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如果不是因为太八卦，怎么会有人能在那样的环境里‘打游戏’？”

然而徐娇娇已经听不进去更多。她双眼发光，聚精会神地瞪着童瑶。

“你干吗？”童瑶被吓了一跳。

这表情她不陌生，它会出现在徐娇娇遇上心仪的手办的时候，吃火锅、吃自助烤肉的时候，遇到cosplay（角色扮演）界的男神的时候……所以她刚刚不小心触动了什么机关？

“你刚刚说遇到了谁？”徐娇娇一个字一个字吐了出来，“秦湛？”

童瑶迟疑地回答：“我是听到曾一杰这么叫他来着。”

徐娇娇“啊啊啊”地叫了起来，躺到沙发上开始翻滚：“命运一定是在惩罚我没有陪你上厕所！我为什么不陪你！”

“秦湛是谁？”童瑶表示不懂。

“秦湛啊，金融系的大才子啊！”徐娇娇两眼冒桃心，“文可英法德日韩，武可舌辩精鹰社。听说连他的日常读物都是全外文诗歌和文学着作啊，简直高雅风流。”

童瑶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等等，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是他的迷妹？”

“从……”徐娇娇似乎想起了什么，难得帅气地一挥手，“别在意细节。像秦湛这样的优质男神，大家早晚都会成为他的迷妹的。”

童瑶听着徐娇娇满满的溢美之词，又想了想对峙的情形，不由得拍拍徐娇娇的脑袋：“什么长得好懂得多翩翩风流才子？不就是资深宅男一个吗？处对象什么最重要？当然是阳光大男孩外加六块腹肌！”童瑶攥紧拳头，点头肯定自己的想法，“嗯，我们的目标是肌——肉——男！”

徐娇娇兀自悲伤地趴着，打开手机，忍痛用一碗烩面的钱续了校园网的费用，然后爬上BBS匿名发帖：人生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你闺密去个衞生间的工夫，不光巧遇了你的男神，还顺便解决了你一心想要教训的“渣男”，而你却没有陪她去衞生间——致我擦肩而过的男神，以及我遥远的江湖梦。

此时正值上网高峰期，许多人在线。徐娇娇此帖一出，下面立马有人回应——

“LZ（楼主）说的是男神是秦湛吗？求地点，求偶遇！”

“求偶遇+10086！”

“求偶遇+身份证号！”

……

P大BBS八卦版有两宝，一个是童瑶，一个便是秦湛。前者魔鬼身材气质妩媚，却又有着与外表极不相称的拳脚与性格，反差萌得一大批男生女生心肝颤。后者才貌兼得智商高，温柔体贴性格好，不知收割了多少少女心。为此，还有计算机系的同学以“童”“瑶”“秦”“湛”四字写了脚本，专门监控BBS网页，一旦有相关字眼出现，就能提醒机主。该同学还把脚本放了出来，让大家自由下载使用。自此之后，每每出现这四字，便是一片江湖风雨。

因此，当有人在评论里写出了“秦湛”二字时，这个帖子的点击量和回复噌噌地涨了起来。

徐娇娇心痛地呐喊：“歪楼了啊同学们，请给LZ多一点关爱好吗？”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评论一律变成了：LZ留下坐标留下关爱。

LZ留下坐标留下关爱。

LZ留下坐标留下关爱。

……

徐娇娇表示，她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你一会儿叹气一会儿苦笑是闹啥？”童瑶诧异地问。

“没有看到男神我忧伤，我现在只想要多一点爱。”徐娇娇有气无力地说。

童瑶“哦”了一声，却并不能完全理解这种少女的忧伤。她在点歌屏幕上捣鼓了一阵，不一会儿包厢里就响起了歌声：“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

徐娇娇彻底趴成了一只鹌鹑。

而就在此时，隔壁包厢里却突然有人唱起了法语歌，听起来是之前那个刻薄的人。虽然听不懂他唱的什么，却能感受到声音温暖，轻轻柔柔，又带着些绵绵情意，让人听了十分舒服。

“来KTV唱这样的歌，实属一股清流啊。”童瑶调侃。

“嘘！”徐娇娇侧耳听，然后又开始两眼发光，“你听，这是不是秦湛的声音？是不是？原来他在我们隔壁！”

童瑶侧耳听了一会儿，带着些许不确定地问：“大概？”

