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公照屁股了,该起来了!”奚伯荪拍打着门喊。
卞梦龙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吃力地坐起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掏出怀表看了看,已近九点。“睡了近四个小时,够了。”他掀开被子下床。
“起来了吗?”奚伯荪仍拍打着门,“今日要商讨之事体尚多,我在书房里等你。”
看来奚伯荪没察觉什么,卞梦龙心中一阵窃喜。昨夜颠凤倒鸾时,他是做了最坏的准备的。奚老夫子睡眠较轻,一旦发觉什么,破门而入,也顶多是男女偷情。他的两万元还一个子儿未曾投入,老先生再暴怒,他在钱财上也无损失,两个人关系崩了,他不往大通扔钱就是了。而现在,既然奚夫子未曾察觉,则可以安排下一步了,下一步就是“卖”奚夫子珍藏的古玉。
他匆匆穿衣洗脸,进了厨房,阿香已给他备好了早饭。他正大口吃时,奚家的少奶奶进来了。
叶雨兰轻移莲步,袅袅婷婷地走到饭桌旁坐下。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秀发微蓬乱,眼周围出现缺觉的黑晕,脸上洋溢着女人做|爱之后那种无法掩饰的喜不自禁的神采,妖娆得非比寻常。他不由看了眼阿香。
阿香唇边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正留心打量着少奶奶。意识到卞梦龙向她投来一眼,忙垂下眼皮,没事似的回到了灶旁。
这个老保姆像是心中有数。卞梦龙心中暗想,却一点不慌。这种老于世故的老女人,很清楚他带来的两万元对奚家的分量,也很清楚往后谁在大通旅店把持的时间更长,因此也更清楚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
他在桌下捏捏叶雨兰的手,示意性地向阿香的背影丢了一眼,在叶雨兰脸上掠过一片惊惶时,他却在桌下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膝盖,若无其事地起身走了。
这天上午,他和奚伯荪把账核完,算下来,翻建大通旅社,添置必要的设施,初步推算需一万八千七百多元。他把账本一合,说道:
“我就往里投两万吧。可能还有些是我从未曾想到的,如若那样,我再往里多放些也未尝不可。”
“两万足矣。”奚伯荪这时倒显得挺好说话。
“我先去了。明日上午再来,商定划款具体事宜。”卞梦龙起身告辞毕,便匆匆往外走。
送走了卞梦龙,奚伯荪长长地舒了口气,“看来卞先生是盯上大通了。”想到这裏,他心头高兴,午间竟把冷落了半年多的叶雨兰唤来,亲热了一番。
卞梦龙回到粤东旅店后,等到下午,才见占德魁回来。占德魁用袖口揩着油嘴,一见卞梦龙已回到房中,忙掸掸两边袖口,单膝点地,说道:
“卞爷,昨日到何方眠花宿柳去了,害得我老占空等了一夜,也不知你是否撇了我远走他乡了。”
“现在没心思跟你胡扯。”卞梦龙紧绷着脸,“我问你,去侨兴旅店找到那三个人没有?”
“找到了。”
“怎么说的?”
“等你的话。他们不挪窝,单等您一句话就去看货。”
“记住,明天中午一时半,你准时把他们带到……”
“慢着,”占德魁不由拦了一句,“说了半天,您的‘汉八刀’和‘陆子冈’在哪儿呢?”
“这你不用问,到时候把人带到南城永祥巷六号就行了。今天下午我带你认个门去。”
下午,二人到奚伯荪家门口转了一圈,他叫占德魁牢牢记住那扇朱漆大门。在回去的路上,他拐入一家药店,买了一包药。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卞梦龙把怀表交给了占德魁,告他一点半整把人带到,早一分钟晚一分钟全不行。说完两人分手,占德魁去粤东旅店,他则直奔奚伯荪家。
奚伯荪早已在家迎候,见卞梦龙来,随便扯了几句别的,便转入了正题:两万元何时划过来,划钱之后如何办一纸股权分配文书等等。
对这类细节上的事,他似乎不大上心。他说钱两三天内就划过来;至于文书嘛,由奚伯荪起草,只要大体合适就行,他不愿在措辞上过多计较。
“痛快痛快!”奚伯荪大悦,“为庆祝我们合作顺利,我午间设家宴好好招待你。”
奚家的作息时间很严,每日十二时整吃午饭。这天,阿香使出了全部本领,做了六菜一汤,六道菜俱是潮汕名菜,汤则是熬浓浓的鱼头汤。
家宴随便,叶雨兰作陪。三人共饮了几小盅酒后,奚伯荪已昏然,卞梦龙则谈笑自若,像没饮一般,仍一个劲儿地劝酒。
喝多了,阿香扶着奚伯荪出门小解。叶雨兰嗔怒地对卞梦龙说:“我看你是诚心要把我先生灌醉。”
“岂止是你先生,我还要让阿香睡过去。”他不但承认,而且拿出一小包药粉,要往鱼汤里倒。
“这是什么?”叶雨兰慌了。
“不是毒药。”他笑笑,用舌尖在粉末上舔了一下,咽了口唾沫,“不过是镇定安眠的,但能睡倒一头牛。”
“你为什么要让他们睡过去?”
他在她胸部抚了一把,“他们不睡死,我怎与你成其好事。”说着把药倒入了汤中。
“……白天不行。”女人嘴上推托,实则已春心荡漾。
酒的作用,加上掺入镇静剂的鱼汤的作用,刚吃罢饭,奚伯荪便上下眼皮打架,由叶雨兰搀入屋中睡去了。不大会儿,吃罢残菜剩汤的阿香也感到困倦难支,回到自己的下屋,衣服未脱,倒头便呼呼大睡。
小院很静,叶雨兰的脸上一阵飞红,解开胸前的两颗扣子,露出一抹酥胸,拉着卞梦龙的手:“来吧,到我屋里去。”
“当”。墙上的自鸣钟敲了一下。
卞梦龙抬头一看,正是一点半。
他把叶雨兰揽入怀中,急匆匆地说:“我们来日方长,你若愿与我做个长久夫妻,便先自己回屋去。”
这时,大门口敲起了扣打门环的声音。
叶雨兰一阵茫然,看到卞梦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顾不得许多,一溜烟跑回自己屋里,关上了门。
他换了一双皮拖鞋,踢踢踏踏地去开门。
门开,占德魁带着高厚椿、高厚槐、杨大方站在门外。高厚椿双拳打拱:“船上一别,没想到先生没忘了我们。”
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往门里偏偏头。
“您正在午休。”高厚椿看看他的装束,不安地说。
“先进来看货吧。”他转身向里去,“不过动作轻点,家父和家人正在休息。”
占德魁示意,那三个跟着他轻手轻脚地进了门。
书房旁的一扇门敞着,奚伯荪在裏面睡得正熟,发出均匀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