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2)

千金记 石头与水 5377 字 5个月前

“岳母说得是。”宋荣笑道,“我看阿双也不是个没出息的。”起码吴双上辞爵位,再捐家资的事办得很漂亮,宋荣很欣赏吴双的手段与眼光。

两人三言两语的,便将宋嘉言与吴双的亲事定下了。

吴双正与宋嘉言在亭中说话:“我听说我与二弟回乡的日子里,妹妹还去庙里相亲来着?”

宋嘉言白他一眼,道:“那又怎么啦?”

吴双笑道:“没怎么,就是我知道后,当真是惊出一身冷汗。还好杨三公子是个没眼光的,不然,我在哪儿找后悔药吃呢?”

宋嘉言瞪他:“你莫如此花言巧语,你怎么会喜欢我呢?自己照照镜子都比我好看。”

吴双剥了一把开心果放在宋嘉言面前的干果碟中,笑问:“为什么我不可能喜欢你呢?因为你生得不如我好看?我每日照镜子,看惯了自己的脸,再看谁都差不多。就是令妹,我也见过,帝都人说她才貌过人、艳绝天下,我看,不过尔尔。”

宋嘉言倒不知晓这事,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妹妹啊?”

“你还在山上的时候。阿让请我与阿玉到府上做客,我去给老太太请安,有两位姑娘隔着屏风看我,应该是二姑娘与表姑娘了。”吴双笑道,“两位姑娘大概看得太入神了,一下子推倒了屏风。”

原来还有这样丢脸的事。宋嘉言问:“你没看她看得入了神?”

吴双对宋嘉言挑挑眉:“从来只有别人看我看得入神。”

她好像也干过这样丢脸的事,宋嘉言哼一声:“这很值得炫耀吗?”

吴双温声道:“以前很反感,后来发现,我心仪的姑娘也喜欢我的美貌,我本是身无一物,正觉着配人家不上,忽然知道她是喜欢美人的,我便不能免俗地为此自得了。”

宋嘉言忍不住笑道:“我刚认识你时,你可不是这样。”

“那会儿给你烧香甜的肉吃,你就很满足了。如今帝都这么多人向你家求亲,我只能辗转地向姑祖母袒露心意。阿言,你若觉着我还可以,我们暂且定下亲事,好不好?”吴双目光温润,“我虽无大本事,养育妻儿还是没问题的。我父亲吃了庶出叔叔的苦,我以后,不会三妻四妾,我是诚心想娶你。”

吴双从来对宋家殷勤热诚,宋嘉言早知吴双是有意求娶自己。宋嘉言道:“估计,外祖母与父亲会定下我们的亲事。”

“你的意思呢?你愿意嫁我吗?你对我这个人,喜欢吗?”

宋嘉言反问:“你呢,你喜欢我什么?就算你喜欢面貌平庸的闺秀,帝都也多得很,一抓一大把。”说不定吴双就是这种怪癖,自己生得太漂亮,审美上有些扭曲了。

寻常人,喜欢上漂亮的东西漂亮的人,太容易。而漂亮的人呢?如吴双这样才貌双全的人呢?他们太容易得到别人的心或是爱情,太容易得到的东西,谁会珍惜?

吴双道:“我们小时候,随着父亲与养父养母到了永嘉。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养父养母的事吧?父亲那时候脾气很坏,他原是帝都出名的青年才俊,一朝失去容貌与双腿,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是事事要别人帮忙照顾才行。祖父知道他的冤屈,却是将他远远地送离帝都。他每天生活在愤怒与仇恨中,有一次,他对我和二弟说,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要护着我们,他也不会变成这样。”吴双叹道,“我每每想起当时父亲的模样,就会想,他肯定是后悔的。不但后悔因为要护着我与二弟失去了容貌与双腿,甚至,他痛恨当初为何在吴家被问罪后,要伸手相助。甚至,他后悔曾将我们的母亲养在外室,后悔生下我们兄弟。那时的生活非常艰难,父亲不愿出去见人,日日窝在家中。生活来源都是靠养父母张罗,我们住在永嘉郊外的一个小村子里。因为是外来人,许多事都受到本地人欺负。养母就像你一样,剽悍厉害得很,有人欺负我们,她就一把柴刀飞出去,打跑了那些人。”吴双微微一笑,“我很小的时候,就想着,以后定要娶一个像养母那样厉害能干的媳妇才好。第一次见你,就看到你用柴刀飞野鸡。那会儿,若不是你穿着小尼姑的衣裳,我实在不敢相信你竟然是个女孩子。”

宋嘉言见吴双说笑一般地谈起自己先时的生活,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儿,问:“你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吧?”

吴双道:“都已经过去了。”

“你以后会对我好吧?”

“白天去衙门当差,晚上烧肉给你吃。”

宋嘉言扑哧就笑了,打他手臂一下:“我吃得也不算太多。”

“不多不多。”吴双知宋嘉言这是愿意了,展颜一笑,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一下,“唯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宋嘉言歪着头,眼睛弯起来,笑道:“你不负我,我永不负你。”她与吴双,也能过得很好吧!

