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恼不休的回办公室,继续整理资料,分门别类……时间过的飞快,眨眼功夫就下班了。回家以后,没看见陶爷,估计这个点儿陶爷也不可能安安心心在学校上晚自习——现在的大学生,还不都一个样,逃课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
若是在原来,作为一个有文化、有理想、有道德的三有青年,路见不平,没准就打个电话督促下陶爷少上网、少泡吧、少打游戏多看书。
可今儿个,老姑娘憋着一肚子火,心道自己也不是陶苏他姐,就算陶苏期末课课都当,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挂了算他活该!
在如是“报复人类、报复社会”的黑暗思想下,老姑娘一口气做了一锅面条——因为还怀念着中午吃的那碗羊肉汤,于是没命的往裏面倒辣椒粉。
可吃都嘴裏,她就想哭了。
缀上了脆生生的鲜蔬,汤面清亮,味道好的不可思议,可几口下去,就耐不住了,真是……好辣啊。
到底一袋面条三块钱,粮食都是辛苦钱。
秉持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理念,老姑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竟也把一锅面条吃出了气吞山河、胸纳海洋的气势。然而,黄历今儿个就写了一个大大的“凶”字,后面跟着注解“诸事不宜”。
吃面条,她也能吃噎着。
陶苏的电话,便是在这个时候拨过来的。
小婉扯着衞生纸,一边擦着眼泪鼻涕,一边被辣的呼哧呼哧直冒粗气,就听着电话那头,一个略显青拙的陌生嗓音在问:“请问这是水云公寓XXXX吗……”
小婉:“是。”
电话那边,明显有一个舒了一口大气的声音,“太好了。您是苏姐姐吧……我们在五里坡的倾城酒吧。陶苏啊……甭提了,醉的连自个儿是谁都不认识了,疯疯癫癫的,谁都制都不住他。苏姐姐您快来把他带走吧,我们在……”
那孩子噼里啪啦,语速比子弹还快。
小婉的面条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对方已经挂了电话。手里拿着挂了的电话,小婉愣了好半天,才消化掉他说的内容。
他是说……
陶苏跑A城最繁华也是最乱的五里坡去喝酒了?
喝了酒,还烂醉如泥?
不对不对,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个打电话的孩子,似乎把自己错认成了苏小姐。
如今苏小姐压根就不在国内,自己还能打个越洋电话把她从德国请回来,就为处理她弟弟这点儿逃课泡吧喝酒的小破事啊?
小婉额上划下三条黑线。
心道:他陶苏不是一向“天大地大老子最大”,无法无天习惯了吗?让他醉死酒吧吧!反正和自己没有关系。何况,他一男孩子,能遇着什么事!
老姑娘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面条。
然而,三秒不到——
她刷的站起来,开始换衣服拿钱包,虽然不是个可爱的小孩,可毕竟在自己最需要房子的时候,把房子便宜租给自己了。五里坡乱成那样,鱼龙混杂,那么漂亮的小男生万一真被人……
小婉一个哆嗦,没想下去,只加快了出门的速度。
待到了五里坡说好的地点,早有几个面容清秀的男孩儿一脸急色的等在那里了。
陶爷长身如玉,半伏在其中一个男孩的肩头上。但见他侧着的脸蛋,精致有如冰润的玉石雕琢而成,额前散落的碎发遮住了雪白的额头,偶一侧目,粲亮的眼眸就像是散落人间的星子,漂亮的让人心悸。
“苏姐姐,您可算来了。”
一看见她,那几个男孩儿明显松了一口大气,眼神一亮,笑着说道。
“辛苦你们照顾他,我是……”
她想解释自己不是苏家姐姐,可那几个男孩压根容不得她说下去,快语截过她的话头,只岔开说道:“都是好兄弟,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可这小子喝过酒实在难缠……苏姐姐,您来了,那我们可就把他交给您了。再有什么事儿,都与我们无关了。”
几个孩子都是脸蛋雪白,斯文俊俏的胚儿。
