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銮驾先行。此番名为南巡,实际上却是两人轻车简从地前往边关的朔州。聆音身旁只带了长孙舞一位侍女,不过暗地里有淮姨跟着。萧洛隽身边的人也少,近侍连海公公、松隐谢述,还有一个叫傅如,听说他弓马娴熟,百步穿杨,是战死沙场的定远将军之子。此番萧洛隽带他前去,有意让他沿途保护安全和留在朔州。至于其他,想必暗衞之类的人也不少。
聆音自小待在浅沫山,母亲去后,虽出过浅沫山几次,但都行色匆匆,也没有到过这般远的地方。
朔州乃是边关,有异样的风土人情,让聆音大感新鲜。
她和萧洛隽待在同一辆车上,时不时地撩开帐子偷窥几眼。萧洛隽看了也不由得好笑,道:“随意吧,这不比在宫中。”
得了这句话,聆音方大胆地透过窗棂看外面的景色。
她听到萧洛隽悠悠说道:“以后在宫外,也不用皇上皇上的叫了,便叫大哥吧。上次见你醉时自称阿止,以后朕便叫你阿止吧。”
他此时又提起这个名字,变相地提醒她醉酒失态。她一时有些羞窘。只是阿止这个名字,实在是只有至为亲近如母亲淮姨之人方可叫唤,但圣意又不能违背。
萧洛隽见聆音这般犹疑不定的样子,玩兴倒是大起,说:“皇后无异议的话,便如此吧。”
朔州。景王府邸,没了京城的纸醉金迷,反而简朴厚重。
景王来朔州,便引得朔州女子热捧、侧目。泰王幼|女邵姜白更是天天往景王府跑。
聆音还没有到景王府邸的时候便有所耳闻。景王萧览瑜对邵姜白整天来找他的行径烦不胜烦,于是便大展男性魅力,引得邵姜白旁边的侍女春心荡漾,希望邵姜白能够打退堂鼓。邵姜白看到萧览瑜在挑拨离间,就干脆不带任何侍女来了。
景王烦了,最后道:“邵姜白,你别做无用功了,我是不会喜欢上你的。”
换成一般女子听到这话,早就羞得满面臊红,打退堂鼓了。邵姜白却越挫越勇,眼里满是自信,道:“你总会喜欢上我的。反正,我这辈子跟定你了。”
景王无奈,抑制住把她撵出去的冲动,只能听之任之。
这次因为是微服出行,景王先前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不过看到帝后驾临,除了起初有些讶异,后来便神色坦然,当作是故友到访。
邵姜白此时也在景王府中,她的身边并没有侍女跟随。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已初现艳丽容貌。她穿着一身遒劲女装,飒爽英姿,和她的姐姐邵尚萱俨然不同,唯有那股隐隐可见的傲狂、倔强之气相通。
邵姜白见一群人前来,倒是好奇:“他们是谁?”
“我兄弟。”
邵姜白不疑有它,毕竟在这朔州风霜军营中,多是互称兄弟。萧家男子的容貌都有异于常人的俊美,细细观看二人,也有三四分的相像。邵姜白心思单纯,性格直爽,并没有深想到会是皇帝。
“我说她……”邵姜白指了指聆音。更或者,她考虑的只有女子。
萧览瑜微眯了下眼:“我嫂子。”
邵姜白长嘘了一口气,不由得巴结道:“嫂子真漂亮。”
“我嫂子又不是你嫂子。”萧览瑜白了她一眼,对萧洛隽说道,“不知家中如何?大哥此番来朔州,家里的那些人,要劝疯了吧,真是难为他们了。也不知道大哥为何要来此处,朔州苦寒,连美人也比京中少了许多啊。不知京城我的那些莺儿、燕儿的,可还有想我?”
萧洛隽笑道:“这朔州的风沙,还没磨掉你那些花花肠子?”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的,道尽了昔日在京城声色犬马的风光旧事。
“没看到这位泰王郡主整天在这边吵得不行吗?真是越发让我想念京城里的那些解语花了。”萧览瑜长叹一声,伪作一脸郁闷。
邵姜白说:“好好好,就我没有那些女子温婉贤德淑惠。”气得掉头就走。
她一走,萧览瑜便收敛了笑容,说:“大哥,朔州这边有我便行了,何必再冒这个险,何况还是留泰王在京。段嫂子如今还有身孕,她毕竟跟了你好些年。”
萧洛隽一笑,目光深邃:“我不走,狼子野心如何显示出来?三弟,日后暂且居于你府上,时日未到,勿要声张。那边此时可有动静?”
“想必暂时没有。冬天漠北粮食不足,汗王刚登位,军心不稳,也不敢妄动。前几日派去漠北的探子刚刚回来,右贤王到汗王幼弟睿其叶的府邸拜访。但出来时,都见到右贤王脸色不豫。汗王很快得知消息,赞叹睿其叶很好。”
“还不够。”萧洛隽冷静地打断萧览瑜的话。
萧览瑜一脸诧异:“大哥?”
