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干那事。”他坐到了床上,烦躁地搔了搔头发,说道,“有件要事需与你相商。”
“什么事?”小凤姐讥讽地说,“是不准我再接客的事?”
他低头想了想,抬头一扬眉,“还就是这事。”
“从何说起呢?”
“从你给我做保人说起。”
“做什么保人?”
“从头说吧,聚友会馆是卞先生与我共同盘进的。”
“这点我知道,你出的力比他多,点子也是你出的。”
“但他有根,整个是他为主,我为辅,所以会馆盘进来后安到了他的名下。本来他与我是一回事,但现在他名下的会馆交由我来经营,这中间总得有个保人。”
“所以你选中了我。”
“对。”
“为什么单单选中我呢?”小凤姐的脸微微泛红。
“一来你有盼盼苑,二来,我是老赌,普天下谁能贱待咱,除了你这鸨。”
“所以臭鱼保烂虾。臭鱼不和烂虾搅在一块又和谁搅?”
“是这么回事。”冀金鼎枕着小凤姐的大腿说,“你要给我当保人的话,卞老板放心不说,你也亏不着。只要我把着赌局,赢了钱的赌客全往你盼盼苑轰,每个月我还甩给你几百大洋——这叫保人费。”
“让我拿盼盼苑担保?”小凤姐问。
“是这意思。”
“你没家没业的,要裹着赌局的收入跑了怎么办?我的祖业不全砸了。”
“我还能往哪儿跑?”冀金鼎动了感情,“我无家无业,闯荡江湖多年,身无长物,只有赌技门门精。要给我一个赌场把着,这就是我的家就是我的业,我还跑个什么?”
小凤姐慢慢地梳理着他的头发。
冀金鼎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目光茫然。“裹着赌局的收入跑?不会啦。我这把年纪到了安定下来的时候了,钱这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有安个家是长久的。”
小凤姐摔开眼睛望着窗外。
“我把着赌场,你给我作保,这只是浮头的话……”冀金鼎翻身坐起,捧起小凤姐的脸,冲动地说,“小凤姐,你也卖笑多年了,后半辈子还能让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包下去?不知你想过没有,我几度把包你的嫖客往外打,这仅是莽夫之勇?我心裏就没梗着点真东西?老冀骗了半辈子,心裏还有一片情是真的。”
小凤姐伏在他的肩膀上,泪水流出来,“来吧。”她甩起头,“话都说开了。不要钱,你买我的身体,我们睡。”
他迟疑了一会儿,显得很尴尬。当他依次脱掉衣服时,已失去了往日的敏捷,变得驯服。他把裤子慢腾腾地折好,上床时扫了她一眼,流露出一闪即逝的羞愧。
小凤姐脱掉衣服走到床前,只见他正仰面躺在床上,用手臂遮着眼睛。她穿着内衣上了床,而他却仍然动也不动,连贴身的汗衫也没脱。
两个人默默地平躺着。他只用臂部碰了碰她,呼吸平缓正常。目光却在躲闪着什么。
“你今天是怎么啦?”她问。
“不怎么。”他嗡嗡地说,显得胆怯。
“我不是卖,是心甘情愿的。”说完这句话,连她自己也感到清新,感到吃惊。
她感到他欠起身来,想象得出他听了她的话而有所动作了,她看到那件白色的汗衫被他当空抛向床边的椅子。他赤|裸着身体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她听到了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嗅到了他的欲气,感到了他在抚摸自己,她翻身仰面,张开臂膀,又突然合拢臂膀,用双手捂住了脸。
冀金鼎用胳膊肘撑起身子,俯向她的脸,在粗重而急促的喘息中说:
“小凤姐,今天算了……到那天,我给你梳拢。”他匆匆地穿上衣服,轻轻地合上门,走了。
她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把头侧向一旁,像少女般遥想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当她长叹一声无力地从床上撑起时,才发现枕头上已沾了一大片泪水。
这两头一定,那头就好办了。两天后,三方就谈妥了。谈妥之后,卞梦龙让吉顺给潘大肚子塞了些钱,他见了钱,心裏活泛了,居然同意来给三方的契约当中人。
这日,盼盼苑的点戏花厅暂时歇业,三方在此签约。
潘大肚子坐在桌旁,扬扬手,“都他娘的是旧日相识,用不着那么多假正经,开始吧。”说着站起来。
桌后,卞梦龙居左,小凤姐居中,冀金鼎居右。
卞梦龙说:“潘局长,您还是说两句吧。”
“你也真够啰嗦的,这么个事非要请我来做监督人。”潘大肚子对卞梦龙说完,转向小凤姐和冀金鼎,扬扬手中的一张纸,大大咧咧地说,“这上的条文也很简单,也就是他卞梦龙盘进一个赌局,交你冀金鼎经营,为让这事牢靠些,你小凤姐用妓院给冀金鼎作保,老冀要拐了卞老弟的赌局的钱溜了,你的盼盼苑可就得归业主卞老弟了。你可得想把牢了。啊?”
小凤姐笑了,“老哥能坑老弟吗?再说……老哥他能玩我吗?”她面上泛起红晕。
“哈!到底是辣凤子!”潘大肚子笑了,“对非亲非故的立这条文还管事,对你的这棒打不散的难兄难妹,这还不是废纸一张。”
“怎么能说是废纸呢?”小凤姐略带羞涩地说。潘大肚子说:“对卞先生来说,由于把赌局交出去经营了,你每月可当甩手大爷不说,经营方得每月交你一千大洋。对你冀金鼎来说,本是个无业的大赌棍,这下把住了一个大赌场,除了该交业主的和该分的,剩下的你干落。对你保人小凤姐来说,本来一个盼盼苑只生一份卖大腿的钱。这么座烂楼房由于给他二人间作保,被保的人按月又得付你几百现大洋的保人费,既不出力,又不搭本,最合适的就是你小凤姐。”
那三个人都乐了。
“快他娘签字画押吧,老子还有公务要办。”潘大肚子的肉巴掌往契约上一拍,催促道,“快快快。”
三个人先后在契约上签字画押。
这份契约一式五份。三人处各一份,中人潘大肚子处一份,另一份由潘大肚子带给刚成立的官方机构存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