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2)

千金记 石头与水 10349 字 5个月前

很快便是宋老太太的寿辰,亲戚自然要早些过去帮衬。任景远书香门第出身,一大早便带着妻子儿子过去了。

宁安侯一家去得也很早,但是,任景远和宁安侯同时发现了一个问题,来宋家献殷勤的少年们,可真是不少啊!

最大方的是李睿,他已经在边城设了办事处,放了可靠的掌柜在那里盯着。故此,今年就没出去跑生意。知道宋家老太太过大寿,早令人送了一车时令佳果,一车山珍干货。

如今小纪氏早死了和宋嘉言比做生意的心,收下李睿送来的东西,除了家人吃用的,其他的都用在了老太太寿宴上。

余者,秦峥秦嵘一早就到了。

最显眼就是吴家兄弟了,按理说吴宋两家素无交情,但这兄弟两个也一大早来了,还一口一个宋叔喊着,嘴甜得不行。

李行远与他们都熟,嘻嘻哈哈地打过招呼,宋嘉让引着任诚任谚任谈介绍给自己的朋友认识,大家年纪差不离,秦家兄弟有出身,吴家兄弟有才干,李睿有银子,各有出挑儿之处。便是素来自信的任诚,看到与他同龄的秦峥已是举人,心裏隐隐有些不是滋味儿。吴家兄弟再不必说,只年长他两岁,帝都除了聋子,没人不知道他们。

宋嘉让是好心,笑道:“阿双,我这几位表弟都是念书的,你是状元,以后多指教。”按宋嘉让的意思,吴双的才学是经过朝廷鉴定的,任诚既是要考科举,与吴双搞好关系没有坏处。

任诚为人略显拘谨,倒还不笨,施一礼:“吴大哥。”

吴双一笑还礼:“任贤弟。”

那边儿李行远就格外机灵,早拉着吴玉说话去了。他是个好武之人,之前就听宋嘉让表兄说过,吴玉功夫很是了不得。只可惜这是在宋家,又赶上老太太过大寿,不然,李行远真想拉着吴玉切磋一番。

任景远刚来帝都,并不知其中内情,倒是宁安侯看出些许猫腻儿,微微一笑,呷口茶打趣道:“子熙,我看,你可是该换个铁门槛了。”

宋荣与宁安侯是连襟,交情不错,听到宁安侯的打趣,宋荣厚颜笑道:“正有此意。”

眼睛瞟过这些来献殷勤的小子们,宁安侯忽而起了促狭之心,轻咳一声,不紧不慢道:“说来,言姐儿也到了年纪,不知子熙你可有爱婿人选?”

此话一落,秦峥吴双的耳朵都竖了起来,眼睛不自觉地往宋荣脸上看去。

宁安侯一句话,原本还热闹说话的小子们谁都不说话了。宋荣笑道:“这怎么说得好?言姐儿年纪尚小,倒是不急。”

听宋荣搪塞着,宁安侯道:“还有人托我来说亲呢,想问一问子熙你的意思。说来,也不是外人,那家少年啊……”话到一半儿,宁安侯仿佛刚发现似的,未再说托他说亲的人家,反是对这一屋子少年们道,“怎么不说话了?行了,我们虽是长辈,也没这样大的规矩,你们只管说笑。”

这时候,各怀鬼胎的家伙们,哪里还有说笑的心哪!便是吴双都恨不能撬开宁安侯的嘴,看一看宁安侯说的是哪个没眼力讨人嫌的人家儿。更不必说秦峥,他迟迟未出去游历,就是想在走前把这桩亲事定下来,以求稳妥。如今竟听到有人托宁安侯给宋嘉言说亲,秦峥面儿上还算沉稳,心裏却有说不出的浮躁,一时间,额间竟沁出细细的汗珠儿来。

其余几个小子倒还安稳。

吴双定一定神,大大方方地问:“侯爷说的是哪家?”

