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啊……”低低一声哀嚎,老姑娘好想撞豆腐……
“嗯?”温少似笑非笑看着她。
“不带这么玩我的!”
小婉哭丧着小脸,抓着温少的胳膊,只觉世界坍塌了,哭都不知道怎么哭。
温卿之以为经这么个打击,小婉该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提不起精神。
然而,他太低估了小婉的战斗力。
如果要用一种生物,来形容处于“鸟枪换鸟炮,奔向新生活”这种兴奋状态中的黄小婉,那只有蟑螂小强可以比拟。你可以怀疑狮子也有力乏的时候,却不能怀疑小强抗摔、抗打、抗高温的顽强生命力。
与温家诸人打过招呼,灿烂可比菊花的笑容重新回到了小婉的脸上。
“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
温爸看小婉是各种欢喜——
总之不是洛安安,搁哪一个儿媳,温爸都觉着不错。
“听说伯父喜欢喝酒,这是送给伯父的。”
小婉双手送上礼物。
老头也就馋那么一口酒,虽说家里人家送的都喝不完了,不过儿媳送的自然更贴心,乐呵呵就收下了。
“哼,不就是一瓶茅台,我哪日还短了你的酒?”
温妈口中这么说,不过贪那么点儿小利,中国人的通性,口中说着“多大点事儿”,眼睛却若有若无,瞟着小婉呢。
小婉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有戏。
果然老同学说的“听话、舍得花钱”这两点,就是收复公婆的最佳法宝。
老姑娘心下舒心,眼神亮晶晶的,利索的把包装袋中的静心口服液双手递去,大声说道:“这是送给伯母的……”
温妈笑的,眼角的笑纹都舒展开了。
伸出手,刚要接过。
包装盒上那硕大无比的“静心”俩字印入眼帘,老太太脸色当时就黑了。
温爸和罗姨本来都乐呵呵的瞅着,想打趣这老太太太容易收买,立场不坚定,未来儿媳就送点儿礼,立马眉开眼笑。如果把她搁抗日战争,那一准一个叛徒汉奸……可一瞅见未来儿媳送的东西,温爸一拍大腿,暗暗喊了一声糟了。
连着在家帮忙的罗姨,脸色也尴尬了下。
果不其然,温妈当时摔了手,语气就冷了下来:“你送我静心是什么意思啊?”这就好像是暖气开的不足,外间的寒风都嗖嗖窜了进来,游离在温妈妈的气场周边,冻得人冷不丁一个机灵。
小婉挠挠头,傻乎乎道:“我听说伯母最近总是头晕、心慌、情绪不稳定,广告上做的不都是说送长辈这玩意不错嘛……”
温妈妈的脸色越发漆黑,冰冷冷的问:“这玩意什么人喝的?”
小婉挺诚实的,答道:“中年老妇女喝的啊!”
哎呀,糟了!
温少挑挑眉,嘴角淡淡翘起了一丝儿笑,食指与中指微微抵在了嫣润的薄唇,乌黑灵秀如水晶的眸子,静默的睇着这一出好戏——
知道事儿不好收场了。
就见温妈妈脸色耷拉下来,当即飙了,尖锐的女高音震得天花板都快要“簌簌”落下灰尘:“你这小姑娘怎么这样?这还没进门呢!就嫌我更年期到了,话多、脾气怪,是个怪老太?还是你觉着你自己年轻,了不起了,就瞧不起中年老太太?”
噼里啪啦,声音入耳,震的耳膜微微发鸣。
老太太发飙非同小可,一波接一波的轰炸,炸的小婉头皮一阵接一阵的发麻,扶扶嘴角,想要挂起笑容,可怎么都挂不上去了。
“我……我只是觉得……”
小婉老实,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哭丧着小脸,无奈了。
“觉得什么?觉得我气色不好?觉得我一看就知道是人到中老年,骨质疏松没精神?还是觉得我情绪激动讨人厌?你这小姑娘花花肠子怎么这么多……我就说我们卿哥儿多好的人品,找个女朋友怎么就这么不省心!”
“砰!”
包装精美的静心口服液重重摔在地上,盒子狼狈的散落开来。
“你好了没有?”
温爸都觉温妈这火撒的有些过了,沉了沉脸。
“好?这能好吗?我这还叫没完了!”
