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有五六个,估计窗外还有接应的。萧萧冷意在房间裏面蔓延,只见淮姨浅酌一口茶,然后徐徐起身,不露痕迹地走到聆音的旁边,对那群人说:“不知道各位有何贵干?”
“少啰唆。你退开的话,大爷还能饶你一命!”
淮姨的眼中有森凉的寒意:“不自量力。”
她转头,对聆音笑道:“小姑娘,怕吗?要不要跑?”
“逃?何必逃,光天化日之下,大诺怎能让宵小作祟?”聆音话语间听不出被压迫的紧张,暗自笑这群人,既然要杀一个人,何必如此废话。
另一个黑衣人训斥了刚刚那个黑衣人:“多嘴。”估计是个领头的,话音刚落,一道剑气逼了过来,被淮姨一招挡了回去。
她将聆音推开,细声对聆音说:“你就待在一边。若有差池,我负担不起。”
淮姨剑未出鞘,对付那些黑衣人却游刃有余。那些黑衣人看上去武功招式并不似中原,反而像是漠北那边的路数,聆音凝神思考这些黑衣人的来路。
此时大诺和漠北关系剑拔弩张,派来几个刺客也不足为怪。只是她的行踪,到底是何时暴露的?仅是和景王游集市便招来暗杀,那太不可思议了。若是漠北那边,得知她是皇后身份,不应当派来的刺客如此不经打……
刚刚想到这儿,窗外又蹿出了无数的黑衣人。有个人趁着淮姨不注意,捡到一个空当刺向了聆音。聆音轻巧一避,暗暗思忖要不要暴露功夫,毕竟,看淮姨打打杀杀,也有点儿困难,何况要尊敬老人……
淮姨怒喝了一声,立马靠得聆音更近些,力求将那些人挡在聆音一米之外。陆爽更衣归来,看到这副局势,下楼去寻找救兵,奈何去了许久还未有音讯。
聆音暗道奇怪,萧洛隽莫非就没有派人暗地里保护她吗……可是奇怪归奇怪,聆音手悄然地伸向茶水,轻轻一沾,水珠浸润了如玉一般的指尖,微一运力,那水滴竟如同暗器一般打在要袭击淮姨背部的人刀上。虽然水滴的力气不大,也做不到一滴见血的出神入化,但使得那个刺客的剑刺偏,也让淮姨躲了过去。
第二批刺客的功夫,比之前的高了许多。
突然间,坐在远处,悠然观战的一个人从座位上站起,长剑出鞘,剑锋带风,朝着这边破空而来,瞬间就把那群黑衣人逼退几步,然后闲闲地说道:“这么多人,围攻两个女人,不觉得丢人吗?”
他同淮姨配合,不出片刻,就将那些黑衣人给击退。那些黑衣人撤退的步伐迅速,训练有素。
“多谢。”聆音道。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对方闪过一丝犀利的锋芒,又深深藏起,精致的脸庞焕发着内敛的英姿,长发疏懒地垂于脑后,不羁中又含一份傲骨。
“不知阁下尊称?来日再报。”聆音不欲多留,但至少眼前之人也有“救命之恩”,她也不想欠人恩情。
“尊称不必,在下叶睿。”叶睿浅浅一笑。
叶睿,聆音深深地看了叶睿一眼,而后含笑告别。
聆音刚刚下楼,便有兵卒姗姗来迟,景王一脸歉疚地说:“皇嫂,是本王守备不好,让皇嫂受惊了。”
聆音摇了摇头。经历了这样的一场刺杀,她却丝毫不显狼狈,面不改色,隐有傲骨。
萧洛隽站在兵士之后,眉目清淡,然而目光停驻在聆音身上的时候,隐隐间有一股赞赏。
那些潜逃的黑衣人在茶楼之外被人拦截,捕获的人皆被下了狱,交给景王处理。
聆音事后想,为何这些兵卒来得如此慢,恐怕也是幕后有人授意。那些黑衣人一律咬舌自杀,显然早有预谋。
那些黑衣人有漠北人的特征,是谁指使的范围已经很明确。景王有意乘胜追击,却被萧洛隽阻拦了。他们有意撩拨,我们静观其变,等到实力探清之后,再做打算。
刺杀事件后,淮姨也暴露在了人前。聆音说当时是淮姨救了他,对她好一番感谢。萧洛隽未识破,倒是晚上的时候对聆音说:“皇后啊皇后,禁宫中隐有那么一个功夫高强的人,留还是不留?”
