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雨头。先是一阵飘飘的微风,从东北边掠着树梢沙沙地吹来。沉闷而迟钝的雷声隆隆滚来,闪电把低沉的黑云撕开一条条裂口,水帘从空中倾泻下来。
雨滴如箭镞般穿过树叶,打到他们身上。郑丽珠如雏鸟般缩到卞梦龙怀中,瑟瑟战抖着。雨下着,他们相抱相偎着,时间稍长,就感到不自在起来。
卞梦龙用巴掌抹了一把从头发流到面颊上的雨水,把这种不自在的感觉说了出来,“你瞧,前不久,就说前两三天吧,你还是我表弟的恋人呢。”
“你表弟对我挺好。”她微微扭动身子,脱离了他的怀抱,不自然地说,“我到现在也挺想他的。”
“那就好。”
“不过……”
“说下去。”
“不过他也有让我不喜欢的地方。比方说,他知道的事太少了,男人气差远了。还有……”
“说下去。”
“还有,他说他在海外呆过,我看不太像。比方说……”
“说下去。”
“比方说,我头一回对他说Kiss me,他就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这哪像在海外呆过的人。”
“也许他是回国久了,忘了。”
“别的话有可能忘了,Kiss me怎么会忘呢?”
他长长嘘了口气,“是不应该忘。”
“你懂这句英文吗?”
“懂。”
“是什么意思?”
“你再说一遍。”
她合上眼,把头向后仰去,轻轻地呼唤道:“Kiss me。”
他用双掌托住她的脸,把唇慢慢地压了上去。
风打着旋,雨丝飘摇,抚满他们全身。全湿透了,头发水淋淋地贴在脸上、额前,他们仍长久地吻着,吸吮着对方。
雨水并不曾净化什么。卞梦龙很久没接触女人了,这时,当他的双臂实实在在地搂着一个姑娘时,也并不曾沉溺进去。从刚开始他就很清楚,这个充满了幻想的丑丫头很容易上手,而且不消多时,被财富哄抬起身价的她就会服服帖帖地拜倒在自己脚下。尽管他们从头一次见面到现在,发展的是那么迅疾,他却毫不惊异。苦心经营起来的财富失去得那么快,转瞬间一文不名。唇与唇分开了,两个人同时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沉迷地仰起面孔,他则吮着洒落在她脸上的每一点雨水。这时,他并无快意,反而对自己产生了几分怜悯。曾经有一个时期,他在金钱的圈子里纵横捭阖,每每得手,快哉快哉。而现在,他却被迫在观音山的山腰上对一个他根本不可能产生爱意的女子施以温存,而如此做了,可望的财富又仍在虚无飘渺间。
他脸上的肌肉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不由把仍在仰脸消受的女人一把揽入怀中。对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她全然没防备,只是顺从地依偎在他的怀中。他抚抚她的头发,沉重地呼了口气,与此同时,心底却惨烈地叫了一声:婉儿!
待一切都平息下来时,已是风消雨住。天又放晴,一道彩虹从北到东悬挂在天际。
她在树下绞自己的长发,他则靠在树干上,双手抱在胸前,默默地看着她。
蝉又鸣起来,鸟又叫起来。没有风雨就没有亢奋,没有亢奋,难免为亢奋状态下的行为不安。她把头发绞了又绞,总背对着卞梦龙。“丽珠,”他在沉思中开了口,“我有话对你说。”
她像是不情愿,迟缓地转过身来。
他把目光掉向天边,字斟句酌地说:“本来,你是我表弟的情人,而且,已经快成亲了。结果,坏人把我表弟误认为我,给他绑了票,毁了容,致使你们的事情无法进行了。这场灾难是由于我的到来而造成的,你的痛苦也是由于我的到来而造成的。为此,这一切只能由我来平复。经过思考,在你同意的条件下,我愿意取代我表弟,把本来该由他和你进行的事情做完。你同意吗?”
她噙着泪光,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