宁安侯道:“反正不是你们这些坏小子。”

吴双哈哈一笑,道:“侯爷这话,可不能叫小子心服。”接着,吴双道,“小子虽是来帝都不久,侯爷也见过小子几面。小子出身虽平平,不过英雄不论出身,小子也是一表人才。再说秦兄,侯爷是看着秦兄长大的,说一声少年才子不为过。我阿弟,文采差些,武功却好。还有任兄,书香门第,李兄,腰缠万贯。更不必提侯爷的爱子,行远兄弟了。我们与阿让阿诺都是兄弟相称,对宋大叔敬若父执,自然也关心言妹妹的亲事。侯爷如今要给妹妹提亲,我不信侯爷能找出一个比行远兄弟出身好,比任兄门第佳,比秦兄更有才气,比我阿弟武功更好,比李兄更生财有道,比小子文采更胜一筹的人。侯爷可是言妹妹嫡亲的姨丈,如今亲自出马给言妹妹说亲,究竟什么不得了的人选,说出来叫小子们听听,也长些见识。”

不待宁安侯说话,宋荣已笑骂:“全都滚出去迎客,倒叫你们来我这儿喝茶闲嗑牙!”

看时辰差不多了,男孩子们纷纷一笑,念叨着“侯爷不地道”,笑哄哄地去外头了。

宋荣看宁安侯一眼,宁安侯摇一摇手里的泥金折扇,道:“现在的小子们,真个鬼头。”

任景远笑着说了一句男孩子嘴裏的话:“侯爷不地道。”

宁安侯感叹:“看子熙就知道了,还是生女儿好。”这想做宋家女婿的小子们殷勤若此,做老丈人的多有成就感啊。

宋荣当然是有成就感的,若女儿没什么行情,他得急得上了吊。但是,女儿这才十三,刚刚到说亲的年纪,就有这些臭小子们不请自到地打女儿的主意,作为老丈人,哪怕神人如宋荣也逃脱不开“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来气”的魔咒,尤其吴双这小子,还毛遂自荐呢!

真令人火大!

渐渐的,就开始有人上门道贺,关系好的,带上儿女,一般的,自己过来放下寿礼,到席面儿上喝杯水酒罢了。

宋家兄弟秦峥李睿李行远任诚等,都是帮着招呼同龄的客人。如遇官场中人,就由吴家兄弟出马。他们本就是帝都大热话题,竟然亲自来宋家帮衬,可见与宋家关系匪浅,不是真正相熟,宋荣是不可能叫他们帮着待客的。

更高级的客人,则由宋荣、宁安侯、任景远亲自招待。

前院儿如此,内宅也差不多。

这次老太太的寿宴,其实小纪氏就是个总揽,宋嘉言、宋嘉语都是大姑娘了,还有辛竹筝,跟着学了好几年的管家理事。这次,小纪氏一人一摊事儿地分派给她们,她只管察看着有什么补漏之类的,既轻松,也能锻炼孩子们。

当然,今天三个女孩儿都打扮得极其隆重,宋嘉言大气,宋嘉语娇艳,辛竹筝端庄,各有千秋。尤其一打听,辛竹筝十四,宋嘉言十三,宋嘉语十二,除了宋嘉语略小些,辛竹筝与宋嘉言都正是说亲的年纪啊。再一问,呵,正好,还都没定下呢。

辛竹筝略差了些,她又不姓宋,只是宋大人的表妹而已,家中既无产业,兄弟也没什么大本事,不过寄居之人。倒是宋嘉言,于帝都早有名声,又是刚从老梅庵回来,模样规矩气度谈吐都是上佳。这些能亲来为老太太贺寿的夫人太太们,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别看问起来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其实早打听得一清二楚,当下将三位姑娘赞得花儿一般。还有一位林翰林的夫人握着宋嘉言的手笑道:“真恨不能是自己的女儿呢。老太太真会养孩子,把女孩儿们养得这般出挑儿,让人羡慕得很。你这千金若还没有订下亲事,不如我给您保个大媒如何?”

宋老太太早得了儿子的叮嘱,谦虚地说:“孙女们平日里陪我说笑,孝顺得很。只是,我老了,她们的亲事,还得她们太太与父亲做主。您若是有好人家儿,跟我这儿媳妇说一说,我久不出门,外头的事儿,也不大知道。”

小纪氏笑道:“我的林姐姐,您快放开我这丫头吧。看我这丫头,可是羞得不成了。”说着,把宋嘉言的手从林太太手里抢救出来,对宋嘉言道:“去瞧瞧席面儿如何了。”

宋嘉言行一礼,方装羞扮怯地退下了。

诸人正说着话,承恩公世子夫人就到了。小纪氏实在烦了承恩公家,一个不能袭爵的次子,竟然敢打她闺女的主意!令人恼怒得很!不过,人家来了,也不能打出去,只得起身去迎一迎。

承恩公世子夫人娘家姓罗,夫家姓方,大家都称她为方夫人或是方大太太。方夫人四十出头儿的年纪,还带着自己的大儿媳妇方大奶奶。方大奶奶本就是方夫人的娘家侄女,故此,婆媳感情不错。

方夫人先给老太太贺了寿,笑道:“远远地就听到你们的笑声,在说什么呢?”