可这话说的,总听着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小婉仔细瞅了瞅,陶爷看起来很正常,甚至比平时还要静默可爱,哪里有“话多难缠”的苗头……于是料想着几个男孩儿可能想玩,怕带着陶苏碍事,于是找自己来把人给领回家。她是个粗心的主儿,也没细想下去,几次开口要解释自己不是陶苏的亲姐姐,又都被岔了过去。
于是,她懒得再说,糊弄了下,笑着与几个男孩道谢道别。
那几孩子临走时,有一人用同情的目光睇了小婉一眼——被同伴狠狠瞪一眼,然后拉走了。
待一群人走的七七八八,小婉忽觉颈后寒毛倏的一炸。
浓烈的危机感,迫使她立马回头。
抬眼,便见陶爷一双亮若晨星的好看眼眸静默的睇着自己——不过双十年华,最是青春逼人的年岁。何况陶苏原本又生得美丽精致,如此用水亮明润的眸子瞅着你,越发衬得他唇红肤白,娇嫩更比玫瑰。
小婉不由有些嫉妒起他的好皮相,伸手在他脸颊捏了捏,似怒非怒,口中唾道:“你姐要是知道你晚自习上到了酒吧,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男孩儿歪着头,认真的想了想,道:“那就不教她知道。”
小婉被他煞有介事的语气逗乐了,一下忘记来时的不快,笑道:“把帐结了,我带你回去……”从陶爷的钱包里掏出几张大钞,把酒钱清了,小费也给了,小婉走到了门口,一回头,不见陶苏跟上来。
她疑惑的转过头头,只见陶苏温软的笑的蒙胧,“小婉姐,扶我一把,我腿和灌铅似的,动不了了。”
才多大点的学生,在酒吧喝软脚了。
小婉额上滑下三条黑线,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她走过去,扶着陶苏,只觉对方把浑身重量都压了过来,沉的她脚底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一跤。
“自己也用点力啊……”老姑娘忍不住嗔了一句。
“小婉姐,《少年游》好不好玩啊?”陶苏不使力,嘴裏还不得闲。
小婉道:“你怎么知道我玩这个游戏?”
陶苏脚上打着漂浮,嘻嘻笑道:“就你指挥着那二十五人破团本,嗷嗷乱叫的,搁着房间都能听见……”
小婉额上黑线一条条。
陶苏这倒霉孩子,偏偏不会捡好听的说,只管臭着小婉的游戏手法,尽说些小婉不爱听的。小婉怒发冲冠,深呼吸,强忍着把他一个过肩摔狠狠砸在地上的冲动,在心裏埋汰自己干嘛管这小鬼的闲事儿——
“原来轻筱的男朋友也是的,天天玩那个破游戏,都没时间陪轻筱,他害轻筱伤心,他真不是好东西!”
咕哝着,陶苏眼神茫茫然。
难道是失恋了?
不过,这么痴情的孩子,还真是少有。
小婉叹了口气,想想也觉得好笑,自己和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计较什么,于是语气软了几分:“小心地,别跌上去。”
“我听说轻筱的男朋友就是在你们那个帮派。”
“……”
小婉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我想着……在你那儿,把你的号买过来,解散了帮派,轻筱就不会伤心了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小婉忽然想到那个叫“桃花轻舒”的ID(名字),砸重金要买自己一个小破号。
桃舒。
陶苏。
那人原来是他!
死死的抿着唇,小婉就说了,为什么陶苏会知道她开了工资,然后不停催房租。她就想了,那个叫“桃花轻舒”的人,怎么就那么恰好的在自己最需要用钱的时候,跑过来要买自己的号。
原来……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而为之。
这个……熊孩子!
额角一下下抽着筋,刚才的同情,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看着自己扶着的这个漂亮的小脸,小婉咬着牙,估摸就算陶苏投胎变成女娃儿醉死在酒吧,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惹上来。
这哪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小孩,分明就一混世魔星!
