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忍着勃怒,脸色已然是铁青。
“你觉得我说不说那些话还有什么区别?”又是一阵风起,她瑟缩着肩膀,笑着摇头,那五凤攒珠冠上的黄金璎珞,随着她的动作在夜色中划出华丽的光芒。
“是啊,连这大喜的日子,他都还是调集了近衞军,撤掉了兵部派出所有的侍衞,他的防心可真是重啊。”
许久没有言语,她只是低头凝视着自己暴露在寒风里的冰白色的手指,那指尖微微地在颤抖,有一种极度脆弱的感觉。
“我得先行一步,告辞。”
“我喜欢你。”锦渊英俊的面上扭曲了一下,极力压抑的感情终于爆发了出来,以至使语调都有些激昂,“如果我有了你,我就放弃那皇位!”
她迈步而去的背影,被他的一句话给钉立在原地,那青白的脸色在阴影里竟然微弱地浮荡着一层的不确定感觉。
“你有了我,就永远也无法放弃那皇位。”
因为她是一个从小就生活在权利中心的女子,没有了权利就好象被抽干了血脉,她活不下去。
“你觉得我像谢流岚对吗?你爱他对吗?可是据我所知,他爱的并不是你。”
并不讶异于她的拒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依旧格外地生气,赌气似地走到她的身前,锐利的眼中闪烁着激|情的光芒,然后忽然伸手,把夜宴的脸捧了起来,“夜宴,我会爱你的,一直。”
“你像他,可是你终究不是他。”
雪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起来,薄薄的像一层上等的纱缎,撒在了皇宫之中。
“夜宴,你可知他为何不除掉我?其实现在以他的手段势力,再加上你,本可以轻而易举地铲除我。可是他为了牵制你,所以才留下我。所以,夜宴,为了你,我宁愿放下所有,远离这宫廷的纷争,我们远走他乡,几亩薄田,一间茅屋,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身份,一切重新开始,你说可好?”
温暖的手指在她细致的面上摩挲着,不敢用力又不舍得放下,只是紧紧地凝视着她,所有锐利的曲线都在此时柔和了下来,好似情窦初开的少年郎,笨拙地、几乎有些羞涩地表达着心中的爱意。
“重新开始?”
夜宴被迫抬首望着他,但直到此时那墨色的瞳才渐渐有了焦距,神情有些茫然的,怔怔地看着锦渊。
在视线和那溶开在清澈水中的墨一般烟袅的重瞳交汇的瞬间,他觉得一种夹杂着欣喜的企盼从心灵的深处涌现,这种感觉他第一次从一个女子身上找到。
“对。”
“只有你和我?”
衣袖中的手僵硬地伸出,却在接触到他的掌时欲前又止,犹豫着,挣扎着,脸色仿佛雪一样透明而苍白,那是一种脆弱的感觉,转眼便要随着风飘散了。
“对。”
看着那张微微染着期盼火焰的面容,她心中凝结的冰冷霜冻好似被一团一挚,殷红的唇艰涩地微微开阖。
“那……我们现在就走。”
“什么?!”
猝然一惊,他的脸色有些发红,那手指不可置信地滑落在她的肩头,用力地抓住。
“我怕,锦渊,我怕迟了你会变心,我也会改意,你要我,那只有现在,走得远远的,你看可好?”
说完,她微微地抿嘴,那神色似笑着又好似哭着,清清雅雅的艳,却有着渗入骨髓的诱惑。
锦渊眼睛里燃起了狂热而又欣喜的火焰,大声说道:
“好,我们现在就走。”
雪越下越大,一路上大雪如鹅絮纷飞着,无人的街道被厚厚的白雪淹没,几乎看不到的道路,把车辕深陷在其中。没有比在大雪中前进更加困难的事情了,等马车穿过重重如棋盘的街道到达北门时,已经过了子时。
守城的官兵见到急驰而来的马车,大声开口喝道:
“站住!何人半夜出城。”
马车的帘幕缓缓揭开,那守兵只见一只如玉的手探了出来,那纤细指间拿着一块黄金嵌珠的令牌,
“开门。”
被那美丽的手几乎摄去了心魄,但是上面刻着的夜字,让他连忙跪了下去:
“长公主!……小的奉命,今夜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开城门,违令者要处斩。”
“你现在不开城门,马上就会没命。”收回了手中的令牌,没有生气,只是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寒冷音调似乎连他手中的灯火都被冻结,“去开吧,有本宫的令牌,他们不会为难你们。”
“是。”
钉着鎏金门钉的朱红色大门被缓缓推开,马车顺利地扬长而去。
红色琉璃灯把整个宁夜宫沐浴在一片喜色之中,黎帝锦瓯被宫人搀扶进内寝殿时,脚步已经有些虚浮,觉得被满室的红耀得更加的头晕。
龙凤喜床上挂着五彩纳纱百子帐纱,苏轻涪端坐在大红缎绣龙凤双喜锦褥上。
突然眼前一直蒙覆着的红盖被掀了去,锦瓯晕着薄醉的红意的面容蓦然出现在眼前,呆呆地看着那称得上绝色的脸,许久她才想起这不合宫规,连忙低低地垂下头,收敛起了所有的神情,隐约见那长长的睫毛在红润的肌肤上投下一抹阴影:
“皇上……”
醉意蒙胧地打量着她一身喜色下的如画容颜,片刻唇边露出一抹调剔的笑意,坐在了她的身旁。
“爱妃,也是辛苦了一整天,累了吧?”
