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苟大人,陪孤饮了这一杯如何?”赵诚见此事告一段落,暂时放下,邀请苟梦玉饮酒。
这苟梦玉虽然脸上浮着笑容与陪着小心,心中却是仔细地回忆方才秦国君臣所说过的每一句话。
赵诚与众臣们及各地使者闲说了几句,有人奏报说金国使者奉宣觐见。这是这场虽不奢华却盛大宴会最后一位客人,苟梦玉见赵诚完全没有避开自己的意思,心中欢喜,因为可以亲眼观察秦王对金国的态度。
“大金国使者乌古孙爱实奉吾皇钦命,前来贺秦王正旦之喜!”金使弯腰行礼,远比苟梦玉方才低得多。
此人正是乌古孙仲端之子乌古孙爱实,此前一直是金主完颜守绪的护衞、奉御,是个武官。秦国亡金之心日甚一日,完颜守绪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到头来还得硬着头皮乞和,想来想去,只好找个赵诚可能会有好感之人的儿子来当使者,还带着大批财物。
“令尊为何未亲来?”赵诚其实刚听说乌古孙仲端病死的消息。
“家父上月病逝。”乌古孙爱实脸上露出悲戚之意。
“哎!”赵诚叹了一声,“令尊虽是外臣,但令尊当得起金国忠臣二字,只可惜生不逢时也!”
赵诚的话虽令乌古孙爱实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未忘自己是位使者:“多谢国主谬赞。但这‘生不逢时’之语,小使不敢苟同。家父身为大金国之臣子,忠君爱国,尽职尽责,我朝陛下亦常有倚重,常召家父宫中问对,君臣相交如友,何有生不逢时之叹?”
赵诚打量这位使者,不禁感叹此人还真有些其父之风。赵诚认识乌古孙仲端近二十年,其人当年不远万里,为了国家可谓是殚精竭虑,但弱国无外交,也只好如履薄冰,尽人事听天命耳,料想乌古孙仲端怕是在忧虑之中含恨死去。
这乌古孙爱实既然不领情,赵诚就不再客气,开门见山道:“尔主遣使来见孤,可是来递降表的?”
赵诚这话令乌古孙爱实气得够呛,他强忍住心中的愤怒说道:“外臣此来,是为通好,非为交恶而来,又为约和,非为树敌而来,何来投降之说?”
“通好?”赵诚的表情显得十分诧异,“尔主撕毁昔日盟约,取消榷场,断我岁币,此为通好之故?今宋使亦至,宋使可以明证,当年所修盟约,乃秦、宋、金三国共同缔结,白纸黑色分明,原本就是金主出尔反尔。今我大军已经准备就绪,孤不日即率大军南下,与尔主会猎汴梁城下。”
面对赵诚赤|裸裸的危胁,乌古孙爱实面色苍白,他此时方才体会到其父生前的无奈与忧愁,堂堂大金国早已经是任人宰割的时候了。
“小使听说国主酷爱读书,亦有圣贤之风。岂不闻,君之仁爱,自修明德,以期远人来贡。今国主口口声声说要攻打我大金国,欲亡我朝,岂有半点君子之风?我朝国力虽不及盛时,然仍有可战之兵,上下一心也,吾皇念及天下苍生,不忍百姓生灵涂炭,故而愿与贵朝修好,国主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岂不令人齿冷?”乌古孙爱实侃侃而谈,却忘了赵诚可不是靠读书得到如今这权势的。
“哦?”赵诚起身,走进跟前,“尔主与我修好,莫非仅靠口舌之辞?”
赵诚的逼近,令乌古孙爱实不禁挺起胸膛,不让气势被赵诚给压下去,有辱国格。
“吾皇有言在先,愿恢复岁币,以往所欠岁币皆愿补齐,国主若是嫌我朝不够诚意,吾皇愿再加岁币,以示诚意。”
“哼!”赵诚怒道,“尔主以为孤是贪财之辈?尔主若是取消帝号,自降为河南王,孤自会善待完颜一门,否则只有灭亡!”
赵诚又走进一步,这咄咄逼人的气势令乌古孙爱实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四周响起了一片讥笑声。赵诚的意思十分明了,摆明了不跟金国谈和,无论如何只有打仗这一条路可走。
乌古孙爱实强忍心中的屈辱,口中仍然说道:“国主所言,怒我朝难以办到!”
“那你可以回去复命了!就对完颜守绪说,孤已备好十万精兵,寻与其会猎汴梁城下,孤只愿他不要令孤的将士们失望!”赵诚冷冰冰地说道。
乌古孙爱实张口哀求:“国主……”
“退下!”赵诚下了逐客令。
“退下、退下!”厅堂里响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喝斥声。
“国主……”
“来人,将金使乱棍驱走,五日内若仍在黄河以北,格杀勿论!”赵诚命道。话音未落,左右早就拥上数位壮汉,欲上前扭打,赵诚可不管什么礼节。
乌古孙爱实苍白的脸色,已经变成铁青色,他甩开欲抓他的胳膊的壮汉,转身往外走去。只是他的步履蹒跚,如同灌了铅,一个踉跄撞倒了一张酒席,正是史权的席位。史权飞快地伸出右腿,心思丢到了九天云霄之外的乌古孙爱实当众摔到在地,厅堂内众人哄然大笑。
他完全没有和史权计较的心思,因为第一次做使节的他,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如一具会行走的木头,穿过济济一堂的秦国君臣之间,在别人羞辱的耻笑之中,黯然离开。那一道道不屑的目光令他感到刺痛,却无可奈何,即便是眼眶之中饱含屈辱、悲伤与愤怒的泪水,也只能往腹中流。
宋国使臣苟梦玉,看着金使屈辱的背影,却是将心比心,甚为同情。但这又与自己有何干系呢?苟梦玉竟然感到有些快意,可又从厅堂内肆意的嘲笑声中感到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