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方须臾没有再说什么,他望了一会儿海面,面无表情地说道:“好听是好听,但要吃饭了。”
我跟在他身后去餐厅,注意到裏面多了几个人,看起来像他们请的雇工。端菜的阿姨笑着跟我打招呼:“方小姐好。”
“不、不用,叫我蔚央就好。”我忙着解释。
有两个人,看着我和坐在餐桌前的方崇衍,跟身边的人窃窃私语,我面色尴尬。方崇衍咳嗽一声,十分威严,那些嚼舌根的人立马闭了嘴,推攘着去了厨房。
方须臾喊了一声“爸”,方崇衍点点头。
“蔚蔚,那些是新请的女工,不懂规矩,你别往心裏去。”方崇衍示意我落座。
我应了一声,微微一笑,和方须臾分别在他左右坐下。
满桌丰盛的菜肴,方崇衍欠着身子不停地给我夹菜,地板上我们的影子被昏黄的灯光拉得很长。
说起来,方崇衍近十年没跟我一起吃过饭,他对我还是按照记忆中的习惯,不管什么菜都一股脑夹进我的碗中。或许是愧疚,或许是补偿,可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闹着跟方须臾抢肉吃的小女孩了。
我看着碗里堆成山的鸡腿、牛肉、火腿,低着头默默吃起来。
“不早了,今天你就睡这儿,你住的卧室我已经叫人收拾出来了。”方崇衍边吃边低着声音跟我说。
“不了,我回家睡。”我闷声回答。
“女孩子晚归不安全。”方崇衍给我杯子里倒上牛奶,“不过,如果你坚持要回学校,那我等会儿让阿海送你。”
“嗯。”我漫不经心地答。
“缺钱吗?”方崇衍放下碗筷看着我,“缺钱就跟我说,不要省着用,爸爸……”
“我挺好的,不缺什么。”听到他的自称,我有点反感。
我终究做不到若无其事。
很多时候我不理解,为什么大人对于过去的事,不提起就可以当没发生过。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份亏欠都能被补偿。我是如此小心眼的人,眼前方崇衍的这种补偿,我不稀罕。
“不缺就好,就好。”没有对我的无礼和任性生气,方崇衍尴尬地笑了笑,停了几秒,小心翼翼地问,“蔚蔚,你妈妈……她怎么样?”
“关你什么事?”我置气地放下筷子,语气咄咄逼人,“重要吗?这样的问题你来问我重要吗?在你眼里,妈妈是重要的人吗?从一开始你就做了选择,既然当初选择放弃我和妈妈,那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来问我们好不好?不管好不好,都已经不关你的事了。”
“方蔚央。”方须臾的语气里包含浓浓的警告。
“还有你。”我指着方须臾,委屈如潮水上涌。
“注意你的措辞。”方须臾盯着我,继续警告我。
“怎么了?说不得吗?我偏要说!”我恨声道,“之前我有多讨厌你,你不是清楚吗?为什么要在我快忘得差不多的时候回来?你们想走就走,想回就回,随便进出别人的人生不负责任,这么多年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方须臾,你是谁家的方须臾?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当你的闾丘海不好,干什么来招惹我们家?可笑!”
“你们凭什么?都凭什么啊?”话说到这裏,我已经说不下去了,喉头和嘴裏发涩,眼泪一颗颗砸下来。我捂着脸无法抑制地哭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哭了,而且眼泪一发不可收拾。
或许是坚强太久,不想忍了,或许是方崇衍无意的问候触发了我的怨恨和脆弱,又或许是看到他们现在和睦相处的样子,我真的在意、嫉妒。
我们受苦时,他们在享受,明明是一个外人,凭什么在主宰我的人生?
我心裏好恨,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