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盐,不信就尝尝……什么意思?”郑达天搔搔后脖子上厚厚的肉,百思不得其解。
“是绑匪吓唬他的话啦。”林寿山不以为然地说。
“拿盐能吓着他吗?不对。”
“就别操那么大心啦,有比这更烦人的事哪。”
“是啊是啊,这群绑匪,把他相破了,人也吓疯了,太毒了!事已如此,不是我们郑家人不仁义,但这门亲……”郑达天欲言又止。“结不成啦。”林寿山老气横秋地说。
“不痛快怎么办,事情在这裏摆着。”
“也算吹灯拔蜡了。”
两人相视一眼,居然面对面大笑起来。
林寿山收敛了笑容,又皱眉头:“咱们当老人的都想得开,可俩孩子怎么办?敬珠还好说,疯了,不知道乐,也不知道病苦,我养着他就是了。可你家丽珠,正在热乎头上,却赶上了这事,该遭多大罪。”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郑达天大咧咧地一挥手,“你怎么知道丽珠在遭罪?这个丑妮子挺有手腕呢。”
“敬珠已经……”
“敬珠是已经不行了,可你不是有两个外甥嘛。”
林寿山惊疑地问:“你是说卞龙跟丽珠?”
“林老兄连这个还看不出来。”
林寿山干张着嘴,像是大彻大悟。
“他俩一起逛观音山去啦。”郑达天拍拍对方的肩,“依我之见,咱们这拐弯亲家,很可能还得当。”
卞梦龙和郑丽珠的确到观音山去了。
广州市北有一座山,因明永乐年间都指挥使花英建观音阁于山顶,俗称观音山。观音山上到处是树,郁郁苍苍。在炎热的夏日里,蝉声此起彼伏。
蝉噪的声浪一波紧似一波,他们却蛮有兴致地一路走来。刚发生的不幸事件的阴影仍缠缠绕绕地袭来,可不知为什么,他们绝口不提,似乎已在试图尽快忘却它了。
一条古老的石磴道曲曲折折地向上延展着。郑丽珠吃力地向上走着,喘吁吁地说:“我小时候常在这裏玩。从那时到现在,它一点变化也没有,还跟我小时候一样。”
“它的变化你当然看不出来。”卞梦龙停住,单手撑住膝盖。“这条石磴道建于西汉征和年间,为交州刺史罗宏所修,到现在有两千零十年了。”
“哇!”郑丽珠也不知是在赞叹石蹬的古老,还是表哥的博学,“我出生在广州都不知道。”
他向南挥指道:“那边有个三元宫,为东晋时南海太守鲍靓始建,鲍靓的女儿叫鲍姑,三元宫内有一口鲍姑井。鲍姑的名气为什么这么大呢?原来她是葛洪的妻子。葛洪是什么人?《抱朴子》就是他写的。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呢?裏面有很多神仙家言……”
郑丽珠的眼中出现了神往,也闪出了迷乱。这些话都是她跟区敬珠在一起时不可能听到的。那个壮实的靓仔,除了摸女人身体时手指头像泥鳅般灵活外,像是什么也不知道。她跟他也玩过观音山,整整半天,只是像对鸽子般,在树丛里咕咕咕咕地相互啄着。
他看出了她的神情变化,也猜到了她这会儿正想什么。他所预期的正是这种效果。其实所说的那些,清人所编的广东地方志上全有,他不过临来前在林寿山家中翻了翻书,随便记了几条。为的就是让她在比较中对区敬珠自然产生反感,然后尽快把她弄到手。他们来到了山顶,俗称的五层楼耸立在这裏,楼顶和各层的琉璃瓦盖在阳光下闪着光。
“算了,不上去了。”他在楼底仰脖向上看了看,问道,“知道这地方叫什么吗?”
“五层楼。”在这会儿,她对自己从小就逛熟了的地方,显得没有一点把握。
“它建于明洪武年间,其时倭寇不侵扰,地方均加强守备,该楼取名为镇海楼,即雄镇海疆之意。”
说着,他拉起她的手,向山下走去。
广东的天气说变就变,他们正向山下走,忽然一声雷响,惊得他们急抬头,只见一堵密密层层的浓云自东北方向涌来。“要下雨了。”他拉着她跑到一株枝叶如盖的老梧桐树下面,等着山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