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
在这座曾被称为居延城的黑水城上,范承安与郭侃没有唐朝大诗人王维的诗情与诗才,但却努力实践着王大诗人描述的画面,没有任何诗家的得意,只有满眼的血腥。城下毫无人道的悲惨场面,既让守军大快人心。又让攻方地士卒胆战心惊,他们的攻势为之一滞。
“冲、再冲!”担当攻城的主帅是贵由再一次挥舞着手中的刀,他在阵中前后游走,呼喝、谩骂,声嘶力竭。
他仇恨地盯着城头的秦军赤色军旗。想将心中所有地仇恨、不满与怨恨投射到这座孤城。他不仅因为赵诚而失去了父亲、兄弟,也因为失势而失去了对令他朝思暮想的汗位的争夺。所以,只有更猛烈的攻击,杀光他所有能看得到地人。才能稍解他心中怒火。
更猛烈的一波攻击开始了,弩箭在空中呼啸而过,直奔城头,射穿了守军手中的盾牌,余力未衰,直接将守军射翻摔入城内,发出沉闷的声响。城下云梯上的突厥或畏兀儿等西域仆从军炮灰士卒口中咬着钢刀,一边躲避着从斜刺里射来的箭矢。一边腾出另一只手来,奋力地向上攀登。就在他们就要抵达城头的时候,一棵圆木被守军照面砸了下来,攻城的炮灰们在空中飞起,呼喊着从高高地云梯上重重摔下,不知生死。
攻城者一波又一波,永无止境,远比城外居延海的波浪来得要快要急要猛烈得多。黑水城在火光中摇曳。黑水河成了一条赤水河。
城外在呐喊声中疯狂地攻击。
城头在呐喊声中顽强地反击。
城中的百姓、牧民们也无法置身事外。过去的教训让他们明白,只有拿起兵器站起来反抗。才能活命。成年男子都站到了城头上,和守军相互扶持一同作战,而老弱妇孺们自己动手将城内的并不多的房子、兵营与官舍全都拆了,一砖一瓦都成了守军手中的兵器。他们在呐喊声中同仇敌忾。
“贵由,你为何还在这裏浪费时间?”察合台的信使奔来,当着众人地面喝斥道。
“混帐!你这个贱民,怎敢如此对我说话?”贵由不由得火起。
“这是大汗要我当面问你地!”信使持着察合台的金牌,挺着胸毫不示弱。
贵由面色一僵,他忘了他不再拥有昔日地那个让人不敢仰视的身份地位,因为如今蒙古刚刚有了一个新可汗。新可汗身边的每一个亲信,如今都是他贵由不敢正面招惹的。
“可汗有何新的命令?”贵由在信使的逼问下,不得不低下曾不可一世的尊严。
“大汗说他让你做先锋,就是让你尽快攻入秦国腹地,而不是让你在这个穷困的黑水城外浪费时日和性命!”信使质问道。
“那好吧,请你转告我那当可汗的叔叔,侄儿马上就挥师南下,让敌人的家园燃起我蒙古人的熊熊怒火!”贵由道。
蒙古军退了,正如他们突然出现一般。但黑水城仍然被一部敌军包围着,乌云仍然笼罩着黑水城,并且越来越黑,这个沙漠绿州的孤城怕是要迎来夏天第一场暴雨。
范承安与郭侃见敌军大部退走了,但仍然派人监视,心中稍感轻松,在城内军民已经相互庆贺绝处逢生的同时,他们二人却有些失望,因为这意味着敌军就要无视自己,而尽情地去践踏自己后方的家园。他们不知甘、肃、凉甚至中兴府是否已经做好防守准备,是否已经将百姓及时地迁入城中。并且,今年河西的收成恐怕就没有了指望,他们想象得到田地荒芜,家园破碎,妻离子散的场面又一次重现了。
“不能这样死等国主率军回援!”郭侃一拳砸向城垛上,觉察不到任何疼痛,断然说道,“范守备,我要出城!”
“神策军此役死伤众多,郭校尉尽管从我军中挑选好手补充进去。”范承安不无忧虑地建议道,“夜里你再率军冲出城去,能多阻滞一下敌军,就多阻滞一下吧。”
“范守备,你也要小心,蒙古人是不会坐视黑水城在他们身后威胁的。”郭侃道,“但愿他日你我仍有相见的那一天,郭某一定请守备痛饮!”
“一言为定!”范承安与郭侃击掌约定,男儿沙场的豪情尽在不言中。
范承安漆黑一团的脸上透着笑容,让他的牙齿显得尤其白亮,只是这笑容多少有些言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