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宋嘉言第二次去吴家兄弟那里吃饭时,没能吃到羊肉锅子,却见到了秦峥几个。
宋嘉让与吴玉在外头空地上比武,人手一根棍子,看得出来,两人都是使的柔劲儿,故此,并未有棍屑横飞、杀气腾腾的场景出现。
宋嘉言一身葱绿盘金彩绣棉裙,外头披着大红绣金梅的大氅,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她既惊且喜:“哥,你怎么来了?”
宋嘉让与吴玉同时卸了力道,二人相互拱拱手,宋嘉让笑道:“待二十过后,我就要与阿睿南下了,走之前再来看看你。”这丫头倒是越发有些女孩儿样子了。
宋嘉言快走几步过去,笑眯眯地挽住兄长的胳膊,问吴玉:“阿玉哥,我哥的武功如何?”吴双吴玉比宋嘉让年长两岁,今年已是十七。若寻常人家,早该说亲了。听他们说在准备后年春闱,准备一载成名天下知。
吴玉向来冷硬的脸微暖:“很不错。若是阿让用枪,应该更好。”
宋嘉让笑道:“我不过是花把式,阿玉才是真功夫。”
难得看到兄长这样谦虚,宋嘉言很诧异地看了吴玉一眼,天天臭着张脸,没想到还有两下子嘛。三人一并进屋去,果然吴双、秦峥、李睿都在。吴双、秦峥正在棋盘两侧对弈,李睿不知从哪儿弄了张软榻,似被抽了脊梁骨一般慵慵懒懒地斜倚在榻上,朝宋嘉言微微颔首。
宋嘉言去瞧他们的棋,问:“谁赢啦?”
吴双笑道:“消磨时光,下着玩儿的。”将子一投,起身道,“阿让他们都等两天了。”知道宋嘉言三不五时会出来到吴家兄弟这裏吃肉,老梅庵虽然进不去,但是,与吴家兄弟熟了,梅林小屋还是能来住几日的。
宋嘉言瞪圆了一双杏眼,问:“那我的羊肉呢?全都吃没啦?”跑到厨房一看,原本还有半屋顶的腊肉,只剩稀稀疏疏几条腊猪腿了。
宋嘉言苦着脸回里屋嘟囔:“你们怎么不说弄点吃的来山上,我快没得吃啦。”
李睿打个响指:“一会儿有太白楼的席面儿送上来。”
吴双道:“还是李兄阔绰。”
李睿坐在锦榻绣褥之上,笑着对宋嘉言道:“吃了吴兄他们好几天,来而不往非君子。算着你今天该出来了,就叫了桌席面儿上山。”
这世上,没有银子买不到的东西。
李睿花大价钱,太白楼的掌勺厨子于山腰支起锅灶,运上来鱼肉蛋菜。一样样出锅后,用裹了棉褥保温的大食盒子抬到梅林外面,吴玉与宋嘉让二人都是习武的,再抬进来就是。有汤有菜,有鱼有肉,山珍海味,不在话下。
其实宋嘉让他们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说,就是眼瞅着要远行,一出去大半年,来找宋嘉言告别而已。至于秦峥,他今年要准备秋闱,关系日后前程,更不必多说。
有太白楼的美味,大家都吃得开心,及至日头将晚,便起身告辞了。
宋嘉言一直送他们出了梅林,又叮嘱宋嘉让与李睿出门小心,注意安全。宋嘉让笑道:“好生婆妈,知道了,你回去吧,不用惦记我们。”
宋嘉言问:“哥,叫你孝敬祖母的银子,你给了没?”