两人一个醉眼蒙胧,一个怒目流焰,踉跄穿过红男绿女,一地明暗。
眼见着,就要出了酒吧——
忽的,小婉只觉肩上的力道,空了一半,紧接着,浑身重量都趴在她身上的倒霉孩子被人轻轻一扯,竟几步跌开。小婉心下一惊,再抬眼,只见一个穿黑风衣的文秀男子静默的接住了陶苏。
一眼生寒,男子气质冷冽,宛若冰雪无尘。
他静默的看着陶苏,眼底寒光似见过血光的锋锐小匕,冷的让人颈后寒毛倒竖。
不知为何,小婉看见这个人,总觉得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小婉低头,凝眉,略一思索,骤然想到个名字,愕然惊呼:“你是……柳邵?”前阵子才打过电话,小婉一下就想到了大学时候这个独立特行的校友,当即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柳邵淡淡点了点头。
对柳邵,黄小婉还是有印象的。
听说柳公子素来不与人交道,就是因为有洁癖。
可今儿个,他浑不在意的扶着陶苏,完全看不出有洁癖啊。虽然,他“扶”着陶苏的力道,更有点像“掐”,不过……小婉似想到什么,有些恍然,又一时有几分迷惑,就这么惊愕的看着他。
穿黑风衣的文秀年轻男子柳邵淡漠而矜持的朝她露出一个微笑:“你好。陶苏喝醉了,交给我吧。”
微笑的时候,男子的嘴角上扬,露出晶亮如贝的森然白牙。
是冷意,又似快意。
分明笑着,可你就是觉着他这些话,是从牙根中咬紧了一字字的蹦出来的。
小婉没来由一个寒颤。
另一厢,皎白的灯光流泻一室。
方才那几个秀气的男孩子,并没和小婉想象那样在酒吧里玩的乐不思蜀……竟然早早就离了五里坡,回到学生宿舍,乖乖的捧着电脑,或看看小电影,或玩玩小游戏,或读读都市小说,没一个落单在外。
其中一人看着小说,总有些心神不宁,犹犹豫豫的抬头,不忍道:“那位姐姐看起来是个粗心的主儿,把陶苏交给她,真没问题吗?”
另一人耸了耸肩,握着游戏操作杆,没心没肺:“谁不知道酒吧是柳家的地盘,陶苏好端端的无所谓,偏喝醉了!他与柳公子素来不对盘,万一被柳公子撞上,不死也残。你是能管住柳公子不去找陶苏的岔儿,还是能顶着陶苏清醒以后的怒气?不过我倒服了小九,他脑瓜儿转的真快,居然想到给XX小区那位姐姐打电话……”
说起这个,大家都乐和了,纷纷打趣。
“总之就算出了大事儿,也不是在我们手中出的!”
“我们也不知道那个不是苏姐姐!”
“找也找不到我们身上来!”
“没错!”
诸人相视大笑。
你真当这些个小人精不知道小婉不是苏姐姐?
哪能!
一个个鬼的和猴儿似的,都怕陶苏和自己混一起出事担那个责任——苏姐姐出国结婚了,偌大个圈子就没有个能拍板儿和柳邵柳大公子对着干的主儿。有苏姐姐在,柳邵顾着她的颜面,还能护着陶苏,可现下苏姐姐不在……
他们总不能让陶苏在自己手上出事儿,找不到替罪羊,自然想到了陶爷这位房客。
只要不是自己担这责任,陷害个把“无辜良民”又何妨。
出了事儿,只要大伙儿统一口径——
“酒吧灯光那么暗,哪里看的清她不是苏姐姐!”
如此,便可高枕无忧。
然而,他们只想到了柳邵和陶苏有仇,却怎么也没想过柳邵与小婉,也有些渊源。
得亏小婉今儿个霉运,在上班时候全走过了。
否则,在柳公子记恨的时候,撞见这位主儿,哪还讨得了好。
为什么说她霉运走过了。
所有人都以为小婉在公司遇见的麻烦,只是因为赵文娟对她有偏见,却从没想过,赵文娟一个新人,至于这么得罪人吗?赵文娟看小婉不顺眼,全是因柳公子厌恶小婉,这才会故意去找她的茬。
今儿个,小婉在公司的遭遇,柳邵可清楚着呢。
知道她吃了暗亏。
知道她难受的要死。
柳公子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梁子就这么暂时揭过,然而,陶苏这道坎儿,可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就在陶爷的“狐朋狗友”高举香槟,庆祝摆脱麻烦的时候,陶爷也醉蒙蒙的撑出了几分神志。
“小婉姐,你掐疼我了……”
“哟,咱们陶公子还会疼。”
淡淡说着,语气是不坏好意的打趣。
陶苏打了个酒嗝,睁着天真无邪的眼,好奇望去。
然而,当看清扶着自己的人是谁,他脸色倏然变得与柳大公子的脸色一样冷,一样寒,“松手!”
