上面画着仕女拈花,你除了绣团扇形状,会不会将上面的画也绣下来?”

小蛮道:“会啊,不过那个就很复杂了。要先描花样子,这个就要花掉一天功夫,再配色,配针法,笼统全部绣好,就我一个人日夜不停的做,也要花好几天,太费事。这种活可别找我,除非给更多的银子。”

话刚说完,额头上就被人拍了一下,泽秀皱眉道:“你成天就是银子银子,钻钱眼里去了。苍崖城小主就这么缺钱?”

小蛮放下针线,呆呆出了一会神,突然轻道:“你总提苍崖城,如果我不是苍崖城小主,你可能压根都不屑理我吧。”

泽秀愣了一下,却听她又道:“如果我不是苍崖城小主,你要怎么办?打死我,还是把我游街示众?”

他的眉头这会真正拧了起来,道:“这种假设毫无意义,你希望别人怎么回答?绝对不介意?还是什么别的?”

小蛮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略显俏皮的上唇抿了起来,这样令她的侧面看起来有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柔弱感。

她低声道:“嗯,是啊,其实没有意义。我怎么会不是苍崖城小主呢,是我自己瞎想罢了。”

屋子里没了声音,只有她拉丝线的嘶嘶声,不知过了多久,泽秀的声音才响起:“我并不是因为你是小主,才……”

她的手慢慢停下,睫毛微微一颤,轻道:“我知道。”

泽秀站了起来,“我也知道你的意思。”

小蛮差点把针线丢在地上,急忙抬头,泽秀微微一笑,道:“你要以身相许吗?这事我可做不得主,你先跟着我回家,见了公婆,排了八字,选了吉日,然后……”

话没说完小蛮就跳了起来,脸涨得通红,指着他的脸,手指一个劲抖,好容易才憋出话来:“你也……太自大了!什么以身相许!你当你是谁!”

泽秀摸着下巴,笑得很恶意:“哦?不是这个意思?莫非只求情分不求姻缘?我无所谓,来者不拒……”

手炉套朝他脑袋上砸过来,他轻松闪过,一把抓住。

小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突然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这人没救了,满脑子只想这些东西。我本来还说帮你做一件新衣服,绣上最好看的花纹,不收你一个子儿,眼下是不可能啦,你继续穿着破衣服吧。”

“少来。”泽秀把手炉套丢给她,“转移话题这招我十岁就会了。”

这人简直难缠到了极致,也讨厌到了极致。小蛮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道:“是呀,我的心事被你发现了。怎么办,泽秀大叔,我喜欢你喜欢的不行了,求求你成全我的痴心妄想吧。”

泽秀哈哈大笑起来,抓住她的一绺碎发,轻轻理到后面,低声道:“傻孩子。”说完便推门走了出去。

小蛮心跳的都快哭了。

她软软地坐回床上,拿起手炉套,乱缝了几针,再也缝不下去,索性一丢,躺在床上用枕头蒙住脸。

明明是开心的,却很想哭。

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感觉,好像什么也无法确切抓住,却愚蠢地欢喜着。

她好像离对岸越来越近了,眼望着那些明媚春色,无比甜蜜,无比惶然。

她知道那些都是短暂的,只要她伸出手去拥抱,它们就会从怀里飞走。美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它们用钱买不到,换不来,一点也不稳定。

在梧桐镇的时候,她会问自己:小蛮,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她百分百会回答:钱,要做有钱人。

现在她同样问自己:小蛮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不敢回答,拒绝去想,终于还是慢慢睡着了。

*******

事实证明,小蛮的绣工让团扇子欣喜若狂,第三天一大早他就如获至宝地捧着两个新做的手炉套屁颠颠过来了,一看到她,他顿时笑成了开花馒头,初相见的傲慢无礼不晓得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好姑娘!这个真是你做的?”他小心翼翼地捏着手炉套,像是生怕弄坏了宝贝似的。

小蛮点了点头,“团扇子先生肯救我,我却没什么好报答的,这点绣工不足挂齿,先生喜欢就行了。”

“喜欢喜欢!不会不足挂齿!挂齿极了!”他欢喜的语无伦次,把手炉套往怀里一揣,又问:“除了绣这个,姑娘还会绣别的吗?”

小蛮琢磨着他是想让自己绣真正的团扇,于是点了点头:“花鸟鱼虫仕女都会,亭台楼阁也勉强会一些,只怕入不了先生的法眼。”

团扇子喜道:“那好,你等着!”