“这还用说。”两千两银票,他并未留,全都给了老太太。他朝妹妹一挥手,就与李睿秦峥下山了。
秦峥在国子监异常刻苦用功,他与杜君,在整个国子监都是出了名的好学之人。
先不论资质,只要是用功的学生,一般都极招师长待见。何况,二人资质都不差,尤其秦峥更好一些,又有这样的出身,其祖父在正一品大学士与正二品礼部尚书之位上致仕,如今还有秦氏女在宫为妃。秦峥又如此上进,自然得到许多人的嘉许。
秦峥倒是不骄不躁,愈发沉稳。
秦老尚书对孙子愈发满意,还赞了孙子几句,秦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将吴家兄弟的事与祖父说了,“他们自江南而来,一文一武,就为了准备明年的春闱。兄弟二人皆有才干,明年金榜题名并非难事。他们也只比孙儿年长两岁而已。”而且,吴家兄弟的生长环境肯定是比不上秦家的,不然,也不能沦落到去给老梅庵做守林人。
秦老尚书道:“若是他们有不便之处,邀他们到家中来小住,亦是无妨。”
秦峥摇摇头:“我看他们做守林人颇有些自得其乐的意思,并非是会轻易接受馈赠的性子。”
秦老尚书微微一笑道:“若脾性合适,交个朋友方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其实不必去争个长短,若有缘分,日后同朝为官,互为倚仗才好。”他这把年纪,身上的锐气早消磨殆尽。孙子如此用功发奋,怕是受了吴家兄弟的影响。只是,少年发奋是好,切不可有嫉妒之心。人一旦嫉妒,心就窄了。心窄的人,做不了大事。
秦峥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原本我打算秋闱后,不论中不中举都出去游历一二,也开阔眼界。如今想着,还是等明年春闱之后,也看看他们成绩如何。”
秦老尚书见孙子心中自有安排,便尽交由他自己去办,并不插手干预。
秦峥于秋闱之中,虽未能夺得解元之位,名次却很不错。倒是杜君,没有上次的好运气,落榜了。杜君于国子监念了一年书,结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同窗,又有欣赏他的翰林师父指点于他,心胸开阔许多。他本就是想入场一试,并没有多大把握。如今看到自己落榜,也并不放在心上,反是去给秦峥道喜。
秦峥脸上只是微露喜色,谦道:“侥幸而已。倒是阿君,明年我想出外游历些许时日,要不要一道去?”
杜君已非昔日犟种一样的少年,笑道:“好啊,你别嫌我拖后腿就成。”到了国子监,开阔的不只是视野心胸,于人情世故,杜君也有长进。
秦峥挽着杜君的手:“咱们一道去给宋大叔请安。”
杜君点点头。
秦峥与杜君一道前往宋家,宋荣并没有关注秋闱的事,他一个户部侍郎,天天有忙不完的差事。若是春闱,他还可能会留意一些。如今看到秦峥杜君一并前来,二人皆是形容恭谨,宋荣问:“考得如何?”
杜君从容道:“我落榜了,秦兄排名第四十八位。”
宋荣点点头,道:“意料之中。”倒是秦峥,小小年纪就不以物喜了,看这一脸沉稳恭谨,比以往要有几分看头了。
秦峥深深一揖:“都是叔父这一年指导于我,小侄方有今日。”
“是你自己用功。”宋荣并不居功,“你们有什么打算?”