林太太笑道:“在说宋家两位千金,能干得很。如今老太太这寿宴,竟是两位千金操持的,没让宋大太太操半点儿心。有这样能干的女孩儿,宋大太太与老太太实在是好福气。”

方夫人笑道:“可不是吗?她们两个小姐妹,我也常见的,出挑儿得很。”

今日秦三太太也来了,方夫人瞧见秦三太太就笑了,道:“早听说您家公子去年考了举人,还没向您贺喜呢。”

秦三太太谦道:“侥幸而已。”

便有人问:“今年春闱,您家公子可有下场一试?”

秦三太太笑道:“他祖父、父亲都说他文章火候还欠些,把握不大。故此,今科并未下场,想等着下科试试。”

方夫人笑道:“那孩子瞧着便稳重,肯定没问题的。我记得您家的哥儿也不小了,亲事可定了?”

秦三太太上回险些没给方夫人拿庶女坑死,回去挨了婆婆丈夫两重骂,如今面对方夫人,秦三太太谨慎得很,笑道:“功名未成,家里太爷、老爷都说叫他好生念书,切勿分心。过几年再说亲事不迟。”

这次,方夫人倒没揪着秦峥的亲事来说,她另有目的,笑道:“如今的孩子们啊,都上进得很。唉,去岁原本也想叫我家小二下场试试的,不巧,奴才们服侍得不经心,秋冬天寒,孩子就病了。”说着叹口气,“考场都没能进得,叫那孩子一场伤心。再待秋闱,又是三年。他也十六了,我想着,还是先给孩子说亲的好。”

大家忙凑趣地说着先成家后立业的话,反正小纪氏一句话也不接方夫人的,方夫人笑一笑,也没再说什么。若不是儿子死活看上了宋家那小丫头,家中老爷、老公爷都有意宋家,她还不大瞧得上宋家门第呢。穷家破落户的,还拿捏上了!

实际上宋家不仅是拿捏了她,还拿捏了她心爱的儿子。

方谅自从少时见了宋嘉语一面,自此便如同魔障了一般,对宋嘉语念念不忘起来。别人爱慕女孩子,总要为女孩子考虑,如秦峥,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自己上进,方是正道。这位方二公子倒好,只知道发|情,从不知收敛。上次宋荣直接找承恩公世子谈了谈,方谅挨了顿狠打,这才不敢再频频上宋家门儿了。

如今方谅随着父亲兄长前来,宋家兄弟早看他不爽,当下把方谅灌得不省人事。方谅的兄长方泽暗暗叹气,只得令仆人背了弟弟到车上去,与父亲一道同宋家人告辞。

老太太的寿宴,倒是宋嘉言得了不少好评。无他,小纪氏贤惠大方地将安排席面儿这样出彩的活儿交给宋嘉言干。宋嘉言利利落落,安排得相当不错,得到了赴宴夫人太太的一致称赞。及至宋嘉言陪着小纪氏将到来的夫人太太们一一送走,即使宋家寒门出身,也有不少太太动了心思。

前头亦是如此,待宴会结束,诸人告辞,宋荣带着两个儿子起身亲送。直待宁安侯带着老婆儿子、任景远带着老婆儿子,都走了,秦峥与吴双还是磨磨蹭蹭地留到了最后。宋荣忍无可忍地说:“你们也回吧。”

秦峥与吴双此方告辞,两人出了宋家大门,秦峥道:“君子有成人之美。”

吴双喝了不少酒,脸色如三月桃花,懒懒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打了一番嘴上功夫未分胜负,二人心下微凛:劲敌啊劲敌。

宋嘉言的婚事,宋荣是庄家,他自是不急的。倒是秦峥,原本有七八分的把握,如今冒出吴双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劲敌,他非常不放心。

回到家去祖母那里请安,正听母亲赞宋嘉言呢:“如今可是出息了,说话做事有分寸,为人也和气。”起码不是先前噎她个半死的模样了,秦三太太笑道,“就是相貌模样也长开了,长眉杏目鹅蛋脸,一看就有福气。”如今秦三太太倒是回转过来了,儿子对于儿女之事没有半分动心的模样,秦三太太暗地里也急,再加上之前险些被方夫人坑了,现在她实在觉着宋嘉言是再好不过的媳妇人选。何况,两年未见,宋嘉言的确是出息了。只要宋嘉言不要再说那些噎死人的话,秦三太太觉着,自己完全可以接受这个媳妇。

见儿子回来了,秦三太太热情地问:“帮着你宋叔料理清了吧?”

