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奔(2 / 2)

菩萨蛮 悄然无声 3291 字 2个月前

苏轻寒走到马车前,冷冷地道:

“请长公主下车。”

“你骗我。”

步下马车,她纤细的手指紧抓住披风的边缘,掌心下冰凉而泛着湿冷的白色裘毛已经被蹂躏得惨不忍睹。

锦渊一向锐利的眼睛微弱地瑟缩了一下,侧过头没有再看她。

“长公主,您绝顶聪明,却终是堪破不了‘情’之一关。”

“自古连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有人对我施展美男之计呢。”没有理会苏轻寒的讥讽,她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颤抖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了一痕鸦青的色泽,而当她再度张开墨色的眼时,那双美丽的眼再也看不到任何一点的感情,就像是最明亮的镜子一样冰冷地反射着周围的一切,“锦渊,你为何不肯听劝,你斗不过他。”

“以前也许,可是现在我有了你,你在我的手中,整个夜氏就相当于在我的手中,你说我们谁会赢?”

“王爷,我们的人马已经全部进了镜安。”

侍衞们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激昂回荡。

“好,有了这令牌咱们就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皇宫,走!”

“是。”

下完命令后,锦渊拥着夜宴上马,率先一甩马鞭便绝尘而去。

天空乌云翻滚,皇宫中的御道之上也是堆积了厚厚的雪,那密密的雪片好似没有止境地落下来,一片还没有来得及融化,另一片便紧接着覆盖上,像是天空在愤怒地鞭笞着大地一般。

锦渊从马上把夜宴抱了下来,她却并不惊慌,只是看着天空泄漏一般的大雪,伸出可以跟雪匹敌的白晰的手,看着那雪片纷纷飞落其间,片刻就凝聚了一滩水珠。

“夜宴,从今夜开始,这黎国就是我的了。”

看着他的铁甲侍衞,悄无声息地进入皇宫,毫无防备的守衞都静静地倒了下去。他拥着她温柔地微笑,修长而略带粗涩的手指在浮荡着满天雪光的深夜空气中滑动着,带起一种踌躇满志的味道,轻轻抚摩上她的脸颊,然后缓缓倾身,似乎想要亲吻她愈来愈苍白的唇。

“是吗?那可不一定吧,王弟!”

清冷的声音划进所有人的耳间,黎帝锦瓯慢慢从阴影中走出,一袭明黄的衣袍在暗中泛着奇异的微亮。

御林军身上的铠甲,在严寒而寂静的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声音。顿时,火把通明,训练有素的衞队整齐地围住,弓箭手紧跟上来,整齐划一地拉弓引弦,刀光寒影如狂野的猛兽,蓄势待发,锦渊回过头,围住他的赫然是自己昔日的同盟——苏上远。

他怀中的女子,缓缓脱离出他的怀抱,苍白的面色却泛着奇异潮|红,墨色的眼睛像是有一层结冻的冰闪动着精亮的光芒。

“王弟真是好心情,在朕大喜的日子进宫,这是贺礼吗?”

兄弟两人遥遥对视,目光都是犀利而冰冷。

“本王就是来进宫杀了你这个弑父夺位的叛臣逆子!”

许久,锦瓯那仿佛带着冰霜一般的薄怒声音,在九重宫殿之中响了起来。

“来人,福王锦渊意欲谋反,给朕拿下!”

“苏上远,你以为你悖主求荣,锦瓯就会信任和重用你吗?在他心裏你也只不过是一条不可信的狗而已。”

“王爷过奖,老臣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看着锦渊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一种无形的威压在他们的对视间中荡漾开来,让久经官场的苏上远也开始觉得浑身发冷,但还是勉强镇定地开口回道:“轻寒,还不把剑放下。”

“父亲,儿誓死追随王爷。”

“你这个逆子!”

气得大喊却制止不了苏轻寒手中的宝剑,一眨眼间,几名御林军的身体便倒在雪地之上,鲜红的血滚滚而出。

不看自己的侍衞渐渐倒在血泊之中,也不看那渐渐包围在四周层层的御林军,锦渊只是转过头,看着身侧平静得好似早已预料到一切的女子。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的以为……真的以为她对他是真心的……呵呵……原来不过是自作多情的一场春梦罢了……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锦渊缓慢地勉强自己笑了出来:

“你……是你……那令牌是……”

“是我,第一道给城门护军看的令牌没有问题,但我交给你的那道则刻有标记,所以你只要拿着那道令牌进宫,自然马上就自投罗网。”

“好……好……”锦渊低声说着,然后手中的长剑猛地驾到了她的颈畔,那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不会比下着雪花的灰白天空好到那里去,“你们谁也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夜宴!”

锦瓯一看到他的举动,马上惊呼出声。

“锦瓯,你要是有空关心她,还不如马上放我们出城!”

“出了城又怎样,你以为自己能跑得掉?”