秦峥道:“小侄如今的文章,叔父说明年春闱在两可之间。小侄打算空出明年春闱,待春闱过后与阿君一并出去游历,也增长些眼力见识。”秦峥就是这样稳重的人,有把握,他方会出手。何况,若明年勉力一试,哪怕榜上题名,名次也绝不会太好。春闱不比秋闱,名次太重要了。
宋荣微微点头:“这很好。”少年人,出去走走,开阔的不只是眼界,还有心胸。似杜君,在国子监一年,也颇有长进,起码已经很少见先时闷不吭声的犟种样子了。
接着,宋荣没再多问,便让杜君进去瞧一瞧杜月娘,打发秦峥回家了。秦峥名次不差,秦家肯定也要庆祝的。
秦峥去年一举夺得案首之位,今年虽不是解元,但在举人中居四十八名,这个名次,相对于秦峥十五岁的年纪,绝对称得上少年才子之名了。
秦老太太欢喜万分,笑道:“青出于蓝了,你祖父,三十岁才中了举人。”对比之下,孙子实在够出息了。
秦老尚书拈须而笑,亦是欣慰万分。
秦峥秋闱刚过没多久,宋嘉让与李睿的商队就回了帝都,听说秦峥中了举人,自然要上门贺他一贺。秦老尚书见这许多小辈上门,心裏也高兴,命人拿了自己珍藏的好酒过去给他们喝。
宋嘉让不禁说起少时一道去太白楼吃酒,醉了回家挨揍的事。
其实,宋嘉让与宋嘉言兄妹两个有些相像,都是个热闹脾气,喜好呼朋唤友,当然,宋嘉让朋友也多。这次到秦家来,宋嘉让就叫着李睿,还把表弟李行远唤来一道,连带着宋嘉诺也不必去上学。就连杜君都被宋嘉让叫来了。
一群男孩子闹哄哄的,李行远笑道:“以往我也觉着姨丈和气,后来,我跟嘉诫、大表哥一道睡觉,不留神把床闹塌了,给姨丈拿板子打肿了屁股,才晓得他的厉害。”说得轻巧,不留神就能把床闹塌。当时宋荣便讽刺他们:“你们若是留神,府里这房子还得小心一二呢。”
宋嘉让持杯而笑道:“原本,我也觉着老爹严厉,不过,再严厉也比不上秦三伯啊。那次我们在太白楼吃酒,全都醉了,就阿峥没醉。哎哟,后来回学里继续念书,我坐阿峥后面,看他带伤念书,死要面子硬挺,屁股底下也不知垫个垫子,一上午的书念下来就汗湿了衣背,我的天,那会儿可是入秋了,也不知被揍成了什么可怜模样。”
秦峥呷了口酒,夹了一粒花生米,笑道:“能什么样?我又不似你,自称铁臀,最不怕打的。”
不料宋嘉让还有这个外号,诸人一听,纷纷大笑起来。
秦嵘与宋嘉诺就趁机偷酒吃,宋嘉让说他们:“屁大点儿年纪,又喝醉,回家还是我挨骂。”
宋嘉诺坏笑道:“要不是大哥在,哪里敢喝呢?”言下之意,大哥不就是用来做挡箭牌的嘛。秦嵘也说:“是祖父拿来的酒,醉了又不怪咱们。”
宋嘉让一人敲一下脑门儿,他力道颇大,敲得两个小的哇哇怪叫起来。宋嘉让才不理会他们,说起他与李睿在西蛮国,与西蛮人拼酒喝的事儿。
李睿笑道:“阿让海量,可是帮了我不少的忙。”
“其实那边人比咱们东穆国的人心思简单,也好说话。他们那边人摔跤厉害,下盘功夫很稳,男人天天喝酒吃肉,比咱们这边人壮实。”宋嘉让嘿嘿笑几声,“尤其那边的女人,那叫一个丰硕。”
秦峥打趣:“我们阿让这样英俊,怎么没被西蛮女人招了女婿?”
李睿眉飞色舞地说:“你怎么知道没有?与我们常做生意的一个部落族长,有个闺女,今年才十三。那西蛮女人熟得早,十三就已经是腰是腰屁股是屁股了,还有那胸脯,鼓得高高的。”男人说起话来,向来荤素不忌,“那族长一直拉着阿让说,他有多大的草原,有多少头羊,多少头牛,多少匹马,部落里有多少男人多少女人。开始,我们还不明白,后来那族长说到他家闺女,我们才明白这是要把闺女许给阿让。把咱们阿让都给吓结巴了,那族长还说,娶他家闺女,他就陪送女儿一千头羊,一千匹马。阿让听到这儿,险没吓尿了。”
宋嘉让捶了李睿一拳,笑骂:“滚!没有的事儿!”