他刺溜一下跑得没影了,没过一会就捧着一个檀香木的盒子噌噌进来,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在床上,慢慢打开,里面放着两把团扇,一把上面什么也没有,雪白一片,一把上面却画着一个华服的仕女,拈花含笑,极致风流。扇柄用上等紫檀细细雕琢出来,下面坠着环形紫晶,扇面是冰绡绸,果然是精致无比。

“这是别人借我赏玩的仕女拈花团扇,我实在喜欢的紧,奈何别人催着我还回去。姑娘有这种好绣工,可否替我将这副仕女图绣在这把白扇子上呢?”

小蛮将扇子拿过来看了看,见他满脸期盼的样子,便故意笑道:“绣是可以绣,不过……”

“不过什么?”团扇子只等她开口要价,千金万银也不在话下。

小蛮说道:“不过我身上蛊虫还没清除,每天还要吃那些蜈蚣蚯蚓弄出来的药丸,喝蝎子汤,身上又发烧,十分乏力,只怕会绣坏了先生的扇子。”

团扇子笑道:“这有何妨,早先如果知道姑娘有这等绣工,我绝不会无礼。”说罢起身,竟对她一揖到底,“在下先前唐突了姑娘,万分过意不去,姑娘大人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小蛮心中大乐,赶紧把他扶起来,道:“先生太客气了,我的性命是先生救的,不要说绣一把扇子,把命还给你也没问题。”

团扇子喜道:“姑娘果然锦心绣口,我侄儿到底眼光不差!来来,请随我来。”

他拉着小蛮的胳膊,什么礼数也忘了,带着她七拐八绕,又回到先前替她诊断的那间屋子,泽秀正在那里取药,见他俩来了,十分惊讶,奇道:“二叔,你们怎么……”

团扇子笑吟吟地,春风满面,过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侄儿,你有眼光,找了个宝贝啊!快,取长香来!”

怎么回事?泽秀用眼神问小蛮,她挤眉弄眼:你看好戏吧。

长香是加了多种药草的香,与寻常香完全不同。团扇子将门帘放下,屋子四角各点两只长香,又命泽秀去烧热水,提着刚开的热水倒进放在屋子正中的大铜盆里。没一会,屋里就又热又湿又熏人,小蛮捂住鼻子,忍不住要咳嗽。

忽然觉得右手伤处巨痒无比,她急忙隔着绷带要去抓挠,团扇子拿了一个竹筒一双银筷子,道:“不要抓,泽秀,快把绷带解开。”

绷带解开之后,只见伤处皮肉全部翻开,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在突突跳动。小蛮痒的实在受不了,坐立不安,泽秀又去外面提了一壶烧开的热水灌在铜盆里,热气奔腾,恍惚中,只见几道绿色的光从手腕里急窜而出,被团扇子夹菜似的一一夹住,仔细一看,却是三四条丝线粗细的长虫,头尾蠕动了几下,便僵了,团扇子急急把它们塞进竹筒里,用塞子塞好,这才道:“好啦,蛊虫全出来啦。”

在虫子窜出来之后,小蛮立即就感到伤口处剧痛无比,鲜血也流了出来,她咬牙道:“团扇子先生,伤口疼啊!”

团扇子把竹筒塞进一个抽屉,道:“这么重的伤,又拖了这么久,当然会疼。”

“可是手疼就没办法做绣工了。”

团扇子登时大急,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一跺脚:“你等等!”

他跑出去,又不知找什么东西去了,过一会回来,手里却提着一个藤木药箱,先用干净的布将她伤口上的血擦赶紧,用绳子束住胳膊,让血流变缓,这才取出一个蓝色瓷瓶,倒了一些白色粉末上去,最后取了绷带,一圈圈紧紧包好,道:“直到伤口长好,这只手都不要碰水,每天换两次药,不会疼的那么厉害了。”

泽秀打开门帘,让湿气和烟飘出去,见连衣他们都眼巴巴地在门口看着,便笑道:“没事了,蛊虫已经取出来了。”

众人都松了一大口气,连衣欢天喜地地跑进去,抱住小蛮的脑袋哽咽道:“主子!你不会死了!太好啦!”

