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早已经过去一旬,但夜风仍呼呼地刮着,寒冷刺骨。中条书院在寒风中静卧不语,百虫在地底深处蜇伏,等待着春天真正的到来。
宴会早已经结束,文士们早就怀着各异的心情退去。人去帐空,吴礼、何进与刘郁三人仍陪着赵诚说话。
“解盐贪赃枉法一案,如今可曾水落石出?”赵诚问道。
“回国主,自从此案被揭发以来,耶律晋卿即派精干官员彻查此事,三十个御史,及数十位钱粮文书小吏费了近两个月之久才大体弄明白其中眉目。”吴礼道。
“其中是非曲折,怎用这么久的时日?”赵诚诧异道。
“回国主,一来是因为解盐制置使司的帐目不清,头绪驳杂,积年帐目错、漏之处众多,故而费时旷久。二来此案发生及办理之时,国主出征在外。耶律大人以为,此事需国主回京师,亲自主持,方才可以结案,相干罪臣及奸商、污吏暂时收押。”吴礼道。
“这等事御使台会同刑部审察清楚,只要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该杀的杀、该削官的削、该流配的流配,不就了结了吗?为何非要等孤回来?”赵诚怒道,“孤早就说过,若是朝中大小诸事皆需孤亲自过问,那还用你们这些大臣做甚?”
“此案牵涉甚广,其中官官相护、盘根错节,耶律大人办案时遇阻力不小。”吴礼小心翼翼地说道,“此案有关盐铁司、度支司,还有关解州提刑司,否则那些奸商们是无法……”
“那又如何?”赵诚打断了吴礼的回话,“御史负有监察百官之责,凡有不法之迹,御史皆有权过问。莫非有人反抗不成?”
“国主息怒!耶律大人当然会秉公办事,只是这其中有些事情也令耶律大人无奈。”吴礼见赵诚的脸色难看,战战兢兢地回道。
“耶律楚材是当朝正二品的重臣,孤一向对其信任有加,视其为国之柱石,还有谁能阻止他办案?”赵诚的火气更是高了一成。
赵诚的眼神令吴礼有些心慌,从职权上讲,能干扰耶律楚材办案的就只有中书令王敬诚,高智耀和眼前的这位中书右丞吴礼了。
“国主怕是忘记了。”何进在一旁轻声地说道,“盐铁使陈时可、度支使刘中,还有制置解盐事谢良宏等人可都是因为耶律大人而归附我朝的。”
赵诚闻言一惊,瞪着吴礼道:“就因这事?”
“国主明鉴,正是如此。耶律大人为官清正严明,操守公正,谨守法度,我等皆服。然因有这一层关系,有官员以为耶律大人主持审理此案,有损害公正之嫌,令人难以信服。”吴礼道,“所以耶律大人主动将此案暂时束之高阁,一切待国主回朝时再审结。”
“是谁有异议?”赵诚不动声色地问道。
“陕西行省韩安国。”吴礼道,“他的奏折被王相公压了下来,只有包括耶律大人在内少数人知晓。”
赵诚恍然,那韩安国最初是礼部侍郎,泰安二年曾举报耶律楚材违制,也就是说耶律楚材家中藏有他作为一个臣子不应该有的东西,结果查明那不过是诬告。因为当年耶律楚材与王敬诚等人本要劝赵诚称帝,耶律楚材准备好了龙袍,这事王敬诚、高智耀、吴礼等人都知道,只是赵诚最后拒绝罢了。不巧,在耶律楚材献出之前,被韩安国知道了。
赵诚因而将韩安国发配到长安京兆府当知府,平心而论有些过了。大概就是因此,韩安国与耶律楚材结下了梁子。这韩安国追随赵诚较久,办事能力不错,在长安因治理有方,后又被提拔成了陕西行省的主官。
解盐一事,正让韩安国找到了反击的理由,这个让耶律楚材回避此案的理由却光明正大,让耶律楚材不得不回应。要说耶律楚材指使人贪赃枉法,那是不可能的,但由不得别人会指摘他荐人不明。
“韩安国也算是于朝廷有过大功之人,说有从龙之功,也不为过也。不过此人自从被国主派往陕西后,言行多有不羁,家人又因侵占他人财产被人告发。那苦主一气之下跑到了京师,经人指点,找到了耶律晋卿的门下。晋卿闻言大怒,这还了得?将他家人收监十年,又上表问责其持家不严之过。”吴礼一五一十地说道。
“还有此事?”赵诚奇道,“这也是去年底孤率军出征后的事情?”
“正是如此!”吴礼道,“国主出征,王相公暂总揽朝中大小诸事,他因御史台有理有据,不敢怠慢,更不敢包庇,所以下文斥责韩安国,并通报全国。只是臣不知,韩安国是否因为此事而记恨在心。”
“王从之能秉公办事,孤很高兴。耶律晋卿亦能仗义执言,亦是孤的臂膀之臣。”赵诚道,“御史本就是监察百官,就是孤若是有过错,御史也有权指摘,何况一个臣子?光是下文斥责,这恐怕太轻了些,传孤旨意,削韩安国两轶,以敬效尤!”
“遵旨!”吴礼躬身道。那翰林学士承旨刘郁已经麻利地操起笔墨,起草赵诚的诏令。
吴礼心中暗道,耶律楚材在赵诚心目中的地位与王敬诚、何进无异,心说自己应引以为戒,万万不可学那韩安国,以为自己资历雄厚,就有些放纵。
有道是,能同吃苦,不能同享福。如今这大势已明,国家日益稳固昌盛,最早归附赵诚的臣子们有些骄傲自满。何进也是如此想,只不过军队的情况要简单得多,纵是他何进也不可能将军队视作私产,若是一军主官敢对赵诚的命令违抗,怕是立刻就会部下杀掉。
“此案等孤回朝再议,惩处不法之徒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如何防止旧案重生。夜深了,诸位先回去歇息吧!”赵诚命道。
待吴礼与何进两人退出后,赵诚叫住了刘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