宋嘉言与宋荣一道回家的路上都是笑嘻嘻的,宋荣实在看不下去,戳她额角:“丫头,矜持些。”看这傻妞模样,就不该答应得这么痛快的。

父女二人同乘一车,宋嘉言挽着父亲的手臂,笑问:“爹爹不是应了外祖母吗?”

“那也得等你及笄才好定亲。”讲究些的人家儿,没有哪家女孩儿会及笄前就定下亲事。

“那也差不多啊。”宋嘉言喜滋滋的,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都透出欢喜来。

“傻丫头,先时看不出你这么相中吴双啊?”

“本来我也没考虑他,觉着他跟爹爹似的,长得太好看了。”宋嘉言笑道,“不过,知道他的身世,爹爹又愿意,我也就愿意吧。都已经定下来了,难道还要板着脸,像是多不情愿似的,那叫什么啊,瞎拿捏。”

“那你也得矜持些。”

父女两个本来感情就好,宋嘉言悄悄地与父亲说:“爹爹,你知道我们在老梅庵的时候就认得了吧?”

宋荣嗯了一声。

“那是冬天了,有一次,我去阿双那里吃饭,吃的是羊肉锅子,还是阿玉在山上猎来的黄羊。哎哟,那羊肉别提多鲜了。他们提前把羊的骨头剔出来,放在炉子的锅里炖了一整夜。我去的时候,刚好能吃。我们用炖骨头的肉汤做汤锅子的锅底,先啃羊肉骨头吃,再用肉汤来涮羊肉。剩下的羊肉冻在院里,冻得硬邦邦的,阿玉刀功很好,切出来的羊肉片薄得能透出光来,往热汤锅里一涮,立时捞出来吃,鲜中还带着淡淡的甜味儿,好吃得很。”宋嘉言先是描绘了一番黄羊锅有多美味,才继续说,“那天我出来时,天有些阴,我也没觉着什么。待吃完羊肉锅才发现,外头的雪已经下得很厚了。我着急回庵里,阿双立刻穿上棉氅衣,撑伞出来,说要送我。其实,我自己回去是一样的,虽然路有些远,我是走惯的,而且我又会武功,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阿双坚持要送我,我就让他送了。我路上想着,不是男女大防吗?男人跟女人不能挨得太近,但是,只有一把伞啊,阿双说:‘言妹妹,你离我近些,这样,伞才能遮到咱们两个。’那会儿,他没什么银子,那件大氅湿了,天气不好,也没地儿晾干啊。可是,我又怕挨得太近了,被他占了便宜。等我们撑伞到了庵里时,他半边衣裳都被雪打湿了。后来,我又去他们那里吃饭时发现,其实,他们根本就有两把伞。爹爹,你说,明明有两把伞,却硬是只撑着一把伞送我,他是不是早就对我有意思了?”

宋荣哭笑不得,敲宋嘉言额角一记:“以后,这种无聊事不必跟我说了。”

“我又没别人好说,当然就跟爹爹说啦。这证明我跟爹爹的感情好啊。”宋嘉言笑眯眯地说,“先时觉着阿双跟爹爹像,现在又觉着他跟二叔也挺像的。等有空,我叫阿双烧饭给爹爹吃,他烧的饭可好吃了。”

宋荣听她一口一个“二叔”,一口一个“阿双”,忍无可忍:“厚脸皮的丫头,赶紧闭嘴吧。”实在愁死了,宋荣还是头一遭见女孩子知道自己亲事定下来高兴成这副傻样的。

这门亲事,宋老太太也是十分满意的。自己儿子是状元出身,在老太太眼里,再没有比状元更有出息的人了。最心爱的孙女嫁给状元,老太太很是开心,笑道:“以后若是让哥儿考个武状元,诺哥儿考个文状元,我死也能瞑目啦。”

宋嘉言听老太太说梦话,要是宋嘉让宋嘉诺双双中状元,除非朝廷是自家开的,状元随便给。不过,依旧哄老太太道:“要是大哥、二弟都中状元,老太太您还不千八百年地活着,享孙子的福呢。反正我得千八百年地活着,有这么不得了的兄弟,哪里还舍得死呢?叫我死我都不死。”

老太太哈哈大笑道:“是啊,咱们祖孙且活着呢。”

有了喜事,老太太就忍不住炫耀。不过,又未正经举行过定亲礼,还不好对外说,老太太道:“上次我令人去你舅婆家去看你表姑的身子可好些了,听说好得差不离了。你表叔这就要成亲了,咱们去他那府里瞧瞧,我还没去过呢。”

姐妹两个都乐得给老太太凑趣,笑道:“那可好,早想去看看了。如今入了秋,天儿也凉了,正好给舅婆和表姑请安。”