说起柳邵与陶苏的渊源,很是戏剧性的波澜起伏。
其实两人并没多大“交情”。
若有,无论交情好坏与否,也是因着苏姐姐而生而起。
柳邵对苏姐姐的感情,很是狗血,也很是奇妙。
就如同某个风靡一时的老套偶像剧——
“孤独忧郁的翩翩美公子,和一个阳光般明媚耀眼的姐姐一起长大。在姐姐有意无意的关照与鼓励下,日积月累,他对姐姐产生了某种奇妙的依恋感,从此……此心不悔,不离不弃。”
然而,如果这样就两情相悦不离不弃,那么狗血偶像剧也不会取得那么大的成功,编剧组不整点儿坎坷波折,直接不用混了。
所以,不负众望的,姐姐对弟弟是丁点儿男女之情都没有,弟弟就是弟弟,只是把他当成后生晚辈来爱护。
一直到这裏,柳邵柳大公子与苏姐姐的故事,和那部偶像剧一模一样。
他与那部狗血剧最大不同一点在于……苏姐姐有一个发育不良的魔头弟弟。
从小,这魔头弟弟就是苏姐姐屁股后面的拖油瓶。
苏姐姐练书法,拖油瓶帮忙拿镇纸;苏姐姐剥小龙虾,拖油瓶掠夺胜利果实;苏姐姐练小提琴,拖油瓶扯着姐姐陪自己下围棋……总而言之,无论柳邵什么时候看见苏姐姐,后面都跟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屁孩弟弟。
而这位弟弟,不肖想,自然是陶苏。
陶苏,比咱们忧郁多金的男主柳公子小了五六岁——年龄上两个代沟,言语上没有共通。
换句话说,他就是柳公子爱情道路上的绊脚石、拦路虎。
咱们小柳公子使尽了浑身解数,不仅没能收买到这位古灵精怪满肚子馊主意的陶弟弟一分半毫,反而惹的陶弟弟对他百般不顺眼。
一来二去,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柳公子对陶苏咬牙切齿,恨不能人道毁灭。
同样,陶苏也觉得柳公子人模狗样,心怀不轨,不如直接导弹来袭将之化为尘烟净土。
苏姐姐在时,两人还能假模假样的粉饰太平。
然而,苏姐姐如今可是结婚国外定居。
柳公子没能抱得美人归,十分八九归于陶苏从中作梗。
虽佳人琵琶别抱,这一别抱,还跑到了德国。人家幸福甜蜜,柳邵却认为苏姐姐被那人花言巧语所骗。他是个认死理的人,他看中的,便一定是最好的,最好的,便一定得是他的。
直到如今,柳公子依然不死心,还等着苏家姐姐醒悟到自己有多好,等着她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柳公子的深情,在陶苏这裏就变成了另一种含义。
陶爷心想:我姐她都结婚了,你一各方面条件都还凑合的大男人经常跑我姐、姐夫那里晃悠,还一脸的忧郁深情,是想让我姐和姐夫不痛快是吧。苏姐姐把柳邵当后辈关爱,不会多想,可苏姐夫却容易吃醋。
这么一醋,他们两口子裡外不快活,你柳公子就高兴了?
陶苏讨厌柳邵的理由很直接,对付柳邵的办法也从来粗暴简单。
“柳邵!”
一声硬气沉丹田无限冷戾的俩字,被陶爷硬梆梆的掷了出来。
陶爷还当自个儿精神倍佳,指点干坤呐!
他伸手,使力推开柳邵,站稳了,正想以从容的姿态居高临下,冷酷的看着柳邵,顺便找到其致命之处,给予狠狠一击。
“砰!”
闷响过后,就见一个宛如太阳般漂亮的大男孩举着还没砸下去的拳头,惨兮兮的跌在了小婉的脚边。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分外清晰的响起。
正如方才陶爷自己所言,他喝醉了,腿软了。
小婉还没弄准这俩到底在闹哪一出,慌忙围了过来。陶苏可怜兮兮的抽着冷气,揉着磕到桌角的额头,抬起比星辰还要明亮好看的眸子,泪汪汪的睇着她,恶狠狠道:“姐,我不跟他走,他欺负我,帮我揍他,别给我面子,往死里揍!”
