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骗枭 冯精志 2269 字 11天前

高厚椿向里探探头,小声问占德魁:“这就是那位先生的尊翁?”

“是老太爷。”占德魁顺嘴应了一声,又顺手带上了门。

高氏兄弟进了书房,卞梦龙恬淡地站在紫檀木多宝格旁,示意性地向那上面的玉器仰仰下巴颏,就懒散地坐到了藤椅上。

高氏兄弟虔诚地走到紫檀木多宝格前,目光刚一接触那些玉件,就惊讶地咧开了嘴。他们毕竟是走南闯北地搜集古玉的,虽是经商的,但多少也能看出什么是好东西。在这两个多宝格上,他们看到了真正的古玉富集。

卞梦龙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在手中把玩着,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的举动。

“都是真的?”高厚椿扭过头来问,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要把谁给吞进去。

“你说是真的假的?”他把笔扔到书架上,打着哈欠说,“这是我们奚家人搜集了整整三代的精品。”

“那可是无价之宝啊!”高厚槐惊叹道。

“什么无价之宝。”卞梦龙摆摆手,“它们只能供观赏而无实际价值。一不能当饭吃,二不能当衣穿,三不能当军饷,前方的将士更不能拿它们当弹药。”

“所以您要卖。”高厚椿两眼放光。

“可以这么说吧。”他走到多宝格前,“我不能像我的上几代人那样,守着这些没用的东西过日子,而是要把它们变成钱,让家人活得自在些,也给我的部属解决些温饱。”

高厚椿附和道:“说的也是。它们再珍贵,也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您能介绍一下这些藏品吗?”

“谈个一两件吧。”他顺手拿起一件长方形片状玉器,说,“《周礼》曰‘青圭礼东方’,这是件圭,形制古朴,无纹饰,却是商周间的器物。”

“哇!三千年啦!”高厚椿叫出声来。

“这也是个圭吧?”高厚椿指指一件扁长形,顶部凸起尖形角的玉器说。

卞梦龙说:“不错,也是个圭。但它可不是三千年前的东西了,连三百年都不到。你看它上面的海水江崖纹饰,上古的东西没有这么花哨,它不过是清干隆时的拟古之作。是前些年清室逊位后,太监从宫中夹带出来。老父前几年北上,从北京琉璃厂的古董铺里高价买来的。”

高氏兄弟看着散放着的玉虎、玉蝠、玉鸱鹗、玉蝉等,问道:“它们也是商代的?”

“是。”他说,“商代还没有圆雕玉件,只有这些动物形玉片。这个玉辟邪是圆雕的,是汉代出现的异兽。”他指着一件头似马,细颈、卧伏状,形象凶猛的玉件说。

高厚椿俯身看了看,说:“它的雕刻刀法怎么这么粗糙呢?是不是‘汉八刀’?”

“正是。汉人粗犷挥洒,反映在玉件上也是大刀阔斧,用简单的几刀勾勒出外形,线条粗放而准确。但又不完全如此,汉人也有极细的一面,你看这些雕刻线条,细若游丝,弯曲有度,便是用所谓‘昆吾刀’划出的。”

高氏兄弟认真观览着,他给他们一一讲解。这件饰三歧流云纹的船份杯是唐代器物,那件执荷叶为伞的玉雕童子为宋代器物;这件以山林虎鹿为题材的玉雕作品出自辽金人之手,那件白玉荷叶双龟佩来自北方的元人墓葬。等等。边上的杨大方听得直犯傻,而卞梦龙不过是把这几天听奚伯荪所说现炒现卖。

“子刚款!”高厚椿指着一件玉器惊呼道。

这是一件白玉墨床,表面浮雕极薄的山水图案,玻璃光泽强。图案边上雕“子刚”篆书款。

卞梦龙看看这件,不以为然地说:“陆子刚先生是明代的治玉高手,晚明连王公贵戚都以藏有一件‘子刚’款的玉器为幸事。但清代时,仿制陆子刚的玉件较多,有的几可乱真。比如我这裏还有一个玉杯,落‘子冈’款。在中国,不乏利用名家的谐音字另立门户的事。至于这件玉墨床嘛,凡见过者皆认为是陆子刚的真品,但也不能说它就是真品,只不过我们无法辨识就是了。”

“难得碰上您这么实在的人。”高厚椿赞叹道。

“谈不上,我不是买卖人,也不打算给你们念生意经。”卞梦龙话锋一转,“怎么样?中间没有牙行,直接到家看了货,你们打算买吗?”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高厚椿毫不掩饰,那两个也兴奋得摩拳擦掌。

他坐了下来,说道:“坦率地说,我正急需筹一笔款,所以不打算零卖,若愿买就整个包了。”

那三个一听这话,登时显得没主意了。

“怎么?”他问。

“先生坦率,我也坦率地说吧。”高厚椿拍拍腰间,“这批货,我当然有心全包,但身上带的钱不够。”

“你们带了多少?”

“连家中积蓄,带美国的同人凑集的,共四万三千元。”

卞梦龙眉头一皱,“这就难办了。”

“要不然您等几日,我们再去筹集点钱。”

“前方等不了。”他心事重重地露出一句。

“前方?”那几个面面相觑。高厚椿壮着胆子问:“冒问一句,您是要筹集军饷?”

“这你就不用问了。”他虚虚实实地回了一句。接着,背手在室内踱着,自语道:“我知道,就这批货,回到美洲,用不着进古玩店,直接卖给大都会博物馆,你们也能发一笔大财……这样吧。”

那三个眼巴巴地看着他,屏息听他的决断。

“留够你们回去的路费,剩下的全拿来,四万,成交。”

“哇!”那三个几乎跳起来。

他伤感地扫了他们一眼,“这个价钱是让你们高兴,但这是我家几代人的珍藏,这么转让出去……啧啧。”

那三个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看着窗外,“这事我不能让老父伤心,起码不能当着他的面来办。这样吧,有关付款和交货的具体事项,你们带足了钱,我们明日到伐石商谈。”

“可以可以。”高厚椿连声说。

谈好了明日会面的时间和地点,占德魁就把那三个人带走了。卞梦龙关了大门回来,看到叶雨兰不高兴地嘟着嘴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

“他们是什么人?你和他们谈了些什么?让我空等了这么久。”她拧了把卞梦龙的脸。

他一把扭住了她的细细的手腕,使劲地一攥,看着她疼痛得扭歪的脸,笑笑说:

“要想今后有好日子过,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如若说出去,我是当着你的面下的约,你与我是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