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大五年(1228年),宋绍定元年正月,蒙古兵围困金国陕西重镇庆阳。
成吉思汗时代的“四杰”之一赤老温率八千蒙古前锋攻陕西,渐至泾州,以图断绝庆阳粮道,直扑宁州,在抵达大昌原(今太昌原)的时候遇到了灭顶之灾。金陕西主帅平章政事完颜合达问谁可为前锋,忠孝军提控完颜陈和尚出应命,先已沐浴易衣,若将就木然者,擐甲上马不反顾。是日,陈和尚以四百骑破八千众,盖金蒙交战近二十年来未有之大胜。
金国皇帝完颜守绪并非坐以待毙之君,他继位之初便立即结束与宋、夏之间的战争,试图修好与邻国的关系,集中兵力全力对付蒙古。在内政上罢黜了蒲察合住、尼庞古华山二奸臣,启用一批抗战派将相。又下诏为抗击蒙古牺牲的将领立褒忠庙,正大二年,诏褒死节士,为马习礼吉思、王清、田荣、李贵、王斌、冯万奴、张德威、高行中、张山等十有三人,立褒忠庙,仍录其孤,以激励抗蒙将士。这十三人当中除马习礼吉思为女真人外,其他人均为汉人,事实上金国在此时军队的主力都是汉军。
建立忠孝军也是完颜守绪试图保疆衞国的一大举措。正大二年(1225年),金国朝廷选诸路精兵,直接隶属于枢密院。从河朔诸路选取归正人,不问鞍马有无、译语能否,悉送密院,增月给三倍它军,授以官马,得千余人,岁时犒燕,名曰忠孝军。所谓归正人。就是那些要么被蒙古人俘虏后逃回的人,比如这位完颜陈和尚,关于他如何逃回来的,还有一段有些传奇色彩的故事,要么就是河北那些不满蒙古统治南逃的百姓,这些人组成复杂,有回鹘、乃蛮、羌、浑、契丹、女真、汉等族,其中回鹘、乃蛮、羌、浑是金国从辽帝国继承下来或者强盛时内附的一群人。同时也是中原的居民,他们有一个共同地特征就是对破坏他们家园的蒙古侵略者无比的仇恨,鸷狠凌突,作战不要命,任何情况下都决不投降。
这同时也反映了虽然金国朝廷黑暗无比,但是在外敌入侵的时候,对中原百姓却有着强烈的向心力。
金国朝廷对忠孝军极其重视,在财政困难四处都要钱粮的情况下。仍然给三倍它军。忠孝军不仅作战勇猛,坚决反对投降,并且纪律严明,过州县秋毫无犯,与金国其它官军对比十分鲜明。正是这样的一支军队。让蒙古军吃了个大败阵,完颜陈和尚也因此一战名动天下。
茫茫大昌原,雪地被马蹄踏碎,露出冰雪之下的黄土地。仍是那般地厚实与永恒,正如历史上无数次在这片土地之上地战争一样,帝王将相或者无名小卒都成了过去,而大地却永恒。从来未受此大败的蒙古军残余拼命地往北方逃窜。
察罕也带着自己的人马跟在后面,他心中大叹晦气,本来以为这是一次十拿九稳的胜仗,没想到前锋败得如此惨,竟冲散了自己所带的少量协从军队。有些失了马的蒙古军甚至夺了自己手下的坐骑。
“万户那颜,金军大部很快就要来了,属下愿意带兄弟们为那颜断后。”宋平拍马向前,抹了抹脸上的汗珠道。这一停下来,寒风袭来,让他浑身直打哆嗦。
“宋兄弟果然是我手下第一悍将,关键时候还是你愿为我分忧。那你就留下来暂时收拢部下,然后到庆阳与我汇合。回来后我要厚赏你!”察罕很高兴。他心中有些担忧。第一次发现自己地亲信不善打逆战。一听到蒙古军前锋大败的消息,就慌神无主。跟在蒙古前锋的身后漫天遍野地乱窜,虽然还没看到金军在身后追,金军恐怕也不会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是!”宋平扶正了自己的头盔,掉转马头,带着自己地手下朝身后跑去。
“狗狼养的!”察罕暗骂了金军一声,带着人向北驰去。
长长的马岭水从北方曲折而来,所到之处皆是丘陵沟壑,这条南注入泾水的河流此时被冰雪封闭着。沿岸地密林中黑漆漆的,令人生畏。察罕带着自己的亲衞顺着稍平坦的河道往北急行。
蓦的,一名亲衞指着对岸惊慌地大叫:“不好,有敌情!”