秦峥点点头,给祖母、母亲请了安,推说累,就回院里歇着了。

过了两日,秦峥方将吴双对宋嘉言有意之事说给了祖父听。

秦老尚书原本觉着秦峥对宋嘉言就是些小儿女情思,少男少女一处长大,正是青春萌动的年纪,宋嘉言又有几分可爱之处,孙子动心不足为奇。只是,秦老尚书未曾料到孙子这般在意宋嘉言。

秦老尚书不慌不忙,问孙子:“你是如何想的?”

“原本我是想着兴许能在出门前定下与言妹妹的亲事,再出外游历。如今看来,没这个可能了。”宋家不是就他一个选择,若有比他好的,宋荣肯定会将宋嘉言另许他人。深深地吸一口气,秦峥道:“若是纠缠于婚事,一直在帝都这样耗费光阴,下科春闱一事无成,宋大叔更不可能将言妹妹许配给我。我如今才学虽不比吴双,不过,我与言妹妹一道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吴双毕竟底细不清,宋大叔是个谨慎的人,在言妹妹及笄前,是不会定下她的亲事的。我想着,收拾好东西,这就与杜君一道出门游历,用心苦读,以期下科春闱有个好成绩。”若因儿女私情,就黏黏糊糊没个男人样,不要说宋荣,就是秦峥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秦老尚书欣慰地点点头:“你放心去游历念书,余者不必担心。像你说的,子熙不会这么快决定女婿人选。”秦老尚书何等老谋深算,拈须笑道,“你只看到吴双底细不清,我告诉你,这兄弟二人身上,有的是事儿呢。”

秦峥微惊,就听祖父沉声道:“便是宋子熙兄弟当年,文采出众,考的都是文榜。如今吴家兄弟,一个文状元,一个武状元。寒门出身的文状元向来不少见,但是,吴玉能中武状元,武功、兵法,都是一流。若是寒门之人,断没有条件调理出一个武状元来。子熙心思缜密,远胜常人。我能想到的,他亦能想到,凭他的聪明,怎会将女儿嫁给身份不明之人?”秦老尚书望向他,“只要你争气,子熙一定会选择更稳妥的秦家。你只瞧见如今吴家兄弟光芒万丈,自来光芒万丈之人,多是一耀即逝。男人,最终还是要靠本事说话的。”

秦峥吃了祖父给的定心丸,悬着的心方才落地。

秦峥与杜君外出游历,朋友们还送了他们一程,吴玉吴双也去了。吴双秦峥还算有些风度,彼此还能说笑几句。

待秦峥离开帝都,吴家兄弟接着跟皇上请假,大意是,如今兄弟二人都考上了状元,也算小有出息,想着接父亲来帝都享享清福。

昭文帝道:“朕听说你们的父母已经过世了。”本来没爹没娘父母双亡的,怎么突然又要接亲爹来帝都?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便是昭文帝也忍不住问一句。

吴双道:“臣的母亲与养父均已过世,臣的生父还活着。”

别人顶多一亲爹一干爹一后爹,这三种爹都很好理解,后爹,也称养父。一般亲爹死了,亲妈改嫁,就有了后爹。但是,吴家兄弟你这亲爹还活着呢,怎么又有养父了?偏偏养父又死了?这关系真够复杂的。

不要说昭文帝,整个帝都关注这兄弟二人的有心人都好奇,先时称自己父母双亡的人,忽然之间蹦出亲爹来。既然亲爹还活着,身为子女,怎么能说自己父母双亡呢?

