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我边倒咖啡，边道歉：“对不起，带你来这儿，等会儿我要上台表演，所以不能离开太远。”

香水味和淡淡的烟草味道从她身上传进我的鼻子里。

“你在这裏上班吗？”我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屋内，手不自觉地在软软的沙发上按了按。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我的心裏生出几分稀奇。

七月给了我一杯咖啡，然后坐到对面跷起二郎腿，拿着咖啡吹了吹：“我在这裏唱歌，单周过来，双周去其他地方。”

我想到了这种可能，七月看起来在社会上待过很长时间了，而且她的言行举止也和白领不搭边，她这样说我一点也不意外。

“小乖乖，你呢？来找我什么事？说吧。”眼前的人声音里含着宠溺，红色细高跟鞋一上一下踮着。

她这么大方，我反倒有点开不了口。林嘉轩和她的事，我作为一个局外人，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来问她。看到我这样子，她笑了。

“嗯？那我来猜猜好了。我先问个问题，上次在C大门口小吃街的人是不是你？”七月的脸上始终浮着柔和的笑，然后有意无意地观察我的反应。

我看着她愣住，条件反射地想到她说的就是和林嘉轩争吵的那次，聪明如她，接下来就该知道我来找她的目的。

“看来真是啊……”她一下子恍然大悟，眼角眉梢变得轻松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头调皮地在空中点了点，“你问，我知道会说的。”

双颊红起来，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伪君子，明知道她不会拒绝，所以理所当然地来找她，窥探属于他们的故事。

我紧紧地握着沙发边缘，觉得先承认一个事实比较重要：“其实，上次你和林嘉轩吵架，我看到了。林嘉轩是我朋友，还不知道我和你见过，我也是无意中才听到你们的对话，抱歉。”

“嗯哼。”七月懒洋洋地听着，看着我示意继续。

“你那天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朝他发了很大的脾气。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林嘉轩从来没有那样过，我想知道，他……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我极力想着合适的措辞，不愿任何一句话伤害到眼前这个比我大不了多少，却看起来经历了不少事的女生。

她受过伤，失去过一些东西，她失去的恰恰是我想弄明白的。

七月的眉头皱了一下，轻轻抿了一下嘴唇，说出的话像给我吃了一粒定心丸：“没有，他没有做错事。”

我望着她，心思在她眼里一眼见底。

她明眸晧齿，语如珠玉落盘：“我的前男友叫阿然，是林嘉轩的表哥。我和阿然在一起时，林嘉轩过来得比较勤，多是帮阿然的妈妈送东西，我们就这样结识的。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跟阿然提了分手，自然也断了和林嘉轩的联系。上次遇见林嘉轩我同样挺意外。”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感伤，眼神里带着回忆的意味。回想起初次见面，以及她和林嘉轩争吵的隻言词组，关于这个七月口中的“阿然”，恐怕是她不想提及的伤疤，这让我不忍心再深问。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谢谢你。”我轻声回答，七月说出的寥寥数语足够给我答案。我基本能猜到林嘉轩和她的关系。

七月斜靠着沙发，一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我：“那么，小八月还有要问的吗？”

我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真是的。”七月咯咯笑起来，很认真地看着我，“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就对你有种亲切感，老觉得你像年轻时的我。”

我闷闷地说了声：“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想不到她听见了，笑得更大声，开口道：“不能那样算咯，有的人年轻，跟行尸走肉没两样，而有的人老了，还和年轻时一样。年轻和苍老，年龄是一方面，关键还在于这裏。”她的手指着心脏的位置。

说完之后，七月的表情有点飘忽。我随便抹了抹脸，不知道说什么。

“小八月……”她轻飘飘地喊我，说出的话就像过来人之谈，“不要爱得太深，会受伤的哦。”

我愣神，不明白她突然说这话的含义。只见她弯腰拿起桌上的咖啡，喝得见了底。然后，她走到我面前，拉了拉我：“走，姐姐请你吃好吃的。”

我随她站起来，仰头看着她给我开门，关门。我们从后门出了数字生活馆，七月提议打车去一家饭店吃饭，我想到之前她说的赶时间，拒绝了，只说在附近就好。七月挑了家常去的小饭店，笑嘻嘻地说委屈我了，点了一大桌子菜。

那天我不想浪费食物，也不想拂了七月的心意，闷声不坑地吃到肚子撑。而七月没动什么筷子，只是看着我吃。意外的是，她在我吃饭的时候，像老朋友一样说起自己的家人。原来，她有一个奶奶和弟弟，弟弟读初中，奶奶在家打点生活，平时靠她在外挣钱。

菜吃到一半，七月接到一个电话，不久后外面就停了一辆宝马，车窗摇下来，一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视野里。男人秃了顶，望着我们笑得有些猥琐，七月对他招了招手。我要七月不用管我，七月解释说是一个来看她演出的常客，得罪不得，便走了出去。

看到她出去，男人下车替她开车门，我明显看到七月脸上敷衍和伪装出来的笑。上车前，男人的大手不怀好意地在她背上摸了摸，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心裏一阵反胃。

“下次再约。”七月从车内伸出手对我挥舞，我回以微笑。引擎启动，车子拐进旁边的一个高档餐厅。

我不知道七月经历过什么，可是直觉告诉我，她很不容易。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舍弃自尊和面子活着，只是因为他们有更想去保护的东西，单从这一点说，他们比我们坚强。每个人都按照自己期待的样子生活，可生活本就是面目全非的东西，我们都身不由己。我是一粒渺小的尘埃，七月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