萧洛隽沉声说道:“漠北为游牧民族,冬天粮草未足,便容易来抢夺粮食。汗王新登位,却没有任何功绩,定然会想着通过远征来安定人心。朔州这边主将未在,只有你这个花名在外的王爷,他们自然会觉得这是个乘虚而入的好时机。”
“那就是说,他们会有意宣战?”萧览瑜狐疑。
“朕正需要这把火!”萧洛隽微眯了眼,里头透出危险的亮光,有算计、疏狂与豪放。他说:“那样,泰王若有异心,边疆必会一乱再乱。”
萧洛隽又说:“睿其叶因其年幼,母亲身份低贱,又兼称无德无能,汗位才没有落入其手,但断不能小觑他。他与右贤王的谈话,早就故意透露给努其哈,以表示他没有二心。阿览,这点,以后可以利用一二。”
门边突然有很大的动静,却是邵姜白想不通折返,推门而入,风风火火地说:“阿姐,我们勿要理萧览瑜,我们出去玩。”说着就进来拉着聆音走,并且怒瞪了萧览瑜一眼。
“无聊。”萧览瑜说了一句。
萧洛隽却笑起来,笑语浅浅,说:“泰王两女,倒是性情各异。”
聆音被邵姜白拉出去以后。邵姜白问:“姐姐姓什么?”
“我姓虞。”
“哦……虞姐姐。”邵姜白拉过聆音的手,笑容明媚如朝阳新生,说,“姐姐会骑马吗?”
“不会。”
“那我教你。”
邵姜白吹了一声响哨,便有一个婢女牵着两头骏马过来。景王府邸离草场并不远,不多时,便来到广袤无垠的草场。在车驾上观看外面,并没有此刻这般生动新鲜。远处有几团羊群,袅袅中有孤烟升起。邵姜白翻身上马,绕着马场策马跑了一圈,然后跑到聆音旁边,说:“如何?”
“邵小姐骑技让人歆羡。”
“不要这样文绉绉的,叫我阿白就可以了。对了,虞姐姐,忘记叫你换身骑装了。”
聆音在宫外并没有穿着那些长袂拖曳的服装,身上只是件天水色的宽衽衣服,倒不是很束缚。见到白马可爱,早已按捺不住,也顾不得去换身衣服,并且自信轻功了然,将裙裾稍稍提起,纵身一跃,便跃上了马背。
“没事。”
邵姜白鼓掌,坦荡随性得可爱:“阿马很温顺的。”她一步步地教着聆音,“对了,夹紧马腹,然后……对……”
聆音虽从未骑过马,但自身的平衡感不错,马儿也温顺,很快便驾轻就熟。
邵姜白直叫好,说从来没有见过谁如此之快就会习得马术的。
马上颠簸的感觉,时而有要摔下的趋势,聆音次次都化险为夷。很快,她策马如同风一般驰骋。这种感觉,很美好。风从耳边哗哗地刮过,迅疾得似乎要奔向天空的尽头。
香汗淋漓,聆音终于停下,明丽的脸上有青春勃勃的光芒,甚是魅惑绝代,眼眸中映衬着草原青青的颜色,一时春光无限。她准备跨马而下的时候,不料马儿不知道为什么受惊狂奔。聆音一时无措,但很快便让自己冷静。她死死地抱住缰绳,尽量使身体平稳下来,又一边对马儿低语着什么,一个旋身,又正坐在了马上。但还是不敢懈怠,等马平定下来的时候,她长嘘了一口气,却没想到那匹马故意逗她似的,又准备疾奔。
却不防在被马甩开的时候,跌入了某个怀抱,龙涎香淡淡的味道扑面而来,极是好闻。
聆音错愕,迎上一双湛清如苍穹的眼。他抱着她,抓着她的手腕。聆音想要伸手,毕竟那个地方也算是习武之人所忌讳的,然而在那双眼睛的直视下,她忘记了动作,忘记了言语,仿佛韶年就此停止一般,沧海桑田的变换,都与她无关。直到他说:“以后不准骑马。”
“为什么?”聆音不由脱口而出。
萧洛隽的神情有几分怪异,无言地将她放下,似在考虑措辞。
聆音第一次见到萧洛隽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奇怪。
她整了整散乱的发鬓和衣裳,跟在萧洛隽的后面,偷偷地觑着他的神色。
“朕说不准就是不准,一会儿回去让大夫瞧瞧。”他淡淡地说。
聆音看着他的侧脸,竟带着淡淡的红,在他如玉的面庞上缀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光泽。
“虞姐姐,刚刚真是吓死我了。阿马平时都很温顺,不知道刚刚为什么会受惊起来。虞姐姐你没事吧?”邵姜白跑了过来。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