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向周围看看,而因为他的神情和动作,周围的侍衞都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只有一名男子寒冰似神色依旧自如。
“所以我要终是要笑你,女子始终是不懂男人的心。没有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我便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没有那皇位,我就要终日忧心他何时下手除掉我。”
“你们终究是兄弟,皇上不会取你的性命。”
听到她的话语,他大笑着舒展开身体向石背悠闲地靠去,不在乎所有人的侧目。
“哈哈哈哈,他和我身上流着的可都是父皇的血,父皇当日怎样登上皇位,登上皇位又做了些什么,皇姐你应该最清楚才对。”
夜宴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迷茫起来,带着暗淡的记忆慢慢转头看着亭外窗外。
是的,黎帝凝舒登基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弑兄杀弟。
锦渊看着她少见的出神,也觉得有趣没有出声,只是歪头欣赏着。
自从中毒以来,她似乎更加的清瘦,正在西落的圆日,把橘红的颜色像轻纱一般撒在她微微凹陷的容颜上。纤细的手指从宽宽的绣着金丝昙花的袖中探出,握住石桌上的茶杯,细白的牙齿在绯色的唇上烙印下了细细的痕迹,那顺势落在身侧的玄色披风贴和着她的曲线,同样闪烁着美丽的光彩。
锦渊用单手支了头,看着她。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她才似乎回过了神,缓缓地抬起头。
“可要是担保他不会加害于你呢?”
“那又能如何,我的存在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最好的结果是囚禁终老或是流放他乡罢了。”锦渊的声音在暮色中透着丝丝的寒意,飘荡在山间,“他对付完了我,你想下一个是谁?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其实,你肯委身与他,何尝不是保全夜氏的一种妥协?他能给你的,我亦能给,甚至可以更多。”
夜宴似乎对他话,不惊不动,只是唇角向上挑起,淡淡冷笑。柳眉轻蹙,云鬓珠钗摇曳,眼波如深池之水面,波澜不惊。
他看着她的神色,俊朗的面上却是隐隐含了一丝得意,他知道她的面上越是不露声色,心中越是乱如丝麻。
“再过不久,他就要大婚纳妃,三宫六院美人无数在怀,你说他可会再像今时今日一般对你?”
寂静的枫林间使得他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一声连一声,仿佛是在有意折磨她敏感而脆弱的心,终于,她眼中掠过阴戾的神色:
“够了,你今日的话已经够多了。东西还我。”
“我真是可怜你,皇姐,刚刚新婚,驸马就被远派灵州酷暑之地。”
从怀中拿出印章,放到了石桌之上,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低低地说完,便扭曲了一下嘴唇,笑了起来,那眼始终锐利地凝视着夜宴。
她拿起印章,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路过那名侍衞面前,他们的眼神交错在一起。她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三尺青锋,精芒一闪却是极淡,一掠而过。而他蓦然抬首,凝眸中似是染上了血的影子,然后他们擦身而过,她身上的玄色披风迎风飞展出一个优雅的流线。
“王爷。”
苏轻寒走到凉亭中,缓缓躬身行礼后,然后敛了敛石青的衣袖,淡淡然道。
看着自己爱将,坐在石座上的锦渊好心情地勾起唇角,微笑了起来。
“轻寒,本王已经在她的心中种下了一块很深的心病,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就是本王网中猎物了。”
“王爷,您要当心,没有当成了猎人,反而变成猎物。”
苏轻寒飞扬入鬓的如剑双眉紧紧凝起,那目光幽幽地掠过锦渊的面上。
“公主。”
马车边的何冬伸出手臂,扶她上车的瞬间,听见那带着暗哑微弱声音从绯色的唇间射入他的耳中。
“这福王,不得不除。”
“老奴知道了。”
午后还是温暖的晴空,到了黄昏后,天骤然冷了起来,没有来由骤然的寒意,让何冬止不住的一颤。
一个月后,十月初七,天降瑞雪,一片白茫茫中,黎帝锦瓯的婚乐响彻九重宫城。
