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秉项以攻为守,“岂有此理,我正要问你呢!”
“你倒挺会倒打一耙,”温李氏冷笑道,“我再问你,你把那个姓卞的放到哪儿去啦?”
他捻了捻太阳穴,“姓卞的?早给辞了。”
“装得还怪像。”温李氏说着一偏头。
祥瑞布店管账的走出来。
他感到事情不对了。
温李氏对管账的说:“你这小老儿可是吃我娘家饭的,你对他说,姓卞的那小子是给辞了吗?”
“老爷,”管账的嗫嚅道,“是您让姓卞的到布店当掌柜的,还叮嘱我不能跟外人说。另外……这几个月的毛利也让姓卞的支走了。”
“那就明说了吧,”他反倒坦然了,“姓卞的聪明能干,用人之道嘛,做生意是把好手……”
“姓卞的会不会做生意我不管!”温李氏一拍桌面站起来,“最后问你个事,你把那个姓卞的媳妇儿——就是那个会卖骚的巧珍——给猫到哪儿去啦?嗯——”
他乱了方寸。
“说呀。”温李氏逼过来。
“巧珍猫在哪儿我怎么能知道,她当然猫在她男人卞梦龙那里。”温秉项仍在闪烁其词。
“卞梦龙住在哪儿?”温李氏步步紧逼,“你手底下一个掌柜的住在哪里,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温秉项眼珠子一转,“想会会姓卞的?”
“想拜访一下那个巧珍。”温李氏说。
“明天一早我带你去。”他说完转身就走。
“往哪儿走?”温李氏喝住了他。
“明天一早去会她。现在总不能不让我休息吧。我大小也是你男人,是这府上的老爷!”他说完昂首走出客厅。
温李氏长长地出了口气,“你光着脚,一身泥,这副尊容是怎么来的?明天一并说说清楚!”
当然不能等到明天了。眼下须马上行动。
这天夜里,他单独睡在书房。三更刚过,他下了床蹬上鞋,吱呀一声推开门,四下看了看,出了屋。
他潜行过后花园。他在这裏悠闲地欣赏了十年花卉,却绝无依恋,他打开后门出去,心裏感受到的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在空无一人的街上一路小跑。地上没干透,他又脱了鞋。
出城后的路上仍是泥泞不堪。他呼哧大喘,高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踩在烂泥中发出的响声传出老远老远。
终于摸到了小院,他边拍门边小声说:“梦龙、巧珍,快起来,带上孩子,带上东西,我们走。”
门内无人答应。
他又拍了拍门,仍无人应。他将耳朵俯在门上听,身子重心往前一顶,门竟吱呀一声开了。
他疑惑地进了门,在黑暗中叫道:“梦龙,巧珍,你们在哪儿呢?”他两手乱摸,摸到了烛台,划亮火柴点着蜡烛举起一看,他呆住了。
空无一人,床上连被褥都没有。
钱柜仍在,拉开门一看,空空如也。
他迷茫了一阵,举着蜡烛发疯般地在屋里转着、照着,连点人影也没有。嗯?窗台上放着一个账本。他拿过来一看,是他往这裏所放钱财的明细账,娟秀的小楷记着此间曾存在过的每一分钱,每一样物。卞梦龙曾说过:“我一定做成明细账目,日后请老爷点阅。”这话兑现了,他果然拿到了账本,可钱财呢?他猛然间悟到了什么,惊叫一声,账本像块烧红的烙铁般灼得他手一抖,把它甩掉。
一阵风从门外吹来,蜡烛灭了。一张清秀的男人的脸仿佛从黑暗中浮出来,阴兮兮地向他笑了笑,又倏地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混沌。他感到一阵悸动。当他用拳头狠狠地砸向自己的头颅时,浑身一软,瘫了下去。
此时,天已蒙蒙亮,距这个小院五十里开外,一辆马车在与沪宁线平行的公路上向苏州驰去。
车篷内,巧珍母子睡得正香。卞梦龙坐在一只塞得鼓鼓囊囊的大箱子上想心事。他手里拿着一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