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层泥土很薄,石头虽不算太多,但土质硗薄。从镇中出来,甚至顾不上走土路,卞梦龙在田地里高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春风吹来,田地里扬起一阵土,好像街道也在呼吸,也知道什么叫飘飘欲仙。
从静斋出来,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会想到艮山寺的,也许在满镇杂沓的人群中,就是那个法号慧能的住持跟他提到过艮岳,而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生活的地方、吃喝拉撒睡的地方曾凝结过一个民族的兴衰史。
到寺门前,他不忙着进去,平息了一阵子,捋捋头发,抻抻衣襟才推开门,就像偶然造访一样。住持迎上前来,合掌道:“阿弥陀佛。”
他满面生辉,“在小镇上住着没什么事,今天来找住持下一盘棋,不知可否?”
住持礼让道:“随我来。”
地上一盆炭火,烤得人暖烘烘的,只觉得嘴角发热发干。炭火边一张小桌,住持与卞梦龙在桌边坐下,噼里啪啦地往象棋盘上摆棋子。走了头几步,他就知道自己远不是这个和尚的对手,但还是尽力拼杀,别让对方几步就将住。棋至残局,看看无望了,他一推棋盘,“晚生认输了。”
“再来再来。”住持又码开了棋子。
卞梦龙一边码棋子,一边不经意地说:“上次来此听到贵寺名称与宋徽宗的艮岳有关,晚生有一小事相讨:宋徽宗的年号叫什么?”
“徽宗的年号?待我想想。”住持抚着额头静思了一阵,边想边说,“宋徽宗喜欢变更年号,在位期间变了好几次,他刚即位时叫‘建中’,后来是‘大观’、‘政和’、‘重和’、‘宣和’什么的,最后被女真人抓走时,是‘靖康’,那是他儿子、宋钦宗赵桓的年号。”
“他就没别的年号啦?”
“好像说的还不全,等老衲再想想。”住持认真想了想,拍大腿,“对!他还有个年号,叫‘崇宁’。”
他心头猛地一震,脱口而出:“没记错?!”
“错不了。”住持肯定地说,“‘崇宁’完了才是‘大观’。”
他起身走至窗前,心裏轰鸣着一个声音:
那张《猎归图》是崇宁三年画的!时间对上了!
“怎么问起这个来了?”住持问。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他回到桌前,坐着说,“来,接着下棋。”
棋至中盘,他这一方已无望了,但看对方如何最后给一下了。
住持对着棋盘冥思苦想,走了一步马,道:“将。”
他摇摇头:“这盘棋我又得输。”
住持摸摸头,看着棋盘笑了。
他一推棋盘,“我是画画的,而我刚刚问到的那个北宋皇帝宋徽宗也喜欢书画,所以晚生好打听打听他。”
“又有何事?”
“宋徽宗在位年间有什么大画家没有?”
“有啊,那怎么能没有呢?”
“何人?”
“最有名的当推米芾了,就是米元章。”
自幼学国画时,卞梦龙便知此人与蔡襄、苏轼、黄庭坚并称“宋四家”,是北宋着名的大书画家,画山水人物多用水墨点染的泼笔法,自成一家,传世有书法及《书史》等着作。只可惜无画传世。
他往前凑了凑,“晚生对宋史知之甚少,这个米芾米元章,是不是就是常说的那个米南宫,或者说是米癫。”
“正是正是,米癫行笔得王献之笔意,加之举止癫狂,所以人称其米癫。”
“我们学画时倒听老师提起过他,说米南宫画山水人物,多用水墨点染的泼笔法,自成一家。”
住持呵呵一笑,“说起书画,老衲不通,只是记得史载宋徽宗很是赏识米南宫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