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这可是人生的转折,爱情的起点。错过这村,再走多少光年,也没这店。趁着人家告白,赶紧了赶紧了!趁早拿下这枚妖孽!等你结婚了,你的哥们姐们也就安下一颗心了。”
“让你帮我挑生日礼物,哪那么多废话!”
这是个精致的礼品店,装修风格宛如绿野仙踪的童话,处处充满了粉|嫩嫩的童趣与想象力。没有玻璃橱窗,树屋似的小店,毛茸茸的玩偶挂在那儿,休憩的地方连桌椅都是刷绿的木桩,看上去原始有趣。
亮晶晶的彩色灯光点缀着小店,宛如高明的画手泼墨着浓淡色调,将整个小店染上了迷离气氛。
大冬天的晚上,明亮的灯光、暖气,令人不由的觉得温馨又安心。
角落处,两个年轻的姑娘一边聊着,一边挑着玩偶做礼物。
当小婉把中午在咖啡馆发生的事情说给死党听以后,对方立马两眼发光,一副知心姐姐过来人的姿态,拼命怂恿小婉去追温卿之。
若搁在以往,小婉不用她说,早就心动行动了。
今儿个,就见老姑娘眼皮也没抬,全副心神都搁在挑选玩偶礼物的上面。
“哎哎,这怎么就是废话了,难道你就不想结婚不想嫁人了?大学同学四年了,姐们可比谁都了解你的脾气,不嫁出去誓不罢休。革命尚未成功,才经历几次失败,你这小同志怎么就先投降做了叛徒?”
“姐姐您还嫌我丢脸丢的不够大吗?”
“追求真爱和幸福,怎么就是丢脸了?”
“他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信了。他说要我做他女友,我做了。可结果怎样呢?他只是酒醉恼怒之下的一时之气。他把我带回家,压根不需要自个儿出手,老太太出马,我就已经丢盔弃甲,兵败而逃。如今,依然在老太太面前,在洛安安面前,他被刺|激了那么一出,然后对我说喜欢我。姐姐哎,一次上当的,那是‘图样图森破(too young too simple太年轻太天真,音译)’,一连在同样一个地方栽个两次,那不是图样图森破!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什么?”
小婉抬眸,认真丢下一句:“整一傻缺二百五,脑袋进水养金鱼。”
她说的煞有介事,无比郑重。
死党被她狠狠噎了一下,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气恼又无奈的看着挑选着毛绒玩偶的年轻姑娘。
后者眸底仿佛有细碎的水钻,亮晶晶的,分外可爱。
“你觉得十九岁,比较内向的小姑娘,一般都会喜欢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蛋糕?鲜奶水果蛋糕,十二寸的有点大,一个人吃不完,九寸的刚刚好,就算吃不完放冰箱,第二天早晨可以当早餐吃……”
死党比划着,说的口水都快下来了。
“……”
小婉额上划下三条黑线:“我就知道不应该和吃货讨论生日礼物,吃货的眼里永远只有能吃、不能吃两样东西。”
“那你还问我干嘛?”
死党委屈道。
小婉想了想,搁下手中毛绒玩偶,反过头,严肃道:“你确定九寸鲜奶水果蛋糕适合送给十九岁内向的小女孩?拿八十五度的蛋糕好,还是直接去买元祖的?”
得,这丫就一没主见的货色——
还真信。
就在这个时候,小婉眼角余光一闪,忽然看见透明的玻璃窗外,似乎闪过一个纤细单薄的人影。那女孩扎着两条马尾辫,穿着白色的绒毛衣,小心翼翼捧着个水缸,背影看上去分外单薄,仿佛一阵风都可以吹走。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背影小婉只觉分外熟悉。
可……现在是晚上十点。
小婉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下上面的时间,的确是十点过三分。
按道理,那人现在不应该一个人游荡在大街上。
她慌忙追出去两步,打开大门——
寒嗖嗖的冷风,倏的灌入了小小的树屋,激得还沉浸在蛋糕梦中的某个吃货冷不丁一个寒颤,大骂小婉开门干嘛。
小婉也不管,目光直愣愣的看着树屋礼品店的对面……那是个贩卖各种观赏鱼的小店,和树屋一样,晚上虽未营业,却还开着灯,开着门。
但见那个扎马尾的女孩独自一人站在小店的门外,很快,从小店里走出个年轻清秀的大男孩儿。
他没有招呼女孩进去,只是打开了门,离她大约五米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的站在那儿,什么话也没说。
女孩似乎没看见他一样,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手中所捧的鱼缸上面。
“妞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婉才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的喃喃念出一个名字。
妞儿有自闭症,平时压根很少出门。
就算出门,也必然会有人陪伴……
可今儿个,她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裏?
