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天,高厚椿等三人被释放了。故乡之行,丢盔卸甲不说,还几乎吃官司。他们无心恋战,出了警察所的第二日便买了去香港的船票,从那里搭回美国的船。
占德魁一直暗中跟着他们,看他们上了船,忙回旅店向卞梦龙禀报。卞梦龙得到消息,舒了口气,给了占德魁几百元,算是此事的报酬,转天一早,他便叩响了奚伯荪的家门。
奚伯荪因卞梦龙近日未露面,正担忧事情有变,一见他来了,喜出望外,拉着他的手说:
“算起来,从咱们核完账后你走,到现在已是第七天了。你不来,我也不知到哪里去找你,好不焦急。”
“奚老板是担忧我变卦吧?”卞梦龙笑着说。
奚伯荪身子往后一仰,张了张口,又承认道:“不瞒你说,确有这方面的担忧。”
“奚老板远虑啦,卞某不是那种人。”他说着,从衣兜里掏出几张庄票,往桌上一拍,“钱我都带来了,请奚老板过目,广汇庄和利通庄的两万元庄票。”
奚伯荪戴上花镜,拿起那几张票一看,白纸黑字,明明白白,不由大喜过望,“卞先生果真是说一不二之人,奚某素来愿与卞先生这般人打交道。”
当下两人签订了一纸协议,即:大通旅店全部资产折抵四万元,卞梦龙投资两万元翻建,如卞中途变卦,以前所用款项不得索回;奚占全部股权的三分之二,卞占全部股权的三分之一,翻建之后的旅店赢利亦按此一比例分成。此协议一式三份,双方各执一份,另一份交地方公证部门存底备查。
双方签字画押后,卞梦龙又补充道:
“既然是双方的事,这庄票就放在我这裏,随时需要随时支,你我为它共建一个账本,除翻建购置土木材料及人工支出外,不得支作他用,每走一笔账都由双方共同监督,你看如何?”“正中下怀,正中下怀。”奚伯荪连声说。
“建了这个账后,为节省开支,也不用再另聘师爷,由大通旅店现在的账房代管就是了。”
听到这裏,奚伯荪倒不安起来。他犹豫地说:“实不相瞒,大通旅店现在的账房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管着的,论辈分,算是我的堂弟。”
“这有什么?让他多管一笔账就是了。”
“不怕我和堂弟串通了搞鬼?”奚伯荪半开玩笑地说。
他笑了,“不怕。一来奚老板不是搞鬼的人,二来翻建大通关系到你我身家性命,奚老板断然不会挖自家墙脚。”
听了这话,奚伯荪好不感动。“既然卞先生如此信任我,这账就让我堂弟管着吧。”
“还有,”他又补充道,“土木上的事我干过几遭,多少有些办法,路数也知道一些,有关翻建的具体事项,我管着就是了。有奚老板的堂弟管着账。奚老板愿意过问就到工程上去看看,无心过问就在家中指点几句。”
“是这话啦。”奚伯荪很是赞同,“我老胳膊老腿的,想管也管不动了,你年轻,腿脚利索,脑子也够用,就在这上头多操些心吧。”
“请奚老板放心。”他恭敬地说,“这事能否干得很漂亮不好说,但我会下力去干。因为我的钱也搭进去了,干不好我也完了。”
“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奚伯荪感到对方谈吐恳切,越发不安,赶忙说,“卞先生肯定能用这两万元把大通改头换面。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事后并非尽如人意……”
“等等。”卞梦龙接过话来,“奚老板,这才说到咱们今天所要说的话上来。是什么呢,就是如果钱也花了,新的大通不尽如人意怎么办?或者更麻烦的,钱花了,中间出现了变故使得工程没法搞下去了怎么办?”
他不是在虚张声势,而是准备了一个套子。对于他来说,前面所签的协议,所说的话,都是例行公事和不得不说的,真正的伏笔正在这裏,即工程开始后,一旦出现变故怎么办?他要让奚伯荪舒舒服服地钻入一个套中。
奚伯荪困惑起来。“卞老弟过虑啦。我们花钱翻建房子,顶大的麻烦是翻得不很漂亮,又能出现什么别的事?”
“防患于未然嘛。”卞梦龙嘿嘿一笑,“比方说,潮汕地区多台风,房子翻建了一半,让台风刮倒了,再比方说,潮汕多雷雨,大通处的地势较高,又是楼房,让雷给劈倒了。还有……”
“尽说些天方夜谭。”奚伯荪好笑地摆了摆手,“别说那些不着边的事了。大通旅店是我祖父请洋人设计的,不像通常的民房,是水泥浇灌的,怎么会让风给刮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