礼部尚书李修竹实在看不过去,道:“吴大人,令尊既然在世,您先时怎么说自己无父无母呢?”亏他先时还想招吴双做孙女婿呢。

“这是家父的交代,下官实有苦衷。”

李尚书道:“皇上在上,吴大人有苦衷,不如向皇上申诉。”

吴双依旧不肯说:“下官想先接家父来帝都。”

昭文帝懒得再问了,大手一挥,给了吴家兄弟一个月的假。吴家兄弟自江南永嘉而来,路途遥远,假期少了真不成。

原本宋荣还想令宋嘉让试一试吴家兄弟呢,结果,吴家兄弟忽然蹦出个爹来,这又请了假回老家接早已在吴家兄弟嘴上不知死了多少回的生父。便是宋嘉言听到这事儿,都忍不住腹诽,若是哪天吴家兄弟早死的娘给还了阳,她半点儿不会觉着奇怪。

吴家兄弟身上颇多诡谲之处,宋荣索性不再考虑他们。倒是有人与宋荣说亲,还是很不错的人家,禁军统领杨大将军家的嫡三子杨辉。杨辉今年十七岁,去年刚考了武举人,宋荣倒见过杨辉几面,小伙子相貌不差,能考中武举人,应该有些才学。

宋嘉让对于他爹的善变,简直无话可说。先时还说要从秦峥吴双两个裏面选呢,如今有人给说杨家公子,他爹立刻就变了主意。

宋嘉言在仁德王妃的花宴上见到过杨太太,瞧着很慈和的一个人,拉着她说了许多话:“听说大姑娘早就帮着太太管家理事了,真是能干。”

宋嘉言笑谦:“只是给太太打个下手而已,一些小事,又有太太巴巴地指点,哪里称得上能干。”

她早打听过了,说宋家大姑娘八九岁时便代管过内宅,能干得很。听宋嘉言谦虚,杨太太笑问:“姑娘在家都做些什么消遣?”

宋嘉言笑道:“多是陪着老太太说话,看书练字,姐妹们说笑玩乐。”

“姑娘喜欢看什么书?”

“多是史书之类。”

说了几句,杨太太愈发满意,笑着拍拍宋嘉言白|嫩的小手儿:“可惜我没有女儿,见了你们这些女孩子就爱得不行。姑娘别嫌我啰唆。”

“小女岂敢。”

杨太太笑对小纪氏道:“宋太太实在好福气,有两个鲜花儿般的女儿,叫人瞧着眼热。”

这个时候,小纪氏并不谦虚,笑道:“我家这两个丫头,别的不敢说,懂事贴心是一等一的。”

杨太太给了见面礼,笑道:“不要嫌弃,拿去赏人吧。”

宋嘉言、宋嘉语双双谢过,就去找小郡主了。

宋嘉语对宋嘉言眨眨眼,抿嘴一笑。

小郡主与宋嘉语同龄,也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小郡主与宋嘉语都是帝都有名的小才女,不过,宋嘉语颜色更胜一筹。因此,来郡王府的时候,宋嘉语都会挑寻常一些的衣衫打扮,不然,稍不提防,就会抢了小郡主的风头。

小郡主笑道:“言姐姐一去山上两年,可是叫我们思念得很。”

姐妹两个对小郡主福身一礼,小郡主摆手笑道:“咱们自幼一处玩儿到大的,你们总是这样多礼。”说完拉着两人到凉亭坐了。

仁德郡王府的花宴,每年总有个六七场,宋家姐妹熟门熟路得很。有些两年未见到宋嘉言的闺秀与她打招呼,还有的人好奇地问:“宋姐姐,你去老梅庵这么久,那里到底如何?大长公主严厉吗?”

其实,大家都在好奇这事儿。宋嘉语一听人有这样问,就翘起了唇角,果然,宋嘉言不紧不慢地啊了一声后,端起侍女刚捧上的茶,呷一口,说:“这茶真不错,郡主,这是今年的龙井吗?”

小郡主笑道:“是啊。言姐姐喜欢,我送一包给你。”她与宋家姐妹自幼相识,宋嘉言早就是个厉害人物,想从她嘴裏听到老梅庵如何如何的话,纯粹自讨没趣。

“郡主总是这样大方。”宋嘉言笑道,“骗了您不少好东西。”

小郡主笑道:“这有什么,一包茶而已,难得你喜欢。”

景惠长公主家的女儿姚馨笑道:“郡主这儿的茶都是御赐的好茶,宋姑娘的嘴儿向来高。”

宋嘉言笑道:“要不然,也配不上郡主的好茶。”

景惠长公主的个性是出了名的跋扈,姚馨也得其真传。她冷笑道:“在老梅庵两年,宋姑娘还是这样伶牙俐齿。”

宋嘉言端起茶再呷一口,不理会姚馨,只管对小郡主笑道:“郡主这茶呀,越品越觉着味儿好。”