温妈气疯了,摔了礼盒不解气,怒得冲过去狠狠一脚踹去,“哗啦!”,本就散开的礼盒,顿时瘪了一大块儿,可怜兮兮的落在角落。
这纯粹是没事找事。
温爸虽然知道。
但是,除了不接受洛安安当自己的儿媳妇,其余事儿,绝不会忤逆夫人大人的意思,于是背着手,没说话。
小婉看着狼狈散落一地的静心口服液,明明告诉自己“多大点事儿,脱离了相亲的人生低谷,再咋样,再往哪儿走都是向上的”……可明明这么想着,心口却有一角依然随着散落在地的礼盒而“啪嗒”一声,悄悄碎裂了。
牙尖儿不由自主咬住了下唇,怔怔的看着地上,为什么心口的难受,闷得她鼻子总有酸涩的冲动?
温少舌头很毒,小婉是领教过的。
然而,直到见到温妈妈,小婉骤然觉得温少哪儿叫毒舌啊,那都是和风细雨的级别……温妈这才是登峰造极的毒舌九段位啊。
温少也就遗传了一点儿皮毛。
“唉,这是怎么了?怎么那么不小心把礼盒都溜手了?卿哥儿才下班,早饿了吧,快来吃饭,我来收拾。”罗姨端着各种菜色摆上饭桌,一眼看到大厅内大家脸色都不大好,再看看散落在地的礼盒,连忙打岔儿。
红烧鲫鱼的香味飘入鼻端,喷香的热气闻的都令人心情大好。
枣红木制的饭桌,用鎏金边纹细细绘着荷叶鲤鱼,古意盎然,这是温父欢喜的样式。桌上,银制的碗筷早就备好了——雪蛤过水捞出,鲜嫩多汁;爆炒虾仁金黄酥脆,肉质柔韧;剁椒鱼头葱花嫩绿,辣椒鲜红……
还有细瓷碟儿,盛着甜丝丝的姜醋,这是蘸海鲜的料儿。
此外,也有水煮肉片、手撕包菜、辣子鸡丁、牦油生菜等各色家常,腾着白花花的热气,香喷喷,看的人手指蠢蠢欲动。
再让温妈闹下去,小婉不好看,温妈也不见得有什么体面。
温父会意,清咳一声,威严道:“傻站着干什么!先吃饭!今儿个菜色很不错,都是卿哥喜欢的……”
小婉虽然大大咧咧,凡事儿不爱多想,但绝不是傻子。
温卿之开始看见她提着静心口服液,眼神儿就有些奇怪……她当时没仔细想,如今事儿发生了,明明不想哭,但是鼻子酸的厉害。她貌似无意的撇过头,轻轻的抽了抽鼻子,掩饰住眼底一星儿晶莹溅落。
趁着温母被拉开,她抓住温少的胳膊,微红了眼圈,哑着嗓音,轻轻问:“我又做错了?”
温卿之明明知道小婉送静心给母亲,就这么个结果。
他也做好了冷眼旁观的准备,可此时看着全然信任着自己、拉着自己胳膊,张着湿漉漉的眼眸儿无辜的瞅着自己的小婉,他还是忍不住心虚了一下。
年轻男子漂亮的眼眸儿宛如巫山渺渺的云,氤氲之中,竟似蕴着清润文秀的盎然水意,墨色淋漓。
温卿之心下一软,轻声道:“你自己也是女人,难道不知道这种生物都有不服老的特点。我妈人到中年以后,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她更年期到了。你可以说她是妇女,但是千万别用静心口服液暗示她是老妇女……”
接下来,温卿之还说了些什么,小婉完全没有听清——
国产五零二胶水也沾不起来她破碎的心脏。
温卿之看着小婉精神有些萎靡,不由心下微愧。
“没事儿吧?”
他犹豫了下,终是淡淡问了句。
小婉抬起湿漉漉的眸子,撇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低下头去。
被她那一眼瞅的——
温卿之心下重重一撞,越发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然而,就当他犹豫着,想要与小婉说些什么时……但见老姑娘握紧了拳头,忽然道:“没事。多大点儿事啊……做错一次不代表次次都错,这么点小坎儿都过不了,来日婆媳关系肯定坏的没治!”
