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在正月将尽的时候回到中兴府。
这一次他没有向以往那样,引得全城百姓蜂拥出城迎驾。军队在中兴府城外,贺兰军骁骑军直接奔往贺兰山下的军营,汪世显率领自己的部下回陇右。
亲衞军护衞着赵诚的车队在宫殿面前停下,那重重宫阙仍在赵诚的面前静默屹立。此时此刻,平日里静默的宫殿在赵诚眼里变得生动起来,这裏是他真正的家,他所有牵挂与慰藉的所在。赵诚长舒了一口气,从眉眼到心底深处都充满着喜悦之色。
王后梁诗若与贵妃柳玉儿盛装在宫门前踮足远观,早有太监飞快地奔来报信,此时心中牵挂的心思才稍定。远远的,赵诚的身影刚刚出现,三个幼小的身影如乳燕归巢般,飞快的奔跑到赵诚的面前,扯着他的双腿与衣角,惊喜地呼道:
“父王、父王!”
这是赵诚的两位公主和幼子赵竹,这赵竹不过才三岁之龄,路还走不稳,就开始跑,结果自己将自己绊倒在地,在赵诚的面前来了一个大拜,令赵诚目瞪口呆。
赵诚一个箭步上前,弯下腰,一把将那赵竹从地上抄了起来,架在脖子上。赵竹本摔得疼了,两滴眼泪还挂在眼角,此时却开心地呼喊着。离开半年之久,这个小家伙还记得自己的长相,赵诚心说没白养,只是自己的头发被扯掉了无数根,让赵诚呲牙裂嘴。
那两位公主名叫赵菊与赵梅,却是一左一右抱着赵诚的大腿,令他寸步难行。两人丫头卖力地在赵诚面前背诵着“锄禾日当午”、“白日依山尽”,赵诚边听边笑,乐不可支。
唯有长子赵松耐心地站在一边,看着弟弟妹妹们折腾。这半年未见,赵松的个头又长了一大截,幸亏这面相没太大变化,否则赵诚不敢相认了。
“孩儿拜见父王!”赵松规规矩矩行着礼。这伴随着个头的长高,这人也变得有些拘谨起来,说好听点叫守礼,说不好听点那叫生份。
“嗯,半年未见,你这个头又长了不少。”赵诚道,“这半年玩得可高兴?”
只有赵诚会如此问,别的父亲会张口问自己的儿子学业如何,赵诚张口便问玩得可高兴。赵松闻言脸色一暗,旋即露出兴奋的神色来:“父王凯旋归来,是孩儿最高兴的事情。”
知子莫如父,赵松这表情清楚地表明他过得很不轻松,年纪越来越大,这该学的学问却越来越多,甚至开始与自己的老师探讨起国家大事来,他的母后梁诗若和他的老师刘翼,还有那位便宜外公梁文,开始将他当作储君来培养,多玩耍一下便会被认为是玩物丧志。赵诚若是在宫中,赵松就轻松许多,至少赵诚常常会抽空陪他玩耍。
“瞧你这模样,读书差不多给读傻了,真是作孽啊!”赵诚故意夸张地说道,他伸手便要摸个头快到自己胸口的赵松的脑袋。
“父王又摸孩儿的头,孩儿将来不长个头怎么办?”赵松躲开了。
“夫君又说笑了,多读点书有何不好?”梁诗若走上来说道,“寻常人家当爹的恨不得让自家孩子能下笔万言,臣妾可不敢作孽。”
“诗若的话,当然是至理,这宫中你说了算。”赵诚不愿跟梁诗若理论这个学业问题,因为这是天与地,永远不会相合。
“国主征战在外,戎马倥偬,可还顺利?王后姐姐日日都烧香拜佛,求佛祖保佑,这不您看上去身康体健的,正是国家之福啊。”柳玉儿也上前道。
“哈哈,两位贤妻有心了,孤这次北征,虽遇到些许困难,不过却顺利得很,那蒲鲜万奴不经打!”赵诚点头道,“不过,孤远行不过半年,还真有些想家。”
“夫君在燕赵流连花丛,还会想家?”梁诗若打趣道。她和柳玉儿的目光越过赵诚的双肩,打量着身后不远处的两位年轻女子,正是史、洪二氏。
“这宫中,诗若是一宫之主,孤主外,诗若主内。这裏就交给孤的王后了。”赵诚这才想起还有这事,头也不回地带着自己的四位子女疾步往宫内深处走去。
梁诗若与柳玉儿二人相视一笑,这才打量史、洪两位女子。那一身水蓝色罗裙,披着上等貂皮披肩,怀抱琵琶的女子,婷婷玉立,沉静似水,宛如夏日水面上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令人怦然心动。梁诗若猜想这位年轻女子便是真定史家的宝贝女儿了,果然天生丽质。
至于另外一位女子,则是高丽洪氏。因为没有封号,又因出身外藩,她不敢趋前,跟在史琴的身后一步。但她一身粉红色的衣饰,裹着一副高挑健美的身体,自然与她常常练习舞艺有关,与史琴相比,春秋更有擅场,也是一个不可多夺的美人儿。
那史琴方才见证了赵诚一家其乐融融的场面,心说这宫中还是有人情味的,眼前这位三十来岁的威严又不失端庄秀美的女子,和身旁一位年轻极有风韵的女子,可不是她所敢怠慢的,连忙与洪氏连袂上前参拜。
史氏努力保持镇定,只因养在深闺,虽知书达礼,难免有些拘谨,她那一弯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快速跳动着。那洪氏虽出身低微,却更会察颜观色,低眉顺眼,如同一个温顺的羊羔,不敢与梁、柳二人对视。
“啧啧,真是两位美人啊,我见犹怜,何况男子?”梁诗若道。即便是同为女人挑剔的目光,梁诗若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位年轻女子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既然赵诚将这两位女子带回宫中,梁诗若虽然内心有些不喜,但终究还是承认事实。
“既然都来了,那便是一家人了。”柳玉儿开口道,她这话中透着一些无奈的意味。史琴与那洪氏皆是聪明的可人儿,心中暗道以后要处处留意步步小心。
“全凭王后娘娘做主!”史、洪二人道。
“什么王后娘娘?”梁诗若笑着道,“以后若是有缘,你我姐妹相称也不是不可能的。”
梁诗若没有将话说满,她可不想让这一向安静的后宫变得复杂起来,史琴心中一惊,还未开口说话,那洪氏连忙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史才人可有异议?”梁诗若问道。
“全凭王后娘娘做主。”史琴再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