小郡主望向表姐姚馨,果然要被宋嘉言气炸了,小郡主忙道:“表姐尝尝这葡萄,早上刚送来的。虽说姑妈那里肯定有,表姐不缺这个,到底是我的一番心意。”

宋嘉言起身,去窗边廊椅上坐了。

回家时,宋嘉语在车上对宋嘉言道:“姚馨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因景惠长公主素有跋扈的名声,竟无体面人家愿意与姚家结亲。她不说收敛些,还在外头丢脸,真不知道长脑袋做什么。”

宋嘉言摇着团扇笑道:“理她呢。自讨没趣。觉着小郡主叫她声表姐,她就高贵了呢。”仁德郡王是郡王之尊,按理他的女儿,最多不过封个县主就到头儿了。结果,皇帝破例封了郡主。同是皇室中人,亲王郡王之女都是有爵贵女,公主之女却只是寻常闺秀。

宋嘉语打趣道:“我看杨太太是瞧中你了。”

宋嘉语也知晓如今家里正在为宋嘉言相看人家儿,她小一岁,怎么着也得先说姐姐才轮得到她。不过,少女的心思,对这种事,总是有非同一般的敏感。

宋嘉言笑着瞟她一眼:“我就不信你没这一天。”

宋嘉语两腮微红,嗔道:“反正是你在先。”

宋嘉言单指挑起她的下巴,啧啧两声,笑着调戏:“小美人儿,羞什么?脸怎么红了?”

宋嘉语拍开宋嘉言作怪的手,揉揉发烫的脸:“你还做姐姐呢,多大了还没个正经样子。”

“看你这害羞劲儿,我是你姐姐,你都这样羞,如何使得?”

宋嘉语娇声嗔道:“哪里有人像你这样!你在外头可千万别露出这种怪样来,好丢脸。”

宋嘉言哈哈一笑,不再逗她。

如今渐渐长大,小时候争强好胜的心也淡了些。亲姐妹就她们两个,宋嘉语如今倒觉着与宋嘉言有了些姐妹的意思,低声道:“你知道不?表姑他们要搬出去了。”

“父亲给表叔置了宅子给了庄子,说明年待表叔大些就给他寻个差事。表叔的亲事已经定了,舅婆的意思是早些叫表叔成亲。说是定了腊月的日子,总要提前过去暖暖屋子,这样成亲的时候有人气。”宋嘉言不以为然,倒是辛竹筝这两日精神头儿不大好,今日郡王府的花宴也没跟着一块儿来。

宋嘉语与辛竹筝相处的时间比宋嘉言要久,道:“我看,表姑好像不想搬。”

宋嘉言笑道:“不管住在哪儿,她也是姓辛。”愿意不愿意的,宋荣根本没叫小纪氏帮着辛竹筝相看亲事。倒是辛竹筝这几年住在宋家,心渐渐大了。

宋嘉语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回家后去老太太屋里请安,没见到辛竹筝,一打听,竟是病了。

姐妹两个衣裳未换又去辛竹筝的院里探病,辛竹筝脸色微微泛白,见她们盛装而来,心裏更不是滋味儿。

宋嘉言关切地问:“表姑哪里不舒坦,可请了大夫?”

辛竹筝笑道:“没事,约莫是天热,中了些暑气。翠飞给我煎了剂安神汤,再躺躺就好了。劳你们顶着大太阳来瞧我。你们还没换衣裳呢,去吧,我没什么大碍。”

两人陪辛竹筝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

宋嘉语与母亲说了辛竹筝的事,道:“我看,表姑像是心病。”

小纪氏笑道:“你表叔婚事定下来了,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有舅老太太,有你表叔,也轮不到别人插手。”便是宋荣也不愿管辛竹筝的婚事,实在是高不成低不就。好在有亲娘亲哥哥,推也好推。何况宅子庄子都给了,连辛竹笙的聘礼都是府里出的,花了上千两银子呢。

摸摸女儿娇嫩的脸蛋儿,小纪氏笑道:“待你大姐姐的事定了,就轮到你了。”

宋嘉语问:“大姐姐那个,就是杨家吗?”