小婉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
正常人被磕到脑袋,应该是想着怎么散散淤青,这小子居然满心满念的揍人。
不愧是……嗯。
果然是……嗯。
小婉心中无限感怀。
柳邵在听见陶苏喊小婉“姐”时,神色一恍,嘴角不由自主柔软了一下。
然而,待看清这个“姐”,并不是他想的那个人时,柳大公子的眉头骤然拢紧,剑拔弩张的气势在不知不觉中弥散出来。
柳邵冷然看着小婉,淡漠道:“他醉的神魂不清,带着这么个麻烦回去,恐怕今晚你有的头疼。”
“是啊是啊。”一听这话儿,小婉登时笑靥如花。
柳邵只当她怕麻烦,自然不肯带走陶苏。只等陶苏落到自己手中,他自然会好好“回报”陶弟弟这些年给自己使的那些绊儿。
然而,小婉又说了一句话。
小婉笑容满面,以乐见其成的态度,分外和气道:“我懂我懂,我是电灯泡,不会在这儿碍着你们的眼。”
电灯泡?
这三个字的书面意思和隐藏意思,让柳邵一阵恶寒。
早说过,柳邵其人,很是洁癖。
这个洁癖,不仅有生理上的洁癖,更是精神上的洁癖。
关于生理上的洁癖,从小到大和苏姐姐的那番纠缠中,加入了陶弟弟,自然对陶弟弟已产生某种抗体。
然而,精神上的洁癖却愈发容不得陶苏。
如是,当他听见小婉这么说,眼神倏的就冷下来,伸向陶苏的手一顿,身子一僵,下意识离了陶苏三丈以外,拧眉冷然问道:“什么叫电灯泡?”
“就是拖油瓶啊,累赘的意思嘛。我懂的,我在跟前,你想对陶爷做什么都不好做。没问题没问题,你们感情那么好,那我就把陶爷交给你了……”小婉笑的和偷了腥儿的小猫似的,越看越恍然。
难怪大学时候追柳邵的女生从西直门排到东直门,人柳邵目不斜视柳下惠,独来独往一阵风。
原来好的是这一口。
小婉不算彻底的腐女,但这么俩漂亮过头的男孩儿站一起,颇是赏心悦目,令人心情愉悦。
两人百年好合,她喜闻乐见。
陶苏还当这一靠山何等牢靠,结果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陶爷的脸都黑了。
“黄小婉!”他炸的牙根儿痒痒。
柳邵同样一阵恶寒,想到被人误会自己和陶苏有那么点儿暧昧,颈后的寒毛都纷纷炸起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感情好了?”
一地明暗,灯红酒绿,小夜曲悠扬中,那晃晃灯光,耀的柳邵一张清冷俊秀的脸蛋平添几分阴沉寒意。悠长绵绵的音乐声,节奏感跳脱奔放,三个人虽离着不算远,但声音总有几分飘忽与模糊。
“这就是传说中的虐恋情深吗?”
小婉低头,暗下的光晕将她雪白的脸蛋衬得有些清美,浓密的睫毛覆下眼睑,更显出几分文静清秀。她仔细思索了一番,咬着唇,似懂非懂想到某本书的大标签上,那金光晃晃的四个大字,一敲拳,恍然大悟。
陶苏彻底炸毛了,怒骂道:“黄小婉,你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再说次,我和他没有丁点儿关系!把你脑海中那些没用的文化糟粕统统给爷剔除掉!”
他伸出的手,都快要打到小婉的脸上。
可是看见女孩宛如细瓷的皮肤,干净似清雪的小脸,陶苏愣了愣,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便这么轻轻擦着她脸颊而去。
似抚摸,又似无奈。
若这裏站着的是尚轻筱,这动作之于那个小提琴少女,很显然是亲昵的爱抚。然而站着的是小婉。以小婉抽风坑爹的想法,这举动压根“娘”就一个字,加个注解变仨字——“娘娘腔”。
陶爷什么时候“娘”了都没问题,这个时候“娘”上一把。
小婉恍然啊。
“果然陶爷看上去大大咧咧,原来是娘受啊,唔……修成正果长路漫漫,我祝福你们。”
小婉严肃的握着陶苏的手,两只眼睛闪闪发光的鼓励道。
什么叫鸡同鸭讲,陶爷这会儿算是彻底明白了。
“你……”
陶爷气结,想狠狠骂她,人家千里迢迢来接自己,平日帮自己抄作业、做小炒,点点滴滴,又实在下不了口。
他扭过头,倒要看柳邵如何解释。
柳邵看见他罕见的沉默与无奈,不知想到什么,眼底迅速掠过一抹精光。
再看他时,依然是文秀矜持的笑。
柳邵此时,笑的如伊始看见喝醉的陶苏一样冷意、快意。
冷意,这是看见仇家时的冷酷。
快意,这是捏到仇人小辫子时的快活。
这会儿,也不知他又想到什么,连瞎子都能看出他靠近陶苏有多么不情愿……却依然靠近过去,矜持从容的对小婉道:“谢谢你的祝福。”
什么?