“臣妾不累。”
缓缓抬起头,矜持地望着他,力持端庄地回答着。
这样的故作高贵稳重,却让他心裏泛起一阵淡淡的不悦。
“真是无趣啊。”
好心情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尴尬而又狼狈的面色,然后抓起了那双一直谨慎规矩的放于身前的手掌。
纤细而苍白的手指在他的手中微微地抖动,却不敢有任何的举动。
冷漠的看着在烛火下显现出晶莹颜色的手掌,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菲薄的嘴唇旁边浮现温柔笑意。
然后,缓缓地把身体覆在了她柔软的身体上,红色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而改变着褶皱的纹路,在荡漾着红色火焰的空间里染上了暧昧的颜色。
服侍的宫人都掩着唇角的笑意,悄悄退了出去。
宁夜宫的空气里带着苏合熏香的味道,弥漫着和满室的春色一起安静地荡漾着。
锦瓯慵懒的在柔软而光滑的身体上满意地沉沉叹息着,那修长的肢体,在烛光中像是最精致的锦缎,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而身下的身体却是因为他的毫不怜惜僵硬着,咬紧了红唇,那芊芊十指,凭空抓挠着,却什么也抓不住,最终只能紧紧攥住身畔的火色锦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子突然听见内勤外宫人尖细的嗓音低低呼唤着:
“皇上,皇上。”
明明上一刻还在沉醉之中的男子,蓦然毫不留恋地起身。
帘后宫人连忙上前为他穿好了衣袍,然后他接过老迈宫人手中的书信,许久后忽然若有所思地笑了,竟是比满室的春色还要魅人。
他吩咐了那名老迈宫人几句话,就大步离去,再也没有回头看过床上的女子一眼。
“刚刚来的那人是谁?”
“启禀娘娘,那是长公主身边的近侍,何冬。”
伺候在一旁的宫人偷看了苏轻涪一眼,发现她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失望和不甘,心裏稍觉不忍,便拿了龙凤锦被盖在她不着寸缕的身上。
“是吗……”
微微闭上眼睛,现在她自己都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冷淡的应着。
美丽娇艳的容颜在烛光下看起来像是风雨中摇曳挣扎的鲜花,那么的脆弱和……怨恨……
马车在城郊的路上行驶着,但因为越来越大的雪,马儿以称得上缓慢的速度走着。
车内,她紧挨着他,敏感地觉得锦渊身上有一种隐忍的兴奋,稍微拉近了她和他的距离,把半边的身体依靠进了他的怀中,低低的问:“……怎么了?”
锦渊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怀中的女子给他一种非常苍白羸弱的感觉,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微弱的笑意,安慰着开口:“没什么……那个通关的令牌,交给我拿着好了,以后的路,你不好再抛头露面了。”
“……好”
毫不犹豫地从袖中拿出,而他接过那镶着东珠的令牌后,伸手把她身上的披风,轻轻地拉紧,修长的手指陷入她白狐披风的一刹那,隐约竟然有一丝颤抖。
“夜宴,如果我做了什么……伤你心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
他有些焦虑地问,然后伸手轻轻摸着她被严寒冻得灰白的面颊。
“……会啊。”墨色的瞳和他微微闪烁的眼交汇,夜宴稍微把头倚在他的颈窝,纤瘦的身体完全偎依到了他的胸膛,笑着好似在喃喃情话的低低说道,“因为你那时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再欺骗我了。”
突然,走在山间道路上的马车忽然停下,他怀里的夜宴则因为惯性没有选择地更加倒入他的怀里。
“没事吧?”安慰着怀里紧张的她,锦渊也有些心浮气躁地开口喝道:“怎么了?!”
“王爷,前面好像有人。”
车夫有些害怕的嗓音想起,锦渊连忙拿起身旁的宝剑。
“别怕,有我在,我先下去看看。”
他走下马车之后,车外开始有铠甲碰撞的声音和纷沓而围的脚步之声。
夜宴的心蓦然抽搐了一下,车帘被掀开,一阵寒气从外面涌了进来,飞絮般的雪片毫无顾忌地飞进了马车之内,看着站在一群杀气腾腾的侍衞之间的锦渊,夜宴觉得自己身上最后一点的温暖已经被剥走,心中那团燃烧的火焰已经渐渐地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