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赵诚从晨曦中醒来。
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蹑手蹑脚地下床并飞快地穿上衣服。他回头打量了一眼仍在睡梦之中的女人,掀开一角的锦被正露出女人洁白无暇的脖颈和令男人怦然心动的胸脯,即便是没有任何修饰的面容,也极为精致娇美,那甜密的嘴角仿佛表明主人正在做着美好的春梦。
春眠不觉晓?窗内的春光从来就没有让赵诚沉湎其中,而窗外的春色正催促着赵诚起身。广月宫外的树梢之上,早已经立了三两只早起的鸟雀,在晨曦之中,正用清脆的叫声宣告春季盛景时的美好,重重宫阙也阻挡不了春天清晨的气息。
赵诚伸手将被子盖好,并且细心地压了压,转身轻脚走出了广月宫,去开始他风雨无阻的晨练。
当赵诚的身影刚刚消失,史琴睁开自己的一双妙目。肌肤亲密无间,当赵诚坐起身来,她就醒来。赵诚的离去令她心中的羞涩减去了不少,而又让她立生怅然若失之感。自从有了夫妻之实,这个男人床第之上的狂野而又不失温柔的气息令她着迷,一想到男女之间最寻常又最神秘的事情,她的心跳又如小鹿般,压抑不住地加速跳跃起来。
赵诚颠覆了她所接触到的一切男子给她的观感。他在臣子面前有身为王者的威严,在将军们面前他是至高无上的统帅,而在皇宫深处,他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民是一个和蔼可亲的父亲。史琴甚至不止一次地看到赵诚蹲在地上,和他的儿女们在地上玩泥巴。
赵诚几乎是完美的化身,当然这是在他女人们眼里的形象。她们对赵诚有时有些疯癫的言行举止视若无睹,这并不奇怪。
满搦宫腰纤细。年纪方当笄岁。刚被风流沾惹,与合垂杨双髻。初学严妆,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举措多娇媚。
史琴虽贪念着床上赵诚留下的气息,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虽早已经过了当笄之年,但刚被风流沾惹,她娇羞欲语的神态却不曾化得开,独自坐在妆台前,抚着腮帮,素脸青眉,想着春思。正是美人慵懒,万般千种尽在眉梢,而良辰美景,总是惊鸿一瞥韵光过了。
泰安八年三月初八,秦王诏曰:才人史氏进封昭容,宫人洪氏进封乐浪夫人。
古道马迟迟,杨柳发新枝。
中兴府外,赵诚身着便服与莫日根并骑而行。胯|下的骏马缓缓前行,似有千山万水阻挡在前,或是贪恋道边的景物,踟躇不前。
他们二人一路上谈笑风生,追忆着少年时代的往事,开怀的笑声在春日的旷野中四处飘荡。如同他们二十年前那样,只是当时春风得意马蹄轻,而今胯|下骏马的脚步显得有些沉重,体会到主人的心思。
笑声与话语忽然都停了下了,他们又各自沉默不语,闷着头往前缓缓而行,马儿踩在坚实的官道上,发出极有节奏的蹄音。
赵松和曹纲等一群亲衞们跟在自己父亲和那位陌生叔叔的身后,他感受得到气氛变得沉闷起来,他已经到了能体会到这种复杂情感的年纪,却仍有些似是而非。
长亭孤零零地矗立在眼前,这座长亭连同它古朴的石桌石凳与长长的回廊,几经荣辱,曾经见证了许多历史。好客的主人常常在此与客人分别,并互道珍重。
天色仍早,四野里行人稀少,惟有羌笛声咽,吹着忧郁的曲调。这种令人心情沉重的曲调更应该在秋天响起,并不应该在这春意渐浓时破坏行人的情怀。赵诚勒停了骏马,从马背上跳下。
“莫日根,你真的一定要走吗?”赵诚侧目问道。
“你这裏的美酒极好,你这裏的食物十分精美,你这裏的床也很柔软舒适。”莫日根低着头道,“可我是一个喝惯了马奶|子酒的人,一个吃惯了腥味重的羊肉的人,也是一个住惯了帐蓬的人。这裏不是我应该居住的地方!”
赵诚下意识地踢飞了一个小石子,石子划过一条直直的线条,终于无力地落到了道边的湖泊之中,在平静的湖面掀起层层涟漪。
而柳色青青,长出纤纤的枝条,垂入水中,它总是一年当中最早见证春天的树木。它当然也不是一种娇贵的树木,只要插在岸堤上,临水而居,就会认真地生长,并不挑剔。
“你说的极对,你我确实是两种人。冰与火怎能相融,日与月怎能同处,天与地怎么又能合在一起呢?”赵诚道,“你让我失去一个安答,我又怎么会原谅你?”
“你我之间没有私仇,甚至公仇也算不上,谈不上谁背叛谁。人总要长大的,一旦长大,就会有不同的志向。”莫日根沉声说道,“你在东方,拥有别人企求不到的权力,还有无与伦比的强大军队,忠诚的部下与勇士,无数的百姓、财产与威望。你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我虽是你的安答,但我更是拔都的那可儿,我就是帮助拔都实现他愿望的人。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带领军队与你交战,我们东西相望,永不交战。”
赵诚扬着嘲讽的脸孔,怒道:“你以为你是个无所不能之人?或是你以为拔都真的永远信任你?”
“拔都待我不薄,我自然效忠他。”莫日根淡淡的说道,“最重要的是,我与他是同一类人。”
莫日根代表拔都与赵诚达成密议,共同的敌人就是拔都的堂兄弟们。但各自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赵诚虽然口头答应,但他不愿意看到拔都或者别的什么人强大起来,而拔都又不愿立下文字,以免大事未成之时就被赵诚抓住把柄,令自己被动。
既便是如此,莫日根也知道赵诚不会真如他口头上答应的那样爽快,自己这位安答找上门来,并不会令赵诚因而会受蒙蔽,正如自己在这件事上也不会相信赵诚一样。少时的友情已经被利益替代,温情编织的轻纱实在太薄,一切机谋都是无情可言。
赵诚抬头北望贺兰山脉,他的脸上挂着离愁别绪,他的内心何偿不是如此?只是这离愁别绪总会被利益与权力所掩盖。
“拔都有能力一统蒙古人吗?”赵诚道,“我对此表示怀疑。他是否高估了自己,野心总会让人去企求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一朝不慎,往往就会粉身碎骨,后悔不得。他的那些堂兄弟们哪个不想当全体蒙古人的可汗,他们不会坐视不管的。”
“只要有野心,什么都可以不顾。拔都这些年未曾与你交战,他一直在遥远的西北方向努力经营自己的领地,已略有小成。只要他小心从事,而你若是肯配合,他当然可以办到。”莫日根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么,以你的脑子想一想,我会全力地帮他吗?”赵诚光明正大地表示道。
“哈哈!”莫日根难得地笑了,全无保留地开怀大笑,没有任何矜持与掩饰,“这才是我那个智比天高的安答,才是那个从不做亏本买卖的安答!拔都和我若是将身家性命系在你一人身上,那就大错特错了!”
莫日根与拔都可不会太相信赵诚,他们二人最了解赵诚。
“既然如此,你还要来找我?”赵诚问道,“并且我要纠正你的话,拔都的个人荣辱与我关,而你莫日根的身家性命我却可以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