冰一般寒酷的眼凝视着锦渊,变得更加的凛冽,仿佛要洞穿他的身体。

“不试试又怎么能知道。”

看着莹亮的刀刃在她的颈间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锦瓯的牙下意识地咬破了唇角,终于一声令下:

“放他们出城!”

苏上远心中一惊,急忙劝道:

“皇上!万万不可!”

“没有听到朕的话吗?”

御林军的包围缓缓打开了一道缺口,锦渊伸手把夜宴拉上马背,用力地在雪中一打马,在大批的御林军跟随下又一次出了北边的朱红城门。

城外,侍衞高举的火把中,枯树在寒风和大雪中挣扎着摇曳,马蹄声和铠甲摩擦的声音一起回荡在寂静的深夜。

“我最后问你一句,今夜,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但你可曾有过一分的真心待我?”

锦渊马上的身影暗淡地投影在清冷的雪地之上,他痛苦而又绝决的看着面前比寒冬还要无情的女子,玄狐的披风衬托着他的脸色,苍白得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

听到他的问话,她安静地抬眼,本来出现一丝嫣红的容颜上现在则又是奇异的苍白。那双平日像是被冰冷封一样的眼,如今像是融化的春|水般润泽,连开口的声音都是少见的温柔:

“我今夜说的话也是真心的,我也曾暗自希望永远不要用到第二道令牌,可惜……我真的想过,要真是能跟你走远,今生今世我就布衣荆钗,与你相守到老。”

“好,好,这我就知足了……可惜你我终究是堪不破一个‘权’字……我果然像轻寒所说,做不好猎人,反成了猎物……夜宴,不管怎样我终究是爱你的。”

慢慢地把她紧紧拥进怀中,冰凉额头贴上她同样冰凉的面颊,他俊美的容颜浮现起苍白的笑容。轻轻地近似呢喃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眼中直到此刻才流淌出无法抑制的无奈和哀伤。

“王爷,杀了她,此女不除,永远是您的心腹大患……”

一旁策马护衞的苏轻寒,焦急地大叫,手中的三尺青锋亦是随着他的声音寒光闪动。

“王弟,你走好。”

呢喃若情人的耳语,可是那绣着金丝昙花的宽袖中,白晰而纤瘦的手指之间,闪烁着的赫然是一把冰蓝色的短剑。

一旁苏轻寒看得分明,大惊之下,飞身把夜宴扑到了马下,两人在雪地中一个翻滚后,又骤然分开。

夜宴跌坐在雪地之中喘息着,白雾自口中不断呵出。一边的苏轻寒缓缓站起身,那短刃已经赫然没入他的胸前。

锦瓯急忙策马上前,把她紧紧拥在怀中。

“夜宴!”

“轻寒!”

“王爷,快走……留得青山在,方能……”

看着苏轻寒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同样一身是血的锦渊,回头深深地看了夜宴一眼,浮躁的咬紧嘴唇然后他笑了起来,然后一抖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飞奔而去,翻飞的马蹄带起一片一片的雪花。

直到看到锦渊渐渐远去,苏轻寒似乎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面色忽然在瞬间变得惨白,然后那持着三尺青锋的身子在忽然的僵直之后像是没有脊椎骨一样软倒了下去。

“给朕追。”

听到皇帝的一声令下,侍衞们分分策马,紧随其后飞驰而去。

“你怎么样?”

“还好。”

好似在讥笑什么似的微微弯起了略显苍白的唇,微微在他的怀中抬起头,白雪倒映天空的光辉在清秀的面上撒了一层流银的光芒。纤瘦的手指拉住他肩上的玄色披风,黑色的裘皮在她的指间温顺滑动。良久,她忽然笑出了声,仿佛骄傲地伸展自己华美羽翼的飞鸟。

“从今日起,这天下就真正是你的了,皇姐这份大婚的礼物,送得可好?”

“自然是极好。”

听到他冷漠的回答,她闭上眼睛,长长的黑色睫毛隐藏什么似的覆盖住了那对波动着涟漪美丽的眼睛,体力和精神的双重劳累让她依靠在他的怀中微微有些喘息。

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的心竟然有些刺痛,并不严重,只是好似被细细的针尖一下又一下扎入的感觉……

“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这么说着,他用披风把她抱得更紧,雪中遍地的尸体似乎都不能再引起他的注意。莫名的情愫在他们之间荡漾,而别人根本无法介入。

一旁刚刚遭遇丧子之痛的苏上远,焦急地看着他们。

那种焦躁中带着忧虑却要拼命掩饰的神色,让锦瓯几乎笑了出来,略有些零乱的发从白晰的额头上滑落,然后用一种微微隐藏着鄙视态度的眼神看着他。

“回宫。”

看着远去的锦瓯的背影,苏上远这才紧张地抹掉额头上微微泌出的冷汗,叹出了一口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