谢谢?
陶爷这会儿听见这俩字,正有火星撞地球的震撼感。
柳邵对黄小婉那句祝福说“谢谢”,那不就是承认他暗恋自己?
陶爷骤然瞪大了双眼,嘴巴张大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柳邵你脑子进水了?你和她说谢谢?你陶爷和你没什么干系?你他妈这句谢谢什么意思?”
陶爷爆了,满口的脏话和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豌豆射手一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柳邵招呼过去。
柳邵牙关咬紧,却依然在笑。
没错。
他是在笑。
想要给予陶苏致命一击,这点都忍不了,谈什么把他带出去找人“奸尸”、“活埋”?柳公子对陶苏这些年来的积怨,深重如马里亚纳海沟,几座大山也填不平。在陶苏喜欢的女孩面前,毁一毁陶苏的形象——
当年陶苏在苏姐姐面前,可没少干过这种破事。
然而,他却不知道,陶苏心中另有女神……黄小婉之于陶苏,不过邻家一个比较好玩的姐姐罢了。
陶爷噼里啪啦的骂着,小婉一个毛栗子狠狠在他脑门上落地开花。
小婉皱着眉头,道:“你打哪儿学来这么多粗口?”
陶爷扭头,怒道:“干你屁事!”
小婉气定神闲,淡淡道:“你姐拜托我平时照顾你一下,我的屁事不就是你。”
“黄小婉,你……”陶苏噎住了,雪白的小脸登时黑如锅底。
柳邵也是一愣。
再看小婉,眼底禁不住透出三两分温润笑意。
小婉淡淡看了陶苏一言,道:“男孩子长的漂亮的确惹人欢喜,可说话不注意没什么涵养,那就一花瓶。女孩子是花瓶,那还有可能出自景德镇,再不济也有人买账。男孩子是花瓶……”
说到这儿,她忽的闭上了嘴。
陶苏黑着脸,问:“怎样?”
小婉朝着他,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容,道:“还能怎样?粗制滥造的花瓶,裏面也就插插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
呵呵。
好比喻!
柳邵眼角眉梢含了温润如水的春色。
他伸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节轻轻抵住嫣润的唇,微微掩住了嘴角边的笑意。看着小婉的目光,破天荒竟多了几分欢喜。
“黄小婉,你敢不敢说点好听的!”
陶爷像个炸毛的小刺猬,唬着张雪白干净的小脸,气急败坏。
小婉笑容粲然:“好。”
陶爷的脸色终于舒了舒。
小婉低头仔细思索了一番,再抬头,明亮的眼眸中溢着如水笑意,认真道:“祝你们白头到老……陶爷万受无疆,柳公子攻德无量。”
陶苏:“……”
柳邵:“……”
五里坡的酒吧,今晚注定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
就在小婉在那边,和柳邵、陶苏争执不下的时候——
某个略显阴暗角落,两个年轻男子坐在吧台前,其中眉目冷秀的那个,手指按在打火机上,“嚓——嚓——”,打燃时,淡蓝色的火焰跳动在空气中,映衬出他秀美的容貌,越发多了几分淡漠与冷峻。
从进了酒吧,到现在,他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按说,温卿之温大少爷什么时候会为不相干的小事焦虑不安?
可他今儿个,还真就焦虑了。
一睁眼,一闭眼,一直是黄小婉受伤的眼神。
再严重点,甚至连胳膊……都隐隐有些作痛……
赵文娟今天掐她那一下可真狠。
淤青都上来了,那么一大块。
温卿之抿紧了唇,轻轻打着打火机,心裏越发不自在了——不过也怨不得别人,黄小婉到底上了那么多年的班,难道不知道办公室文化,绝不是对、或者错就能解释的?明知道赵文娟有后台,何必往上撞!
就这么一捉摸,大半夜的工夫去了。
他沉默着。
他身边那个青年,却沉默不下来了。
“卿哥……您……真的喜欢洛安安那个女人吗?”