几人已是笑得前仰后合。
秦家这顿饭吃得热闹,男孩子们的笑声一直远远传到秦峥院外头去。到走的时候,大家都有几分醉了。李睿出门向来是坐车,不必担心他。倒是李行远、宋家兄弟以及杜君都是骑马,秦峥素来妥帖,不放心他们醉后骑马,安排了自家马车下人送他们回家才算周全。
饶是秦峥酒量极好,这次喝得也有些上头。
秦老尚书听说孩子们都走了,笑对孙子道:“你也去好生歇歇吧。”
秦峥行一礼,方退下了。
宋荣傍晚回府就知道了兄弟两个去秦家吃酒,吃得半醉回家的消息。念及孩子们都大了,待儿子们醒后,宋荣只骂了一顿,就没动手。
兄弟两个乖乖认错反省,见已过关,相视一笑,暗暗庆幸。
宋嘉让私下问:“爹,什么时候接妹妹回家啊?”
宋荣道:“不急。”
“一个女孩子,不好总在尼姑庵住着。”宋嘉让想到妹妹想吃个肉,都要大老远地跑到吴家兄弟的小屋去吃时,就有些心疼。再者,妹妹年纪渐渐大了,总不能再像个小女孩儿似的,没个男女大防。虽然老梅庵少有人去,且吴家兄弟也不似会多嘴的人,但被有心人瞧见了总归不大好。
宋荣依旧老神在在,道:“我心裏有数。”至如今,四皇子的亲事都未定下,四皇子转年就十五了。自己闺女明年十三,皇家娶亲,向来是十二三就开始给儿孙相看。自家家底儿薄,宋荣也从不会自不量力地觉着自己女儿有资格去配皇子。但还是待四皇子亲事确定,再接女儿出来比较妥当。
明年宋嘉言十三,二皇子府上的事儿冷了两年,也差不多了。而且,闺女十三岁回家,出去各家走动走动,过了十四,转眼就是十五及笄的年纪。十五岁定好亲事,过两年出嫁,正好嫁妆什么的也能齐备。宋荣心中早有盘算。
见老爹不说话,宋嘉让道:“明年吴家兄弟就要春闱了,待吴家兄弟春闱高中,就没人给丫头做肉吃了。她哪里过得了吃素的日子啊。”
宋荣不以为然:“吃素又不会死人,世上就没有过不了的日子。”
宋嘉让被噎得无语。在老爹眼中,除死无大事。
宋荣瞅儿子一眼,道:“玩儿了这两年,你也差不多够了。明年十六,还打算跟着商队出去混吗?”
宋嘉让道:“不是跟父亲说过吗,就两年,我是很有信用的。”
“老实着些,我给你请的武进士明年初就能来家,你好生跟他学,先考个武举人出来。”对儿子的回答,宋荣稍稍满意,道,“亲事上,明年也差不多定下来吧。”
宋嘉让眼睛瞪得老大,不大情愿地说:“不能再等两年吗?”