小纪氏笑道:“瞧着杨太太似有这个意思,还得看你爹爹怎么说。”

果然没过几日,杨家托了交情不错的同僚来宋家说这桩亲事。

那一天见过宋嘉言后,杨太太回家就是一副喜气盈腮的样子,与丈夫道:“模样、谈吐、规矩,都是一等一的好。识书认字,理家管事也没问题。就是宋大人,虽是寒门出身,人家可是中过状元的人,最有学识不过。我看这桩亲事不错,你快些去跟宋家提一提。如今可是有不少人打听宋姑娘的亲事,别迟一步被人占了先。”

杨大将军是领兵打仗的人,急脾气,自家有意,便寻了知交去跟宋家提了亲事。杨大将军想得简单,自己儿子也算薄有功名,要是宋家看不上,只能说宋家眼光高,并不算丢脸。若是蹉跎踟蹰地错过时机,这就可惜了。

杨家人做事向来有效率,宋荣是文官,以往从未考虑过武官系统的人家。不过,杨大将军深得昭文帝信任,不然也不能做了禁衞军统领。杨家来提亲,宋荣着实有些心动了。

宋荣此人,行事向来稳妥,何况是女儿的亲事,他并非一口回绝了杨家,亦未应下,只说要考虑一二。杨大将军便知有门儿,他倒也不急,只叮嘱儿子好生读书习武。心裏却是明白,宋家约莫是要打听打听他家小子,若是打听觉着满意,宋家估计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对于教子方面,杨大将军还是十分自信的,且任宋家打听去。

宋荣打听出杨辉的为人品行还不错,是个上进的孩子,且杨家家风也是有名的好,三个儿子都是杨太太嫡出,并无庶子庶女的麻烦,便跟宋嘉言说了杨家的情况。宋嘉言早有对策,道:“婚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正盲婚哑嫁的也没几人。咱们跟杨家并不大熟,杨家的公子我也没见过。若父亲打听着他品行尚可,不如见上一面。”

宋荣问:“你打算怎么见?”

“过几日,老太太去庙中上香礼佛,问一问杨太太去不去。”宋嘉言道,“想来杨公子定也想见见我的。”

宋荣还算是比较开明的父亲,就允了宋嘉言。

不出宋嘉言所料,杨三公子听说母亲要给他说宋家的姑娘为妻,也想瞧瞧宋嘉言的品貌,一听说宋家约了母亲一道去庙里上香,杨三公子立刻撺掇母亲道:“我去安排车马,伺候母亲去庙里。”

杨太太历经世事,有什么不明白呢,心裏有数得很,指尖儿戳儿子额角一记,道:“我早跟你说了,宋姑娘品貌一流。你去可以,给我规矩些。若是唐突失礼,说不定人家就不乐意了呢。”

杨辉此时也明白了,这是宋家有意要相看他呢。杨辉撇一撇嘴道:“倒不是儿子自吹自擂,儿子自幼就读书习武,并非纨绔子弟,日后也是想着建功立业呢。若是宋家相不中儿子,定是他们没眼光!”

杨太太哭笑不得,笑斥:“快收了这副嘴脸,到时穿件体面衣裳,老老实实地与我一道去。”

“是。”杨辉懒懒地应了。原想去偷瞧别人家姑娘有一种将要占便宜的窃喜,如今明白,原来宋家也是打着要相看他的主意。杨辉嘴上不说,心裏到底不悦。

宋嘉言也在准备去庙里的事。她早听兄长说过了,杨家公子相貌不错,杨家家风也甚严。杨大将军虽有妾室,却只有三个嫡子,都是杨太太所出。宋嘉言早寻思过,杨太太此人,瞧着便精明厉害。杨辉是杨太太的幺子,在家肯定是受宠爱的。她若是真嫁了杨家,做小儿媳妇,肯定比做长子媳妇轻松。

梁嬷嬷挑了一身石榴红的蝶戏水仙裙衫,对宋嘉言道:“不用太隆重,但也不要太简单。”这个时候,不论男方是何等了不得的人物,女方都得矜持。

宋嘉言笑道:“嬷嬷放心,我明白。”

对于这种事情的把握,不只宋嘉言,就是小纪氏也很有分寸。她见了宋嘉言明艳大方的打扮,微微点头:“很好。”

宋嘉语是一身烟云蝴蝶裙,打扮得亦不隆重,不过,她本就生得绝美,衣裙袖摆上点缀着翩翩起舞的彩蝶,显得她愈发灵动艳丽。

姐妹两个打过招呼,微微浅笑,一并上前,扶着老太太出门。

西山寺是帝都有名的寺庙,也是宋家常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