小婉这辈子最让人佩服的,就是锲而不舍的顽强生命力了。无论何种劣境,她都能挂着金刚无敌的傻帽笑容,勇猛直前的向上冲——这点,从她一百零八次,次次都是苦难史的相亲历程就可以看出。
温少毫不怀疑,倘若没有自己在火坑中对她伸一把手,这姑娘相亲历程,那就是四大金刚、五虎上将、八大太保、十二金钗、一百零八将统统都溜过一遍以后,立马再接再厉来个五百罗汉。
什么样的经历,会养成她这样阿Q的精神?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吧。
她分明是笑着的,可温卿之心裏却挺不是滋味,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微微一疼,他眼神一黯,轻轻的别开了眼。
一连两次“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分毫没影响到小婉乐观向上的心态。
饭桌上,老姑娘小宇宙爆发,舌粲莲花,各种笑话马屁通通上阵。温父早对儿子选的未来媳妇乐见其成没有意见,自然是百般帮衬。
不得不说,小婉就一人才——口齿伶俐,八面玲珑。这丫搁外交部,一张嘴皮儿就能收复河山威震中华。饶是温妈妈这样难缠的主儿,在小婉几个笑话外加几个马屁过后,都有些绷不住脸。
眼见雪山冰窟即将融化,幸福的春风吹遍大地——
连温少都有些佩服小婉能说会道。
然而,铁块儿就算化了,那也是铁块,何况……是温妈妈这样的主儿,铁石心肠,压根打心眼里就没准备接受黄小婉。
她早留神着小婉一举一动,就等着找茬儿呢。
如今,见着小婉一连夹了两筷子的水煮肉片,立刻冷着脸,摔了筷子,厉声喝道:“到底是小户人家的闺女。不就是个肉片,都能吃的这么津津有味,卿哥儿,管管你家媳妇,你瞧瞧她筷子都伸到十丈远了,真不知道家里是怎么教你的!”
筷子摔出,发出的声音,骇得餐桌上气氛骤然一冷。
其实,小婉的筷子也就在旁边夹着菜,根本没有和温妈说的一样伸出老远。
老姑娘筷子一僵,愣了愣。
她心裏雪亮,明白这是温妈给自己下马威呢。
连温父都不由尴尬起来。
用这样的事情,来为难人,说起来,落下乘的反而是温妈妈。
不过,这点儿小挫折小坎坷就过不了的,那绝对不是我们的坑爹黄小婉。
老姑娘一边夹着菜,一边笑道:“这水煮肉片的味道真不错,忍不住就多吃一点了……”筷子再次伸向雪白中点缀几点红辣椒的豆芽肉片,她就压根就没拿温妈的冷嘲热讽当回事儿,面上依然是春风似的笑容。
不卑不亢,不和长辈顶,也一味的包子。
温父将小婉的反应看在眼里,给小碗的印象分再加几分。
温妈气的脸色当时就挂下来了,“吃吃吃,也不怕肥死。”
罗姨暗暗拽了温妈一下,意思是这样说人家姑娘,过火了。
温妈无动于衷,原来她就打定主意不让小婉好过——别说过火了,为了给洛安安出一口恶气,就连更过火,她都能说的出来。
一提到过火,不知温妈想到些什么,眼底掠过一抹恨戾。
可一转脸,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这盘菜感觉味道淡了,我去放点儿盐。”
温妈忽然端着一盘小婉挺喜欢吃的水煮肉片,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温爸爸夹了块滑嫩的肉片,试了试味道,疑惑道:“不淡啊……”
话音未落,就被温妈妈踹了一脚。温父料到她一个十指不沾杨春|水的主儿,如今主动要求下厨,花花肠子必然不浅。然而,毕竟一边是老婆,一边是儿子八字少一撇的未来儿媳……
孰轻孰重,老头儿想了想,还是闭了嘴巴。
温妈在厨房里清零咣当,不知弄了多久,再出来时,水煮肉片热气腾腾,上面铺满了红艳如火的尖辣椒。
温少看了一眼,额头上就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这味儿,闻着都觉着爆辣。
“吃吧。”
温妈面无表情的夹了一大筷子的水煮肉片放到小婉碗里,口中催道:“喜欢吃就多吃点,免得人家说我们老温家小气。”
碗里的辣味热气腾腾的冲了上来,小婉眼睛都被辣了一下,她瞠目结舌看着红得有些吓人的肉片,手指微微有些发颤。
这裏面……到底放了多少辣椒?
