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蛰伏与躁动(二)(1 / 2)

普天之下 肖申克117 2221 字 4个月前

仅仅过了一年,赵诚再一次驾临中条驿。

夜幕已经降临,夜空中繁星点点,因为是正月里,夜风仍冷。中条驿灯火辉煌,近处看上去如同一座大城,那灯光既为风尘仆仆的商旅指明了方向,也给他们带来了一丝温暖。

灯火阑珊处,李氏酒轩高悬的灯笼在寒风中左右得意地摇摆着,因为去年此时秦王曾光临此店,并与士大夫对窗赏雪,李氏酒轩一夜成名。

风萧萧,旗猎猎。黑色的军队冲破夜色的阻拦,将中条驿围得水泄不通,刚刚点起的火把将中条驿照成白昼。

中条书院的山长麻革及数十位教授齐齐来见驾,这群人中以麻革、房暤、李献卿、陈庾这样的河汾名士为主。他们看上去立在寒风中有些久了,冻得瑟缩一团,唯有衣角被风卷起,乍看上去有独立寒冬的意味。

赵诚对有这么多名士来迎接自己,感到相当意外,此前他只是遣人通知自己要去中条书院作客,那中条书院都是一帮顽固清高的文人,一向视权贵如粪土。这次居然有这么多人冒着寒风来迎接自己,着实令赵诚感到意外。

赵诚在真定府过正旦节,按“惯例”下诏起用河汾文人,包括那位李冶李仁卿。这是赵诚第八次还是第九次下诏,赵诚自己都记不清楚。这些人仍然顽固不从,但却无疑在自己身上又增加了一份舆论负担,面对如此重视如才惜才的赵诚,他们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会有所触动。赵诚乐此不疲,因为这对他来说,并无任何损失,看似一次又一次丢了面子,却成就了他在士林之中日甚一日的威望,反弄得文人们如今有些下不了台。

所以这次文人们闻听赵诚要来,麻革等人一早便来迎驾,态度上十分恭敬,尽管太阳一落山这天气仍然寒冷刺骨。

人群之中站在最前排的除了麻革这位书院山长,还有就是太原人元好问,此人去年被赵诚放归后,就入了中条书院教书。元好问的地位相当超脱,除了他在本人在学问上的地位,他是赵诚一直十分礼遇之人,赵诚的长子赵松也曾在元好问门下问学过。

元好问被迫留居贺兰书院时,他虽然不乐意,但生活安定,更是一门心思钻研学问。一发而不可收拾,将自己的才华施展得淋漓尽致,诗、词、歌、曲、赋、小说,以及论、记、表、疏、碑、铭、赞、志、碣、序、引、颂、书、说、跋、状、青词,以及官府公文诏、制、诰、露布等,均无一不精,成果倒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丰。总而言之,如今他更是成了名副其实的文坛领袖。

“裕之在中条书院,可还满意?”赵诚问道。

赵诚这话里有话,意思是说:你想返回河汾,我便让你返回,如果你再表示不满,那就是你的不是了。

“不劳国主相问,草民在此地一切都好。”元好问听出赵诚这话里有不满之意,装聋作哑,淡淡的说道。

“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孤真是羡慕啊!”赵诚故意提高了声调,“孤可没有这种雅致的日子可过。”

“国主戎马倥偬,胸怀江山社稷,怎会如我等腐儒一般见识呢?”麻革道。

“信之这话孤却是不信,尔等若是腐儒,怎会做出一番真知灼见的文章。”赵诚道。

中书右丞吴礼也道:“麻山长言重了,吴某记得去年冬十一月,麻山长在《中条见闻》之上所作的一篇揭发解盐有司贪赃枉法之文章,却是振聋发聩,令人记忆犹新呐。”

吴礼所说的是去年震动朝野的一件大事,制置解盐事谢良宏等一干二十七人贪赃枉法,与不法盐商勾结,朝廷损失虽不大,但这是大秦国有史以来牵涉官员最多的一件大案。此事被揭开,正是缘于麻革的揭发,连同当朝正副宰相及御史中丞、三司几位重臣一同骂了。当时赵诚正出征在外,此事却引起赵诚的警觉,如何杜绝此类的事情,却不仅仅是依靠朝廷的严刑峻法,只因治理上存在漏洞,让官员有机可乘。

“为天下人张目,本是麻某一介书生所能做的,不足挂齿。”麻革谦虚道。

“信之此言却是谦逊了。”赵诚见这一帮人立在寒风中并非正事,道,“孤今夜要去中条书院借宿,不知麻山长可否欢迎?”

“不敢、不敢!”麻革躬身让出路来。

赵诚见众文人都是步行而来,那中条书院赵诚去年曾去过,并不远,他便特意舍马步行。众人落后他一步,面色复杂地跟在他身后。

不到半个时辰,中条书院赫然在目了。这中条书院自落成起,便一再扩大,如今占地数百亩,有房有林有池沼,蔚为大观。清冷的月光照耀下,中条书院安静地卧在中条山下,看上去有藏龙卧虎的气质。

中条书院一开始就处处效仿中兴府的贺兰书院,不仅学制学科大抵类同,也有一个藏书楼供学子借阅,还有一个可供学子练习武艺或者打球健身的操场,甚至也有一个专供学生实践的农园,正所谓要做到“四体强健五谷皆分”。

又因为师生人数已破千人,顺带着书院外各种名目的售卖文房四宝的文具店,还成衣店、浣衣店和食店颇为兴旺,养活了附近不少的百姓。

赵诚一行人远道而来,早就饥肠辘辘,他一面命人在书院操场上扎下自己的营帐,一面命人准备晚宴,扯着他熟识或不熟识的文人们闲聊,做出一番亲近的表示。

文人们当然不仅仅是关注学问,尤其是在这个天已大变的时局之下,他们更关注的是未来,三言两语就谈到了军国大事。这是当世文人们的共同之处。

“听闻国主欲东征金国,元某不知是否果有此事?”元好问问道。

“孤欲亡金,这并非秘而不宣之事,这报上早就有所议论。”赵诚握着酒杯,毫不在意。他一仰起脖子,饮干杯中烈酒,身子里多了些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