小蛮摸了摸她的脑袋,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转身问道:“团扇子先生,你不是说那些蜈蚣什么的药要吃三天才能取出蛊虫吗?这才过了两天呀。”

团扇子神色有些尴尬,他总不好说,因为起初对她看不顺眼,又迫于泽秀使劲相逼,所以故意出这个馊主意来治她。青龙蛊本来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当然,这是对行家而言的,解决的法子也有很多,蝎子汤蜈蚣丸不过是最恶心最费事的一种罢了。

他道:“嗯嗯……这个嘛,那个法子也是一样的……”

小蛮登时明白了,心里把他也不知骂了多少遍,突生一计,笑道:“团扇子先生替我取出蛊虫,实在感激不尽,我今天就开始给您绣扇子。不过右手受伤,到底不比平时,我这个护卫倒是可以帮忙打个下手,不过她眼睛不大好,您将她眼睛治好,绣工就完成的快一倍了。”

团扇子对连衣招了招手,揪住她的眼皮看了半天,连衣疼的眼泪汪汪,又不敢吭声。

“这个好治,每天敷眼三次,一次半个时辰,睡觉的时候也把药敷在眼睛上,加上针灸推拿,一个月就能恢复。”

小蛮微微一笑,起身一福:“那这两个月就要叨扰先生了。”

第48章第四章仕女拈花(一)

小蛮一向坚定的认为,只有老鼠和蚯蚓才会住在泥巴里,纵然地下的庄园很舒服很雅致,她还是会担心一个不小心上面的泥土塌下来把她压死。

她把花样子带到外面去描,描了半个月只描了一朵杏花。

团扇子终于忍不住小心提醒她:“姑娘,那个……杏花润色也够了……”

小蛮手腕突然一颤,画笔掉在了地上,她脸色苍白,扶住胸口,满面痛苦神色:“团扇子先生,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尽力了,可是……大概是蚯蚓蜈蚣吃了太多,我总觉得头晕眼花,或许余毒还留在身体里……”

团扇子勉强笑道:“姑娘可能是心理作用,那东西没有什么余毒的……”

“我没有说谎。”她双眼闪烁着泪光,纯洁无比,“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我吞下蝎子。一做噩梦我就会睡不好,一睡不好我就浑身无力,一无力我就画不好……”

团扇子默然走开,没过一会,端了一碗冰糖燕窝递给她:“姑娘不用急,慢工出细活,先吃点燕窝养神。”

小蛮感激地看着他,慢吞吞吃了大半碗燕窝,这才拿起画笔继续描描描……又描了一朵杏花,吧嗒一声,画笔又掉在了地上,她脸色发白,满头虚汗,捂着胸口呻吟道:“团扇子先生,我已经尽力了,可是我还是难受……”

团扇子再也不敢去催她了。

其实那个花样子描起来并不困难,画工并不算一流,小蛮的女红功夫,描上一两天也就足够细致了。难得的是画上那种意境,春季妍媚,粉色杏花千枝缭乱,华服的仕女拈花,下颌低垂,隐约含笑。那种含羞带怯,又惊又喜,真正是任何话语也描述不出来的。

小蛮这个上午又描了一朵杏花,之后就盯着那个仕女看,动也不动。

她真美,好像马上就要从画上走下一样。

走下来,华服变成粗布破衣,天仙髻变成蓬头乱发,拿着秃了毛的鸡毛掸子对着她狂抽,声音像粗嘎的老鸦:“我生你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比生一块猪肉都没用!猪肉还能吃!”

小蛮苦笑了一声,提起笔去描她的眉眼,背后突然被人一拍,她急忙回头,却见连衣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脸上一点,笑道:“这是鼻子这是嘴巴这是眉毛,主子,我能看清楚啦!”

小蛮笑吟吟地起身,就见根古他们都出来了,她笑道:“不错,团扇子先生的医术果然高明,你现在隔这么远能看清我的脸了,是不是远处的东西都能看清?”

连衣眯着眼睛朝远方看了看,摇头道:“远的还是看不清,不过你们的脸我都能看清了,不像以前模模糊糊,好像隔了一层纱。”

小蛮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有半个月呢,别心急。你既然现在能看见了,就帮我理彩线,把胭脂、松花这些颜色一一分开,别弄乱了。”

耶律璟走过来看她描的花样子,见上面只有几多疏疏拉拉的杏花,不由怪叫起来:“你画了半个多月,就画了几朵花?!”