小婉立马转头,求救似的看着温卿之,后者眼中掠过一抹不忍,却转瞬即逝,淡淡道:“妈难得给人夹个菜,既然让你吃,你就吃吧。”
我了个去,这哪是水煮肉片,分明是水煮辣椒!
小婉沾了一片儿,嘴皮儿连着舌尖一起轰轰烈烈的炸了,辣的她眼泪鼻涕哗啦啦的就下来了。
温妈眼底掠过一抹得色,虎视眈眈的瞅着她,道:“我听卿哥儿说你是北方人,我认识的北方人都挺能吃辣的,难怪你这么喜欢吃水煮肉片。”
“呃……是啊。”
小婉看着碗里堆的小山似的辣椒肉片儿,只觉头皮儿发麻,真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吃啊,看着干什么?罗姐,把水煮肉片端她面前,我看着她吃。”
温妈妈把筷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摞,气定神闲的张罗着,两只眼睛如鈎子似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底尽是不怀好意。
小婉叹了口气,知道今天这一个坎儿,过也得过,不过也得过。
总之要丢脸,淡定点吧。
一盆“水煮辣椒”,愣是被她吃出了排山倒海、力拔山兮的气魄。
一直在旁边看着她们闹腾的妞儿,看着小婉一片片“水煮辣椒”往口里送,眼底都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同情。
待爆辣的肉片全部吞到肚子里以后,小婉嘴巴都肿了。
妞儿好心的夹了一片包菜给她缓缓辣味儿。
“谢谢,包菜味道不错。”小婉看着妞儿,不由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温母得意洋洋。
温少淡淡看了母亲一眼,将鲜嫩多汁的雪蛤送入唇间,细细咀嚼,咽下,这才慢条斯理看着小婉,道:“那道菜,叫清祀莲花白。”
“清祀莲花白?”
“结球甘蓝是十字花科,也是甘蓝的变种。南方习惯叫它包心菜,其实它的别称,也叫莲花白。而手撕包菜的原料,一个是甘蓝,另外一个则是腊肉。腊肉是腊月腌制,殷朝的时候,又管腊月叫清祀……所以这道菜,叫清祀莲花白。”
“……”
绕了那么一个大圈,小婉有点晕乎。
她虽然是文科毕业,但这不代表所有文科生都生着一颗多愁善感风花雪月的锦绣诗心。
谁说文科生一定要感性啊?
您就算给她用八四消毒,也洗白不了她完全黑化的形象。
这丫头,这辈子就和白莲花扯不上一丝半毫的干系。
温妈冷笑一声,道:“和她解释那么多干什么?看她这样子,也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对牛弹琴,人家牛还能和你叫两声……”
“呃,是听不懂。”
小婉诚实的说道。
那么文雅的菜,还是别吃了。
多暴殄天物啊。
小婉心裏想着,伸手去夹牦油生菜。筷子刚落到鲜脆可口的生菜上,温少从容自若的声音继续落在耳畔,温少道:“这道菜,叫翠艳欺芳华。”
“呃?”
“生菜中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很适合减肥、高胆固醇者食用,而它的色泽鲜绿明艳,在饭桌上绝对是艳冠一绝……”
温少慢条斯理,从容自若的说着,嘴角浮出淡淡的笑。
小婉只觉中学大学背的那些诗词一句一句纷纷跃至脑海,一句一个注解,还带着立体环绕声,愁得她当时对生菜就失了胃口。
如此一来,方才吃的那一盘水煮辣椒,越发辣得她满脑子浆糊。
既然是“翠艳欺芳华”,依然是雅。
这么雅的菜,自然也动不得了。
小婉的筷子伸到这儿,温少的声音便落到这儿,小婉的筷子落到那儿,温少的声音便扬到那儿——
什么“银龙跃湘风”、“金凤舞云潮”、“珍珠此间客”、“弓曲戏水晶”……
一系列诸如此类的菜名,听的小婉嘴角都耷拉下来了。
她就算想破了头,文思过人,文采冠天下,也绝想不到那些雅致的菜名,对应的其实是“剁椒鱼头”、“清炖鸡”、“素炒小河蚌”、“爆炒虾仁”……就在温少将最后一道菜名报出来以后,小婉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搁下筷子,肿着香肠似的嘴唇,看着满桌子的菜,不由叹道:“我前阵子看一本书……”
“嗯?”