淡金色的太阳,把寒冷的光薄弱地撒在皇城的玄天门,金色的琉璃瓦在薄薄的白雪下依旧灿烂。开阔宏大青砖御道上,厚厚的锦缎红毡毯从玄天门一直铺到了宁夜宫的门前。各宫门殿门高悬大红灯笼和双喜字彩绸,喧天的鼓乐在层层褚色的宫墙中回荡,随后便是苏轻涪的仪衞,排列着一对对地过去。前导黄麾两对,大朝一对,五色绣幡三对,长戈一对,绣幡三对,锦幡三对,雉尾扇两对,红花团扇两对,曲盖两对,紫方伞两对,由红衣的宫人执着,后面又是一排宫女,各执着系着红绸的嫁妆。最后面宫人,提着明纱灯三对,紧随在凤辇左右。
苏轻涪坐在凤撵上,浩浩荡荡地来到宁夜宫前。在宫嫔的扶持下,她下了鎏金饰珠华盖的凤撵。然后,帝王修长冰冷的手抓住了她,却是感觉不到一点喜悦的温度。
面上虽然覆着红盖,但步伐却依旧轻缓而优雅,在众人的躬身跪拜中,长长的火色裙裾逶迤而过,高贵而端华,只是一旁同样一身朱红的锦瓯,面上却是冷得不见一丝笑意。
菱阳殿上,为庆祝皇帝大婚,夜宴群臣。但闻满殿笙箫丝竹之乐,酒斛哗然交错。王族公卿皆在堂下,都是满面的欢喜。
锦瓯似乎直到此刻才心情大好似的,和众人逐个对饮,并不时伴有狷狂的笑声,一盏又一盏地饮着,好似千杯不醉。
夜宴坐在席间,看着锦瓯似乎要向自己走来,急忙起身,向殿外走去,头上戴的五凤攒珠冠上的璎珞因为急促的步伐在颊边分分摇曳不停,奈何被正式繁琐的礼服拌住了脚步。
“皇上和长公主这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这个月来,长公主似乎和福王过从甚密啊。”
“哦?是吗?!!!”
“骑马,射猎,西郊的猎场让他们玩遍了。”
“那就难怪今日大婚皇上的脸色……”
“吁!你不要命了。”
明明是焦急却被裙裾拖曳得款款的脚步,终于被一双有力的手拖住,感觉到那火热熟悉的体温覆盖在臂间,她陡然一振,水一样的情思在这火焰中席卷了过来。
转头,透过垂在面前的璎珞望去,锦瓯在朱色纹龙的锦缎礼服映衬下,那美丽的面上因为过度的纯酿,而染上一层沉灰色苍白,宛如外面雪后的天色,阴沉且森冷。
“皇姐,你可要好好地恭喜朕,朕现今娶了这如花美眷,可都是……”
殿上金鹤炉中淡淡的檀木揉着炭火的青烟,袅袅地飘起,又散开在他们的面前。
朦蒙胧胧的遮盖了视线,也让她的心焦虑难耐,于是未等他说完,她便急急地打断了他的话:
“皇上,你醉了,春宵苦短,莫要负了这美景良辰。”犹疑了一下,还是把纤细的指抚在他的手上,有些心疼,也不敢大声,只是低低地轻哄着他,“来人,还不搀扶皇上去宁夜宫。”
看着宫人上前伸手搀扶,他的身体却突然像风中残叶般微微地颤抖,她的心瞬间被揪了起来,上前几步,微仰起头,面上的璎珞如春风拂柳般四下分散,那殷红的唇便几乎贴在他的耳边,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
“听话,锦瓯,你是黎国的君王啊。”
他微挑的眸幽幽地望住她,许久,忽然叹出一口气,这才缓缓地松开了她臂间的手掌,斜倚着宫人慢慢出了殿门。
她远远地,缓缓地跟在他的身后,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扶着殿外长廊上的雕龙石柱,秀丽的眉头痛苦地蹙起,眼波里仿佛有水流过一般,看着他被一群青衣宫人簇拥着的背影在夜色的雪地上,渐行渐远。
“夜宴,冬夜深寒,注意身体。”
随着身后有个声音轻轻扬起,白狐的披风落在了她的肩上,瞬间男子身上的体温和特有的麝香味道烙印在她的身上,让她错觉地以为被他的温度和气息所拥抱。
回头,赫然看到锦渊正站在她的身后,修长的身体在胸前绣着金线团蟒图案的朱红的官袍下,似乎单薄得若隐若现。
她微微地笑了,清澈而且妩媚,在黑色的夜里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看王弟也应该很冷啊。”
他的眼睛猛地眯起,不知为何在看到她和锦瓯亲密耳语后,现在平淡如永不融化的寒玉一般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鲜少有危险情绪波好似毒药拂过了胸口。
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猛然抓住她的手肘,把她朝自己的怀中一带。
夜宴只觉得一瞬间,被他的气息缠绕上了她的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冷淡,一个月了,不论我如何做,你好象永远不会像对皇兄那样对我。”
“你又是何苦,我好象从来没有给过你希望。”
退后几步,避开了那撩人的气息,如雪白晰的玉颜之上纹丝不惊,慢悠悠地开口道。
“我那日在五里亭说的那些话,你并没有告诉皇兄,这自然就是给了我希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