慌乱中,察罕转头望去,对岸河边一处高地上的柏树林下,立着一位骑手,只见他胯|下骑着一匹高大的赤红色良骏,身着黑色的轻甲,那头盔却将脸面也大部分罩住了,看不清长相,只露出一双眼睛,说不出地神秘感。那人正张着弓注视着自己,发出死亡的危险。
察罕转头的一刹那间,黑色的箭矢已如闪电般地迎面飞来,“嗖”的破空之声,打破河谷中的平衡,比寒风还要让人觉得冷洌。说那时迟那时快,离察罕最近的亲衞们拼命地舍身相护,立刻有一人摔下马去,惨叫着一命呜呼。察罕大骇,他的手下纷纷张弓还击,逆着风又相隔甚远,竟奈何不了那位神秘箭手。而那位箭手却不感意外,飞快地一支箭接着一支箭飞了过来,如连珠炮似地,每一支箭都会带走自己一位亲衞地生命,无情地猎杀着。
“哗、哗!”前后几株巨大的柏树倒下了,正好拦在自己地面前和身后不远处。
猎物,察罕感觉自己在对方眼里就是草原旷野上的一只弱小的鹿,似乎无路可逃,而对面的蒙面神秘人就是猎手,仿佛早就等在那里一般,狠辣、无情。在一刹那间,神秘人那黑色的战甲是那么的醒目,察罕分明看到了是死神的召唤。
亲衞们立刻分出一批人试图越过结冰的河流去追杀那位神秘人。而神秘人立刻掉转马头逃入密林中,在转身的时候仍然回头射了一箭,立刻又有一名亲衞倒下。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察罕高呼道。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在亲衞们正费力地想爬上那又硬又滑的河岸时。身后突然出现雨点般地箭矢。亲衞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对面,哪里料到身后又冒出了一大批敌人。同样的黑色铠甲,同样无情地利箭,在一刹那近距离地射击,自己的亲衞倒下了一大半。
这是敌人挑选的战场,狭窄的地形地让自己的亲衞成了活靶子,甚至根本就不需要瞄准。察罕心裏凉了半截,他自幼在蒙古长大。也算是身经百战,然而今天这个情形却是自己从未遇到过的。如果是在大平原,即使是遇到十倍之敌,他也不会如此惊惧,今天这个情形分明是敌人事先计划地,否则哪能如此让自己几乎无还手之力。
这批突然杀出的一批人当中为首的是一名大汉,却没有戴面具,看上去却是西域人的模样。他制止了手下试图上前砍杀的冲动。
“为何要下去与他们拼命?我们在高处,他们在低处,这裏又不是大草原。”大汉用蹩脚的汉话高声喝道,“用箭射,直到所有的敌人都躺下。记住,我们是猎人,他们是猎物,猎人遇到麋鹿。是用箭还不是凭力气杀死它的。即使你没有箭,也最好要让它跳进你事先设好地陷阱,能少用一分力气就少用一份力气!”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难道是在拿我当练兵的诱饵,就像一只小狼在成为一只能独力捕食的凶狼之前,将活的猎物当做玩耍之物?察罕居然产生了这种荒谬的想法。
察罕来不及多想,只得也往对岸冲去,将自己地后背让给对手。在耳边传来的惨叫声中。他身边最后的几名亲衞倒下了。胯|下的战马奋力地一跃,竟跃上了硬滑地岸堤,身后好像再没有箭射来,就在他以为自己要逃出升天的时候,面前黑漆漆的密林中,一支黑色的箭矢如幽灵般地穿过树丫之间的空隙,迎面飞来。
“啊!”察罕大惊。察罕只觉得身体似飞了起来,那箭矢传来的强大力量让察罕落下马来。箭入胸腹之间的巨痛让察罕冷汗淋漓。同时内衣下面的腹中又觉察觉到一股湿热地感觉。
血,这一定是自己的血。
“上一次流血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察罕想不起来。他索性放弃了逃生的企图。艰难地在地上向前爬着,雪地里流下一条长长地印痕,夹杂着红色的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