“男主角和女主角在浪漫的花灯会上相遇了,互相倾慕着对方的人品气度。女主问男主叫什么名字,男主对月而嘘,风雅淡然的念了一句诗,女主准确的从这句诗中,猜对了男主的名字。”
温爸爸早觉得这菜名听着头大,如今有故事听,一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温妈还指望着从小婉的句中挑出个什么错儿,然后狠狠抨击一下这个自己看不惯的未来儿媳。
小婉继续道:“接下来呢,男主也问女主叫什么名字。女主也念了一句诗,男主猜出了名字去提亲,可惨就惨在男主猜错女主的名字……继而,娶错了人。男女主角从此开始了虐恋情深无比痛苦的一生……”
就在诸人有些发蒙的时候,小婉认认真真,老实道:“诗词为媒,说实话,是一件雅事。可再雅的诗词,都有可能会错意。我觉得,饭菜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温饱。红楼梦中,的确是一菜一名,雅致无比。可华而不实,又有什么用。”
华而不实?
对。
可不就是华而不实。
这些菜名,温家老少早有这感觉了。
然而,谁敢多说。
如今,这么一个被诟病已久的问题,大喇喇的揭开了。
温少喷茶,温爸喷饭……连着罗姨,都藉着厨房锅开的理由遁了。唯独一边安安静静吃着饭的妞儿,此时终于说话了。
她很少说话,此时,声音也轻轻的,细细的。
然而,说出的话,却能让小婉撞死在豆腐上的心都有了。
其实,妞儿也没说什么。
她只是淡淡看了母亲一眼,轻轻道:“这些菜名,都是妈起的。”
再看温妈妈——倘若方才温妈妈的脸色是黑的,那么现在便是黑中透着死青色,怒火熊熊的瞪着小婉,恨不得将之生吞活剥。
然而,她还努力克制着。
饭碗在桌子上一顿,温妈妈的脸色,委实难看,话音却是柔的:“卿哥儿你要娶媳妇,妈管不着,但你媳妇是谁都可以,可不能是还没过门,就和妈妈对着干的主儿。”
“……”
小婉愣住了。
明知道小婉不喜欢没有意义的举动,所以必然会对这些菜名提出意义。他处心积虑,一步又一步,自己不忍说出分手的话,全部藉着温母的手达成了。可明明达成了,看着小婉茫然的模样,他心口为什么又扎了扎。
“妈,小婉不是这个意思。”
他下意识劝道。
温妈面色很难看,“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妈被人欺到头上来了,你在这儿帮谁说话?是谁辛辛苦苦怀胎十月,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到大?我这些年白疼你了,娶了媳妇忘了娘,养大孩子喂了狼!”
“伯母,您听我解释……”
“你说一句话已经把我气的半死了,再听你解释下你是不是连我这条老命也想拿去了!”
温母冷嘲热讽,说话极不客气。
一边说,一边委屈的眼泪簌簌掉了下来。
饭也不吃,也不啰嗦了,老太太哭着边骂边回房,走到半途气的不行,又拐衞生间想拿盒纸巾擦眼泪。
衞生间的门稳稳的滑开了——
“哧……”
爆了管儿的冷水劈头盖脸的喷溅出来,撒欢儿的喷的衞生间到处都是。
衞生间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雨,喷温妈妈一身。温妈被冷水哧了劈头盖脸,又怒又气,刚准备骂,骤然想到……这是自个儿在儿子回来之前,敲破了水管准备等黄小婉来了以后,进了衞生间就遭遇这么一出,给她点儿排头尝一尝。
可冷水没喷到小婉身上,她自己又气又急冲进去,恰中了自己的损招。
这么冷的天,纵是开着暖气……
可冰凉的冷水浇衣服上,也冻人得很。
老太太一下愣在了原地。
待温家老少纷纷跑来嘘寒问暖——温妈妈委屈难堪的想一头撞死,就听着衞生间的大门被重重一摔,老太太捂着脸,肩膀抖抖索索的回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