宋荣不想长子素来豪气,于这种事上,还有些小小的少年心,遂笑道:“如果你想晚些成亲,等几年也无妨。男人年纪大些,才更有责任感。还是老规矩,家里的丫鬟,你不准碰。”
宋嘉让含糊地嗯了一声。
三年一度的春闱向来是帝都盛事,这一年的春闱更令世人难忘。
开国太祖皇帝最敬仰的便是大凤王朝的凤武帝,故此,东穆国一些科场规矩皆仿照当年大凤王朝设立。譬如,每三年一届的春闱,考的不只是文科状元,同样,武科春闱也是在这一时间举行。故此,春闱过后,向来是文武状元一道出炉,然后文武状元带领着文武进士们一道于朱雀大街游行,令帝都百姓自由围观赞叹,其场景之热闹,堪比庙会。
今年尤为出众。
无他,文武状元竟出自一对孪生兄弟,吴双吴玉。
尤其,这一双兄弟非但文武出众,其相貌風采更是天上有人间无,昭文帝笑着对宋荣道:“子熙,你可是被人比下去了。”
宋荣一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不过,臣这个前浪还想多为皇上尽忠几年,还请皇上不嫌弃臣才好。”
昭文帝哈哈大笑道:“记得朕初见你与子焘,当时就惊叹世间怎有这样出众的兄弟。如今见了吴双吴玉,才知上天实在厚待于朕。”若不是吴家兄弟是两个大活人,昭文帝几乎当二人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祥瑞了。
宋荣道:“世间俊杰辈出,都是皇上施仁政所致。”
昭文帝笑道:“听说他们之前是住在梅林状元屋的,如今想来状元屋的名声该更加大了。”
“状元屋有没有效臣不知,不过,梅林里活计不重,月钱又多,是一桩不错的活计。”
昭文帝忽然想起来,问:“你不是把你家丫头送去宜德姑妈那里了吗?宜德姑母还真是给你面子。”昭文帝心情大好,与近臣说话也随意了些。
宋荣叹:“倒不是师太给臣面子,是臣亡妻的一点儿面子吧。”
昭文帝倒是知此一节,亦知今年年初宋荣又去庙中给亡妻做了道场,想着宋荣也是难得的情深义重之人了。昭文帝问:“你是不想让你家闺女从姑母那儿出来了?”
宋荣忙道:“庵中地界儿清静,不好长久打扰师太清修,臣正准备过些日子接她回家教导。”他实在担心昭文帝随口来一句,难得你家丫头投了宜德姑妈的眼缘儿,那就让你家丫头多陪姑妈几年吧。若昭文帝这样说,宋荣得愁死。
“你家那丫头,是个机灵人,有几分机智灵敏。”
“她太过浮躁,臣送她去庵里,也是盼她性子能沉静一些。”宋荣提心吊胆地回答着昭文帝的问话。
昭文帝与宋荣年轻时相识,又君臣多年,似是看破了宋荣心中所思,微微一笑,感叹:“宋子熙还是宋子熙啊。”
打皇家主意的人太多了,昭文帝反倒喜欢宋荣这种生怕将儿女与皇室扯上关系的性子。当然,他更喜欢看宋荣提心吊胆的模样。
宋荣回家后,盘算着接闺女回家的时间。昭文帝都这样讲了,宋荣便不能再让宋嘉言继续待在老梅庵里。
老太太正在跟儿孙说笑,见儿子回来,笑问:“我听嘉让与嘉诺说,新的文武状元是一对双生兄弟,俊秀得不得了,可是真的?”
宋荣笑道:“自然是真的,给他们两个狗胆,他们也不敢糊弄老太太啊。那兄弟二人的确生得极好。”
小纪氏跟着凑趣:“老太太有所不知,如今帝都可有了新风潮,就是看状元兄弟。”
辛竹筝笑道:“我听说,那日两位状元游街,整个朱雀大街都堵得动不得了。以往状元进士游街,有个大半天也就结束了。那一日,可是直到傍晚,状元进士们才走完朱雀大街。”
这些时日,耳边尽是状元兄弟的传言,宋嘉语也好奇得很,问:“大哥,你跟状元兄弟很熟吗?”
宋嘉让笑道:“我跟二弟还吃过状元烧的腊肉饭呢,是不是,阿诺?”
宋嘉诺点点头,心下暗笑,大姐姐还吃了好几年呢。不过,这种话,现在却是不好再说的。
辛竹筝记性好,人也机灵,笑道:“以前让儿说的,言儿常去守林人那里吃饭,是不是就是去吴家兄弟那里吃饭?”