小蛮眨眨眼睛,一点也不羞愧。

耶律璟又拿起那把仕女拈花团扇,细细打量,啧啧称赞,看了一会,突然有些发怔,看看画,再抬头看看小蛮,好像不相信,继续低头看画。

“咦?这个画……”他还没说完就被小蛮抢过扇子。

“少来捣乱,我今天要把花样子描完,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小蛮挥手像赶苍蝇似的把耶律璟赶走。

她当然知道耶律璟在疑惑什么,她的脸长得和她死去的亲娘有八分像,而画上那个仕女和她娘也有八分相似,所以仔细看去,会发现小蛮和画上这人有相似之处。

她并不清楚这扇子是谁的,上面的画又是谁画的,画上的女人就算不是她娘,也应当是她娘的亲戚姐妹之类。这样的打扮,这样的气质,只有大家闺秀才有,而她娘,正是江南皇商郭宇胜的三小姐。

原来她也有过这种朦胧青涩岁月,娇嫩的像枝头沾着露水的花苞,从来也不知道饥饿绝望是什么,世界在她眼里只有美好,连叫花子都是可爱的。

小蛮提笔,细细将纷繁缭乱的杏花勾勒出来。她画得很慢,很细致,没有一丝错误。耳边有风声缓慢流过,白杨树簌簌作响,像细细的龙吟。

正午的日头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仿佛连风里都带着香气,一丝丝清凉,令人心神恍惚。

小蛮的手腕突然停住了,有一些害怕,还有些期待,慢慢抬头,正对上泽秀的侧脸。他的睫毛浓密,微微颤动,专注地看着她笔下的花样子。他靠得是这样近,怀里清凉的香气将她整个天地都笼罩起来。

她心中一颤,手里的笔差点掉下去。

那两片浓密的像扇子似的睫毛眨了眨,妖娆的桃花眼望过来,低声道:“怎么不画了?我看着呢。”

她近乎慌乱的低下头,急匆匆地把团扇绸布一包,起身就走,声音散乱:“我……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打岔。”

逃命似的跑回地下庄园,顾不得回头看一下,连衣好像还叫了一声,她什么也听不清,不想听。

还是这样好,逃回来,一直退回原地,不要奢望不要靠近不要去想,假装一切如常。

这样她还是她自己。

她只要拥有自己可以拥有的就好,不要去奢求别的,装作自己从未盼望过。

从来没有梦想过。

******

在团扇绣到一半的时候,团扇庄园来了一个客人。

当时连衣正满脸糊了药摸着墙乱走,根古跟在她身边含笑说话。

天权和泽秀面对面下棋,胜负难分,耶律璟在旁边观棋狂言不君子。

小蛮在给花样子配色,扇子上的杏花与后面隐约的亭台楼阁都已经绣好,只剩下那个拈花仕女。团扇子在旁边看得喜不自禁,抓耳挠腮。

白杨林里突然传来一个人含笑的声音:“团扇子,今天可该把扇子还给我了吧?”

说罢一人从里面背着手踱步而出,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转头去看,却见那人穿着普通的布衫子,身材高大,比常人要高出一个头,年约四旬,面容甚是英伟,双目更是灼灼有神,眼神十分锐利,令人想起高空翱翔的鹰。

一见到他,连衣刺溜一下钻到了墙后,根古不明所以地跟了过去。

天权和泽秀都微微一怔,跟着面色如常,继续下棋,耶律璟毫无反应,继续他不君子的行为。

小蛮看了一眼就继续配色。

只有团扇子一看到他脸色就变了,夺手抢过那把画着画的团扇,抱在怀里,急道:“不还!小气鬼,才借来几天?动不动就来催,我还没玩赏够呢!”

那人走过来,笑道:“才几天?都快一年了吧!人还没老,记性却不管用了。今天不管你说什么,扇子都必须得还我。”

他把手伸到团扇子面前,直接管他要。

团扇子抱着扇子蹲了下去,急道:“不还不还!再让我玩赏几天吧!”那无赖的样子连泽秀都觉得丢人,这哪里是江湖上有名的高人,根本是个流氓,借东西的要到家里来了他还厚着脸皮不肯还。

那人拿他也没办法,又是气又是笑,忽见小蛮在那里低头刺绣,绣的正是团扇上的画。她女红又好,配色又美,画到底只是平铺在扇子上的,被她这样一绣,那花那草那人,简直像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