“一定是的！除了他，还有谁能唱法语歌这么流利？”她望着童瑶坏笑，“就是这画风转变挺快啊，刚看了一出《铡美案》，回来就深情唱情歌了。”

童瑶并未领会她的深意，只能呵呵一笑。

好巧不巧，隔壁就是秦湛和他的好朋友任越。

童瑶作为播音系的“门面”，天生有一副好嗓音，极有辨识度。秦湛在衞生间时，听到童瑶讲第一句话，就认出了是唱《好汉歌》的那位女中豪杰，转念又想到他曾极幼稚地怂恿任越斗歌，回到包厢时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

偏偏任越跟他学久了，也深谙补刀技能：“秦湛，去个衞生间用了这么久，莫不是……有了那个？”

任越挤眉弄眼，一副欠抽的模样。秦湛白了他一眼，盯着他微微有些凸的小肚子说：“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几个月了？”

任越是易胖体质，一疏忽锻炼，小肚子就会跑出来。他立马挺胸收腹，嘿嘿笑：“最近晚上吃得有点多了，没控制住。话说我的意思是……我有痔疮膏，你要是需要……”

秦湛脸色愈发黑了。

任越连忙跳到屏幕旁：“好久没听你唱歌了，来一首，让隔壁同学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麦霸。”

这句话一下点亮了秦湛的内心：隔壁可以听得到！他欣喜地说：“给我选L''amour Est Bleu。”

作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小伙伴，任越直觉秦湛有哪里不对。外人风传秦湛什么风流才子，实际就三个字：懒（宅）、装（装模作样）、端（作）。长到快二十，他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去了趟衞生间回来，突然唱起了情歌？

秦湛无视任越好奇的眼神，认真地唱完了歌，懒懒地说道：“有话？放。”

“所以……你刚刚出去是遇到了你的另一半？哦，不，应该是遇到UFO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俗。”

“你真的遇到了另一半？”任越震惊了。

秦湛矜持地点头道：“确切地说，是遇到了理想型女友。”

“你确定你找到了你的理想型——金刚芭比？”任越瞠目结舌。

“嗯，别忘了把赌注给我。”秦湛一脸高傲。

收集变形金刚玩具，尤其是限量版，是两人从小玩到大都不腻的游戏。所以当仅有一个限量版摆在面前时，两人达成了共识：谁先找到理想型女友，谁就拥有这个限量版变形金刚。

任越的“理想型”非常接地气——身材火爆颜值高，秦湛却走了小众路线——金刚芭比看拳脚（任越註释：注定孤独一生）。果然，从上大学开始，任越就先后换了几任女友，都是“理想型”，赌注自然就一直由他保存。

事到如今，风水轮流转，任越犹自挣扎：“无图无真相。她是谁？”

“叫童瑶，就在隔壁包厢，你对着人家唱《调皮的小鳄鱼》的那个。”秦湛慢条斯理地说。

“那不是你给我点的歌，逼对方闭嘴的嘛！”任越气得跳脚。

秦湛说：“哦，她们知道不是我唱的就好。”妥妥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天知道，他其实更想说的是童瑶那一踢，就像是丘比特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时刻射出了爱之箭。奈何场面尴尬，要是被任越知道了，没准儿要笑他一辈子。

谁曾想，任越还是知道了，并且很快。

这世上很少上BBS，尤其是八卦版块的，不是奇葩物种就是话题人物。童瑶是，秦湛更是。而善于利用校内资源的任越，很快就搜出了那个匿名帖，并看到了关键词——衞生间。

结合秦湛的反应，任越忍住笑意，冲秦湛道：“给我讲讲你沦陷的细节吧。”

“什么沦陷？明明是缘分到了，冥冥中相遇。她在那里，我也在，一切刚刚好。”秦湛避开“细节”，开始走“文艺流”。

任越向来不吃他这一套，不依不饶地问：“那里是哪里？”唇角却止不住抖动，忍笑忍得十分艰难。

秦湛定定地看着他，看出了猫腻，一把夺过他的手机，看到了那个帖子。

发帖时间是十分钟前，现在已经盖了几百楼。秦湛接着任越翻的那页，面无表情地一页一页翻看，内心有千万只神兽踩踏而过。他的耳边翻来覆去地回响着画外音：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天要亡我……