宋荣不露半点痕迹地微笑道:“听嘉让胡言乱语,老梅庵是宜德大长公主的居所,宜德大长公主门户何等森严,平日里女尼们都是足不出庵门半步,鲜少出来。就是我要去看望言姐儿一回,都得提前递帖子等信儿,得到庵中允准,方能进去。言姐儿陪伴在大长公主身边,日日烧香礼佛,庵门都不能出得一步,更不会与守林人来往。”
辛竹筝笑得有些牵强,连忙道:“原来是嘉让胡说,我险些误会。”
“自家人说笑无妨,不过,宜德大长公主是皇室中辈分最长者,乃是当今皇上嫡亲的姑妈,平日里就是景惠长公主亲去求见都进不了老梅庵的门儿。言姐儿不过侥幸去老梅庵住些时日,过几天,我也要接她回来的。”宋荣正色道,“尤其咱们家人,不能随意说老梅庵的事,不然,你们年纪小不留意,若是犯了大长公主的忌讳,一家子就完了!”
这也是宋荣的心机所在,老梅庵永远是安全的,不只是人身安全上,就是名节上,亦是如此。宋嘉言是去了老梅庵居住,若有人敢坏女儿的名声,就是坏老梅庵的清白。不要忘了,宜德大长公主终身未嫁。你要说住进老梅庵的人名声不好,是要将宜德大长公主的面子置于何地?
不论宋嘉言是住进老梅庵,还是自老梅庵出来,身上都已经打上了宜德大长公主的标记。有这一重保障,许多事,宋荣都可以放心了。
宋荣这样郑重其事地交代,孩子们都垂手应了。
见孩子们有些紧张,宋荣笑道:“嘉让,你既然与他们兄弟熟,什么时候请他们到府里坐一坐,让老太太见见。就是筝儿、语儿,你们女孩儿家,大家闺秀,不好见外男。不过,在你祖母这裏置一扇屏风,于屏风后悄悄看一看状元也是无妨的。吴家兄弟,的确出色。”
宋嘉语与辛竹筝都有些不好意思。
宋荣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小女孩儿那些心思,他清楚得很。只要无伤大雅,他乐得宠着女孩儿些。
把一家子看状元兄弟的事儿交给宋嘉让安排,宋荣得操持着把闺女接下山了。
宋嘉言在老梅庵将将住了两年的时间,第二年的时候又常陪老梅师太说说话吃吃饭,虽然话都是没什么用的话,吃饭也是她吃人家的,不过,与庵中的女尼,宋嘉言很有些感情。
老梅师太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像你这样聪明的女孩子了。”更多的人是自作聪明,一个人有些机灵不难,难得的是踏实,心胸宽厚。宋嘉言即便有机会亲近于她,也一直恪守本分,从不主动巴结讨好,做出蠢事来。
这种谨慎与耐性,能一直坚持到离开时,对于宋嘉言的年纪而言,十分难得。
当然,更难得的是宋嘉言对于庵中女尼的态度,一如既往。
所以,老梅师太才会说宋嘉言聪明。
聪明,有时不仅仅是说这个人脑筋是快是慢,更多的时候,聪明是一种品性。
宋嘉言谦道:“师太喜欢我,自然看我好。”
老梅师太笑道:“是你自己做得好。在我这裏住了两年,希望能对你的人生有一些帮助。”
宋嘉言满心感激:“师太庇护了我,我在庵里学到很多。”
老梅师太道:“回去后好好过日子,以后不要来了。”
宋嘉言问:“悄悄地来看望师太也不行吗?”
老梅师太未料到宋嘉言会问出这样的话,一愣之下就笑了,点头道:“可以。”
宋嘉言唇角上翘,眼中透出欢喜来。老梅师太是棵大树,不过,并不好抱,她也没打算沾太多老梅师太的光。只是,老梅师太庇护她这两年,她受益颇多。偶尔过来看看,方不算忘恩负义。
“给你准备了些东西,你父亲想必在外面等着,这就回家吧。”
宋嘉言道:“我不晓得要送什么给师太,抄了些经书献给师太,已经交给知善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