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他大惑不解。
“先生沾不上她啦。”
“为什么?”
“她被人包啦。”女人们参差不齐地说。
“谁?”
“区爷。”
“包多久?”
“已经两个月了,听说以后几个月还要包下去。”
“在你们这种‘二四寨’里包一个月多少钱?”他全然不像个嫖客,倒像个打探消息的记者。
“三七二十一,三八二十四,包月的算少点,怎么也得二百元的啦。”厅趸说。
这么包下去,起码得七八百元,小把头区二出不起这钱。他思忖道,钱是不是别人代他出的?
他背起手在屋里踱了踱,突然间问道:
“你们说的区爷天天来吗?”
“三两天来住一夜。”
包着月又常来,区二铺不起这排场,一定是别人代区二出的钱。他思忖着,是谁呢?
他转而用商量的口吻说:“本人是慕贵院‘绿裤衩’之名而来,没想到她已被什么区爷包了。你们这种地方不是大寨,还不是谁给的钱多跟谁睡。这样吧,姓区的不是每月给二百吗?我每月给四百,你们把那姓区的钱退给他,把‘绿裤衩’让给我。”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厅趸慌忙说。
“还嫌我给得少?”
“不是的啦,不是的啦。”厅趸赶忙解释道,“正如先生所说,不管花裤衩、绿裤衩,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裤衩,还不是谁给的钱多就跟谁睡。要是碰上别人,先生的话我们乐此不疲,可区爷不一样呀,先生给的钱再多,我们也不敢开罪区爷。”
“区爷是个什么狗东西,你们这么怕他?”他知道快问到火候上了。
“姓区的是个狗,是个猫,是只小老鼠,我们不怕他,可我们惹不起他后头的人。”
“姓区的还有靠山?”他故作神秘地送过去耳朵。
对着送过来的耳朵,厅趸对神秘事物的天然兴趣被诱发出来了,碎舌头的潜质也被调动起来了。她用巴掌护着嘴,俯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可不知道,区爷包绿裤衩的钱,是林老板差人送来的。”
“林老板是谁?”他明知故问。
“林寿山,林老先生呀。你怎么连林先生都不知道?富甲一方。又有一干人马,连衙门都得让他三分。”女人又压低了嗓门,“先生想想,我们如果收了先生的钱,把林老板差人送来的钱退回去,后面的事怎么担当得起?还不得被砸了门又封门,这老举寨就完啦!”
“哇!”他惶惑地睁大了眼。
别的女人为加强厅趸所说的话的效果,不约而同地惶恐地咧开了嘴。
“‘绿裤衩’我就够不着啦。”他耷拉下脑袋,怏怏不乐地向外走。
“先生,”厅趸唤住了他,“你可以从我们姐妹几个裏面挑一挑啊。”
他心裏说,你们几个老举,躲还躲不及呢。嘴上却说:“今日兴致已大衰,改日再说吧。”说着出了门。
星星在辽远广漠的夜空中闪着幽幽的、寂寞的光。夜风中,卞梦龙的步子加快了。
彼此冲突的事情仿佛已经能穿起来了:一方面,区二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仔,却被林寿山这么个极精明的人器重了,而且还花着大钱给他长期包着老举。另一方面,区二又在跟一个丑陋不堪的阔小姐打得火热,而林寿山又是与阔小姐一家人过从甚密的。这两方面是互不相容的,使它们同时存在的这场戏,只能是林寿山一手导演的。林寿山的目的何在?要进一步猜出全局,还要到阔小姐那边摸一摸。
打听这事不难。码头上那天所卸的洋货,货主是郑老板,即那个酒糟鼻子矮胖子,也就是那个丑姑娘的父亲。而货箱上则标明运至广州东山鑫昌货栈。
卞梦龙有一日来出工,只身摸到了东山一带,不费力就找到鑫昌货栈。这是一家大货栈,门面大,裏面也宽敞,其中一项主要业务是经营外国的日用品。
看到郑老板坐了辆黄包车走了,他摸到了货栈里,谎称是郑老板的远亲,从上海来此。一个老店员无奈地告诉他,郑老板刚走不大会儿。他就势和那个老店员聊了起来,聊了没多大会儿,老店员就告他,近日里郑小姐要订婚。尽管他早已猜到会有这种结果,又仍然追问了几句,从老店员对男方的夸耀中,他进一步证实了,郑小姐的白马王子正是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