直到他看到有一个回复说：男神出现了，女神还远吗？此女神专指我播音系大美人童瑶。

下面画风陡转，有人讨论童瑶，有人讨论秦湛，最后有人道了一句：男神女神配一脸。秦湛简直想把回复这句话的人找出来谈谈人生，对方真的不是他肚裏的蛔虫吗？

秦湛脸色由青到紫再到黑，然后，突然就多云转晴了！这简直比惊悚片还惊悚。

“あにき（大哥）。”秦湛语气柔和，笑眯眯地叫。

任越做了个半跪的姿势：“秦大帅哥，快收了神通，咱好好说话。”

“你是不是不想给我那个赌注？”

“当然不想了！”任越脱口而出，又戒备地看秦湛，“你想叫我做什么？”

秦湛把手机还给他，指着那句话问：“看到了吗？”

“看……看到了……”

宁得罪小人，不得罪秦湛啊。任越现在只想拍死当着他的面翻帖子的自己。

然而，噩梦已经来了。

“多找几个马甲，给我刷这句话，赌注不用给我了。”

“秦大帅哥，您知道BBS上没有马甲一说，一个学号就对应一个账号的吧？”

“所以，赌注还是刷贴？”

“刷！”任越认命地点头，扭身跳起了“喜刷刷”。

如果时间能倒回，徐娇娇一定要剁掉那只发了匿名帖的手。众人在楼下聊秦湛也就罢了，怎么把童瑶也拉下了水？后面又完全偏离主题，开始起哄童瑶与秦湛……

在高居不下的热度之中，有人在隔壁版块发了一篇标题为“论美人与水性杨花的充分必要性”的帖子，造谣说童瑶不检点、品行败坏。

这两个帖子好像竞赛一样，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它们的回复就都上了万，吸睛之多，涉及面之广，简直超乎想象。

一团乱麻……

最终，徐娇娇学廉颇，背着鸡毛掸，爬到了童瑶的床上。

童瑶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叫她伸舌头，然后说：“也没有发烧啊，你这又是在cosplay（角色扮演）谁呢？”

徐娇娇抱住童瑶的手，凄凄惨惨地说：“今上，臣妾错了，是臣妾对不住你。”说着，她把手机递给了童瑶。

童瑶看到自己的名字时，先是一惊，待看到内容时，却又是一叹，竟看得入了神，过程中时而拍掌时而大笑。徐娇娇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等童瑶看完，才小声问道：“你还好吗？”

“好得很！哈哈哈！”童瑶大笑，“除了看到女主是自己名字有点膈应外，这个小说写得还不错，一波三折又三折。什么我有个男友A却勾三搭四，今天搭上了B，甩了A，明天又勾搭上了B的好友C，生生拆分一对好朋友……人物关系错综复杂程度，堪比红楼梦啊。”

“宝贝儿……”徐娇娇做了个深呼吸，说，“他们说的就是你。”

“啊？”童瑶皱眉，“我有这么丰富的感情史，我竟然不知道？应该把作者拉出来，咱们天台见！”

“别生气，我已经联系版主封贴了。”徐娇娇头痛地说，“其实起因是隔壁那个帖子……”为防止意外，她直接对童瑶讲了CP（人物配对）贴的前因后果。

“那又是谁？宅男？跟我也没关系的吧？又不是真CP。”童瑶有些茫然地说。

然而，围观的群众并不想知道真相。有人在评论里放了一张截图，署名“秦湛”的人点赞了“配一脸”的评论。于是他们坚定地认为这才是真相，丝毫也没想到可能是秦大才子第一次上论坛，手滑才点的赞。

不过十分真切的，这一天想剁掉自己手的还有秦湛。

CP是他一手督促任越炒起来的，没想到炒红了隔壁莫名其妙的贴子。那个帖子前面放了很多图，都是童瑶的高清照片——身材没得说，再加上高颜值，每张图片都可圈可点，美艳不可方物。后面的描述也是有详有略有细节，让人看得一愣一愣的，仿佛当事人就在现场。秦湛从头看到尾，反覆纵横比较再交叉对比，揪出了约三分之二的有逻辑错误的描述，余下的三分之一则是无从判断。

同样，打开了BBS大门的秦湛也看到了别人对自己的八卦和图片，内容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什么叫哥不在江湖，江湖上都是哥的传说？秦湛如是，童瑶亦如是。

武力值超高，脾性相投，完全的“理想型”！就是没想到“贵圈”水深至此……

默默爬完了帖子高楼的秦湛默默叹口气：“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