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众人齐声说道,这声音却是不自觉地小了很多。
“孤曾听密报说宋国端平元年,宋帝命尚书省设局审计户部财赋收支,下令编制《端平会计录》。去年又命各州府仿照户部会计式样,立簿记录出纳,每季送呈尚书省计簿房,作为考核官员的标准之一。”赵诚道,“看来倒是孤忘了这件事情。宋人之过,我朝应警记,而宋人朝策之善者,我朝更亦效仿。从解盐一案看,我朝应该有自己的会计录,堂堂一个国家,计帐岂能是五花八门?主妇持家还需井井有条呢!”
“度支使司负责朝廷岁入岁出总帐,臣以为不如就命度支牵头此事,编制我朝会计录,令各部、司及各州县依定式记录出纳,杜绝私帐、错帐。”王敬诚奏道。
“那街市上的商贾大笔交易为防万一,都会到官府报备,依照固定的格式签约,市舶司也依此契约征税。”赵诚点头道,“依孤之意,将来只要是与钱、粮有关的皆可有一套会计准则。听说有家财万贯的商贾想征得朝廷许可开钱庄,这确有必要,但若是私人钱庄没有统一的会计帐簿,官府何以查帐与征税?那存钱的商贾又何以确保自己的钱财不会被钱商贪污?唯有统一的会计准则。此事就由度支使司着手去办,务必厘清朝廷帐务,堵上漏洞,令君子坦荡,小人束手!”
“遵旨!”众人应承道。
“还有何事要奏?”赵诚又问道。
众人见赵诚脸上有不耐烦的表情,又想到赵诚刚出征归来,方才一番不悦,定是有些累了,便齐齐告退。
赵诚见臣子们纷纷退下,疲惫地靠在椅背之上,长舒了一口气。他忽然发现处理朝政人事,远远没有率兵打仗轻松,身前这几位重臣,他既授之以权柄,又担心他们会犯错,当然他要是只想做个安逸国君则是另一回事。
“大约这就是皇帝之所以常猜忌臣子的缘故吧?”赵诚自嘲道。
夜幕刚刚降临,王后梁诗若遣人来请赵诚赴长乐宫家宴。这殿中虽人口不多,但却也是真正有家的味道,赵诚、王后梁诗若、贵妃柳玉儿,新来的史、洪,还有赵诚的儿女们,就是太师、谏议大夫梁文也有机会来赴宴,他是王后的父亲,也就是赵诚的岳丈。
这是赵诚出征归来的第一次家宴,梁诗若为此精心准备了一番,倒无奢华,只是食物皆是赵诚一向爱吃的。
梁诗若早就听说史琴善琴,而那洪氏善舞,借此机会,特意让史、洪二人琴舞相和。这史、琴二人这同台竞技,也是各有擅场,琴舞相称,令众人大饱眼福与口福。
“夫君真是好眼光啊!这样的美人儿,偏偏让夫君给碰上了。”梁诗若紧挨着赵诚小声地说道,意有所指,却不想让别人听到她与丈夫之间的悄悄话。
“哪里、哪里!”赵诚装作不知,故意道,“还过得去,若是不入诗若法眼,不如送给别人。”
“夫君这说的是哪里话?”果然,梁诗若道,“岂能说送出去就送出去,入了这宫门,那就是这宫内人。臣妾只是嘴上说说,岂能让臣子们笑话?”
“笑话什么?”赵诚故意问道。
梁诗若气急,悄悄地掐了赵诚一把,赵诚强忍着痛感,装作木头人,却不料被柳玉儿看到。那柳玉儿禁不住笑了起来,惹得梁诗若面若桃花。
柳玉儿的笑声令正观舞听琴的太师梁文回首,这梁文自从地方回京入朝为官,常常打着探望外孙赵松的名义入宫,只是梁诗若仍然对他不冷不淡,令他百感交集。
不过,今日家宴梁诗若遣人邀他来,却令他极为高兴。
“太师最近身体可好?”赵诚见梁文又老了一些。
“托国主的洪福,老臣食欲颇盛,身体一向极好。”梁文回首答道。梁文是第一任的陕西行省主官,在陕西极有威望,这韩安国在陕西的不法正是有人捅到梁文的跟前,然后赵诚才命四方馆的密探暗查的。
“听说有人争着想做太师的义子,不知可有此事?”赵诚问道,“做了太师的义子,那可不就是国舅了吗?”
梁文的脸难得涨红起来,他的儿子们在战乱中战死、饿死、病死,如今老来算是无子。但是身居高位,又是当朝正一品的太师,国王的岳丈,未来国王的外公,当然会有很多人争着当他干儿子。
“哈哈!”赵诚见梁文大窘的神态,大笑起来,这事他很早就有所耳闻。
“世上多阿谀奉承之辈,老臣虽老,然并非昏庸之辈,彼等攀交老臣,不过是求得荣华宝贵罢了。”梁文道,“臣不会令此等小人得逞。”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三十年不到,梁文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过去,王后梁诗若之所以对他如此冷淡,自然是他自己犯下的孽债,这让他追悔莫及。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他当年不是贪念高位,也不会将梁诗若送入西夏宫中,那就很可能不会被送到大漠,然后结识赵诚。上天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儿子,却还留下一个唯一的亲人让他老来有所依靠。说不定,他梁文早就死于孤独之中。
幸与不幸,没有人能道出其中黑白。梁文面色悲怆,一时间老泪纵横。王后梁诗若努力地回忆着她那同父异母兄长们的相貌,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这让她怅然若失,只有眼前的老者才是最真实的。
“太师年纪大了,若是有暇,不如常到宫内走动走动。这宫中人口多了起来,需要有宗室之人担任大宗正之职,掌宗室德行、道艺及违失。”赵诚道,转头对梁诗若问道,“王后以为如何?”
“臣妾不敢异议!”梁诗若点头道,算是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