说话的青年,个子不高,皮肤略黑,剔着简单利落的小平头,五官看来寻常的很,然而眼底的锐意,衬着他笔挺的身板,却看来有一种肃杀的扎眼。此时,他食指微屈起,抵着吧台的桌面,目光略显阴郁的看着温卿之。
在清越唯美的钢琴曲中,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被他称为卿哥的年轻男子穿着浅白色的毛衣,身材挺拔,容貌出众,像耀眼的星辰,却一脸的心不在焉。
你当他听见同伴说话了?
哪能。
他心思,还一直浮着呢:黄小婉以后不敢这么横了吧?也未必……那家伙的性格一直就拗。
“卿哥,你这次不会是玩真的吧?”见他一直不说话,平头青年有些急。
“啪嗒。”
再次打亮了打火机,温卿之还沉浸在思绪里:不知道黄小婉现在在干嘛,干嘛要想她,她还咬了自己呢,她倒霉也是活该。
……
沉默。
沉默。
一直沉默。
一个说东,一个想西。
平头青年不由火气冲上来了:“兄弟我还真不明白了,她洛安安除了脸蛋生的好,还哪里能入您的眼?你家老爷子……”
老爷子这三个字一出来,猛的把温卿之的思绪往外拔了一拔。
像一副画卷,跃然而出,活了过来的绝美男子,一颦一笑,生动中透着说不出的灵气。虽然,这样的灵气,带着些许的讥诮——
温卿之这才回过神啊。
温卿之看了他一眼,找酒保要了一杯白兰地,嘴角一撇,一开口,却是让人惊愕的话语:“老爷子给你什么好处?”
老爷子不喜欢洛安安,温卿之格外清楚。也就是因为老爷子不喜欢,他才忍着洛安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和一个自己完全没有感觉的女人交往到现在。从他和洛安安交往到现在,数不清的人,在他眼前说洛安安的缺点。
他们真当他眼睛是瞎了吗?
洛安安虚荣、拜金、心肠狠,又喜欢玩小手段。
他虽然看不起她,但是这不妨碍他忍让着:现在的女人,哪个没这些毛病?大家都这样,何必要为难洛安安。只要洛安安没在外面偷人,他就算不喜欢,也会和洛安安过下去,只要洛安安不触及到自己的底线。
温卿之的反应太平淡。
衞强忍不住叫了起来:“卿哥,你被洛安安迷疯了吧!”
说实话,衞强也不是迂腐的人。
现在的女人,大多都是自私、冷漠的,衞强自己的女朋友,都是这样,和衞强的女朋友比起来,洛安安简直就是天使了。
至少,在面对温卿之的时候,洛安安的姿态还是挺正,并不仗着美貌,颐指气使……当然,这也不排除洛安安还没拿到结婚证,还没钓稳温卿之这个金龟婿的可能性。总之,温卿之对洛安安,没有任何挑剔的地方。
今儿个,衞强好像还真和洛安安杠上了。
一招手换来酒保,衞强俯下身,神秘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这种问答游戏,在酒吧里很流行。
富二代想追女,又或者是屌丝看中了哪个女神,都会用这招。在这裏,所有消息都出不了酒保的眼睛和耳朵——无论你想知道女神年龄、籍贯、三围、喜好、性格、婚恋,又或者想知道竞争对手的资料,都能如愿。
然而,要撬到有用的料儿,没有毛爷爷撑腰,可不行。
那酒保是个挑染着黄发、耳上钉了八九枚耳钉的哥特风小年轻,闻言,轻蔑的瞄了衞强一眼,连个微笑都吝于给予,兀自配着一杯冰蓝色的鸡尾酒。
衞强轻描淡写丢了叠钞票在桌上,也没说话。
酒保眼神冒出狂热的光芒,再抬头时,只剩一派肃穆与欢喜,笑容满面道:“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衞强笑了笑,抽出几张钞票,问:“洛安安,听过这个名字吗?”
酒保眼皮都没抬一下,飞快道:“当红驻唱歌手文芯的原名,就叫洛安安。她每天九点到十一点,在这裏驻唱。”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酒保继续道:“还有三分钟,你们就能看见她了。”
衞强看了一眼温卿之,将那几张钞票推倒酒保的身前,又问:“陆彦旭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