小纪氏笑道:“我这就差人过去问候舅妈和表妹,若是她们方便,明儿我备些东西,咱们陪老太太一道去。”吴双状元出身,到底身上没有爵位,据说连皇上赏赐的兴国侯府的财物都捐给了朝廷。虽博得美名儿,难道日后靠女人嫁妆过日子不成?还是杨家,正一品大员之家,又是小儿媳妇,嫁过去也轻松。两桩亲事一比较,小纪氏还是觉着自己女儿的亲事要比宋嘉言的强上几分,心下舒坦得很。

老太太笑道:“行,就这么着,你去安排吧。”婆媳再不合拍,磨合这些年,又有孙子孙女绕膝,老太太对小纪氏的态度也软了许多。

小纪氏一笑,便唤了两个有些头脸的管事媳妇进来,令她们去辛家给辛老太太请安问好,再说一声明日过去的事。

管事媳妇得了吩咐,连忙去了。

第二日,她们一行过去的时候,辛老太太带着辛竹筝出院子相迎,笑道:“该是我去看望大姐。”亲自扶着宋老太太进屋去。

宋老太太笑道:“不单是为了看你,也是为了瞧瞧这宅子,我还是头一回来呢。”

辛老太太笑道:“待下午天凉爽些,我陪着大姐去园子里逛逛。”

辛竹筝亲自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献给老太太,笑道:“只是,我们这园子里没几样珍稀花木,姑母莫要嫌弃才好。”

宋老太太接过茶,笑道:“这有什么可嫌弃的。就是现在府里园子里那些花儿,听说珍贵得不得了,我也瞧不出哪里好来。反是娇嫩得很,半点儿不泼辣。”

大家互见过礼,辛老太太笑道:“这才多少日子没见,言姐儿、语姐儿又长大了许多。”

宋老太太笑道:“孩子正是这个年纪,就是筝姐儿,我瞧着也似长高了。”又问,“看筝姐儿脸上有些血色了,身子大好了吧?”

辛竹筝笑道:“姑母放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辛老太太笑道:“这些天,我刚带着她一道把院里的菜地整了出来。要我说,多干活,啥病都没了。”辛老太太笑道,“我想着,这就种上白菜萝卜,还能收一季呢。”

“是啊。”老姑嫂向来有共同语言,宋老太太笑道,“自己种的菜,吃得香。再说,活动活动身子骨儿不是坏事儿,天天在屋里坐着才容易生病。”

两位老太太说话不大留心,其实真没有针对辛竹筝的意思。只是,辛竹筝向来心思细,听着两位老太太说话,脸儿上已有些尴尬。小纪氏瞧了出来,岔开两位老太太的话,笑道:“老太太,您不是有桩大喜事要跟舅妈说吗?”

这句话倒是给老太太提了醒儿,老太太握住辛老太太的手,笑道:“是啊,我正要跟你说呢。言姐儿的亲事定下来了,待言姐儿及笄,就正式定亲。”

辛老太太既惊且喜,忙问:“是哪家公子?”

“我特意过来跟你说,你也认得,记不记得咱们上回见的状元兄弟?”

老太太话音刚落,辛老太太尚未捧场呢,倒是辛竹筝一不小心倾了手中的茶盏。好在茶不算烫,只是衣裳湿了,忙起身告罪,回屋去换衣裳。

见女儿回房了,辛老太太对宋老太太叹道:“我们回来后,她又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这是我强拉了她起来,活动活动手脚,精神才好些。总这么跟掉了魂儿似的,真叫人操心。”

老太太此时也觉着不对了,问:“筝丫头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先时辛竹筝刚从乡下到宋家时,还是个爽利的姑娘。这也不知怎的,越大越不讨人喜欢了。

“能有什么心事,问她她也不说。”辛老太太懒得再说闺女,又说起宋嘉言的亲事来,她记性相当不错,笑道,“刚刚大姐说的,是那一对双生子状元,对吧?”

“是,老大给大丫头定下的是文状元,叫吴双。”总算把喜事儿炫耀出来了,老太太心下舒畅,笑容满面,“老大说好,我也觉着好,起码能中状元,就是个有学问的人。”

辛老太太忙道:“肯定是极好的。大姐,这状元可不是寻常人能中的,当初外甥中了状元,咱村儿里的人就说了,是姐夫那坟头儿的风水好。状元,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炫耀一番,老太太整个人都洋溢着热情的欢笑,也有空关心别人了:“两个丫头的事儿都有了眉目,筝丫头呢?你有没有给她相看人家儿?姑娘家到了年纪,早些把亲事说定了,心也就定了。”没好意思说,辛竹筝是不是心裏有什么别的意思?

说到女儿,辛老太太就忍不住发愁:“家里忙忙碌碌的,眼瞅着又要给笙哥儿娶媳妇,我想着,先给笙哥儿娶了媳妇,再说筝丫头的事。”

“是这个理,等给筝丫头相看人家儿时,多去打听打听底细。到时,你着人跟我说一声,我叫老大帮着查查门户家风什么的,也好查。”

辛老太太笑道:“我肯定第一个就跟大姐说。”

在辛家吃过午饭,下午又逛了逛园子,一家子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