那话像是闲谈,甚至还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聆音心裏一凛。她甚至怀疑,兵卒迟来是萧洛隽授意的。
“臣妾……”她想说那人同她只是萍水相逢,素昧平生,但说出来连自己也不相信,反而欺君,便不再言语。
“皇后豢养‘护衞’,也是有必要的。只是,‘护衞’若是野心过甚,反受其害,就不好了。”萧洛隽这样说着,低声笑了一下,“很好,朕的皇后临危不惧,不丢朕的脸。”
他将淮姨定位成了她的护衞,并且承认了他眼见着她有危险,却作壁上观。
聆音觉得,她应该要认为这是稀松平常的事情。然而经过了那一夜的兵荒马乱,她有些想法发生了转变,此刻竟有股愤怒涌了上来,难以纾解。
他就那般笃定,他能够护住她全身而退?说好的邀她一起共赏江山呢?若是那刺客再凶残一点儿,刀剑无眼,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又要怎么办?
聆音心有气愤,却隐而不发,唯有那双眼,因为愤怒而瞪圆。
纵然是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的人,还是会有小脾气的。
萧洛隽失笑,拥过聆音,道:“阿止,明儿我们就回京城吧。”
聆音偏过头去不理他。
“傅如便在你旁边的,只不过看你旁边自有人搭救便缓了一下。后面你又来了一个帮手,自然游刃有余,便没有出现。”萧洛隽好言宽慰。
还是没有声音。
萧洛隽本应该生气的,他并不喜欢使小性子的女人。身处高位久了,难得给人一次台阶下,却没有人笑脸相迎。但他还是努力保持着好脾气,只是语气已经有些生硬,说:“皇后应当理解,若是连这般风雨都惧怕,将来还如何久安凤座?”
得了,由皇后变阿止,又变成皇后了。聆音转过头,正好近距离贴着萧洛隽的脸,她呼吸一滞,一时脸红忘却了所有事。
“睡吧。”他背过身,熄了灯,和衣躺在她的身边,怀里还拥着她,却不发一言了。
聆音微微有些怔忡。
她的脑海里还回荡着萧洛隽说过的话。萧洛隽放任她身处危险的境地,何尝不是为了让她能够成为同他比肩之人。也许在她能真正获得他的尊重,走到他的心裏之前,他会一直对她冷眼旁观吧。
聆音有时候想想,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无须情爱维系,而只因为身份地位在一起,就能够让她一直清醒地往前走。
然而话虽如此,可她心裏却不知为何,有一道火气疏解不了。
难道江山真的重过一切吗?计划又一定不会出现偏差?若是今日她身边没有淮姨保护,她又不会一点武功,刀剑无眼下,她这个孕妇又能如何全身而退?
聆音想着,迷迷糊糊中,终于睡着了。
有人在她的耳边几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抚过她的眼角眉梢,玩着她的如墨青丝,勾勒着她脸部的轮廓,眼神深邃如晕不开的墨一般,在那层水雾之下,更显得迷蒙难懂:“阿止……”没有缱绻温柔,只是玩味地低吟着这两个字。
第二日,一群人踏上了回京的道路。临走的时候,邵姜白颇为不舍,听说聆音是从京城来的之后,神经大条的她好久才联想到聆音是皇后。不过却没有因为她是皇后而诚惶诚恐,反而一脸真诚地说:“我姐姐虽然没有和我生活在一起,不过她的性格我最懂了,姐妹连心嘛。她虽然看起来让人觉得不好接近,脾气也糟糕了些,不过她人可好了,一点儿也不像表面那样桀骜。虞姐姐,不,皇后姐姐不要太在意了。其实我姐姐没有太大的恶意,只是性格这样比较难以改变。”
聆音看着天真无邪的邵姜白,微笑地点了点头。
许是因为身份暴露,回京的路上守备森严了些,派了大量的兵马随行。这也让回程的时间耽搁了不少,就算萧洛隽让人加快行程,也还是比来的时候慢了几日才回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