小婉担心起来,只觉得自己肯定是认错了人。
“丫头,你到底在看什么?”
死党终于觉得有什么不对,慢吞吞的从温暖的树屋里挪动步伐,走了出来……刚问了第一句,就见小婉匆匆忙忙的朝对面跑去。
“黄小婉,招呼不打一声就跑,门开那么大,空调漏风啊,感情这电费不是你出,搞毛线啊!”死党平素最是节俭,此刻看见大门大敞,冷风嗖嗖,心疼的小心脏都要蹦跶出来了,跳着脚嚷嚷着。
似乎是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以及那声大吼,站在观赏鱼店外的女孩儿吓了好大一跳,怯怯的回头看了一眼,恰看见小婉朝着自己跑过来。
女孩儿一愣,旋即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小水缸,然后上前几步,把水缸塞到了大男孩手中……
真不知道妞儿这跑步速度是不是学过的——
比兔子还快啊!
眨眼间就跑的无影无踪。
小婉连追了好几条街,都没追回来。
当她铁青着脸色,分外郁闷的回来时,死党已经在树屋内等她好久了。
“黄小婉,刚才那妹子和你什么关系?你见着有必要和讨债似的穷追不舍吗?怜香惜玉中华美德,你懂不懂?”严严实实的把门关好了,死党这才有闲情,磕着瓜子,优哉游哉的说道。
就在死党噼里啪啦一顿胡诌的时候,小婉哭笑不得,道:“你知道什么?我买生日礼物,其实就是送给她的。”
“呦,关系不错。”
“这女孩挺可怜的……”
“没看出来!另外,我很郑重的告诉你,黄小婉同志,我觉得你同情的对象错了,你应该同情一下我们这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可怜小商贩!你瞧见那丫头身上穿的牌子没——就那一套行头,够我们小店半个月的营业额了。”
死党两眼冒光,指手画脚比划着……自打几年前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姑娘起,她就注意到那姑娘一身牌子,那可是她平素翻翻时尚杂志过过眼瘾,几辈子都舍不得买的啊。
一开始,挺仇富的,看那丫头各种不顺眼。
可这几年看多了,偶尔遇见对视一两眼,小姑娘立马怯怯的低下头,分毫没有半点骄纵蛮横的傲气。
那么好看的女孩,性格还这么羞涩可爱……
她就算再仇富,也仇不到那丫头身上。
小婉被死党接二连三岔开话题弄的哭笑不得,只得简略说道:“一言难尽,我不和你说什么了。她一个人出门在外,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我就担心她出什么事,才会追过去。”
“追到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这儿,小婉彻底无语了,没好气道:“追到的话,我会一个人回来吗?就你,吼那一嗓子干嘛?等下,我打个电话。”
小婉拨通温少的电话,想问问妞儿到底怎么回事。
可手机拨了号码过去,传来的一直是“嘟嘟”的忙音,急的小婉差点没把手机给摔了。
就在小婉焦头烂额,急的满头大汗时,忽然听见死党悠悠说了一句:“你压根没必要担心,那丫头每年快过年的时候,都会来几次。你紧张什么。”
“你见过她?”
小婉骤闻此语,愣住了。
“她每年快过年的时候,也就一月左右,有那么几天,都会来买鱼吧……”死党想了许久,不大确定的说道。
因为说是买鱼,其实又不像……每次那丫头买了鱼,过几天又会捧着鱼缸回来,把鱼送回来,不知道是退货还是什么原因。
对面的老板脾气似乎不大好。
如果是退货,这姑娘胆子还真够肥,也不怕老板把她喷死。
她说得断断续续,毕竟虽然眼熟,但接触的次数到底少,所以分外犹豫。
小婉听的整个人都纠结了,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死党终于受不了她这副模样,索性道:“对面凶巴巴的老板不在,是老板的弟弟在看店,他虽然凶神恶煞的,但他弟人挺好的,你有什么问题,不如直接去问个清楚,光来折腾我有什么用啊。而且,按照你的说法,那妹子不能单独行动……呵,我看就未必。她每次来买鱼,都一个人的。这么多年还一直在买鱼,没见缺胳膊少腿,倒是越长越水灵了,我看没什么问题,就不知道你瞎担心些什么!得儿,姐姐帮你去打听清楚吧。”
“麻烦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婉就是会不由自主的关心妞儿。
自从听温少说过妞儿为什么会得自闭,她心中对妞儿的怜惜就更甚了。
有一个人,和自己那么相似,又不尽相同。
她们都曾经心心念念想要做到最乖最懂事的女儿,来讨母亲的欢心。
然而,她们都失败了。
有那么一瞬,小婉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是比妞儿幸运一些,又不如妞儿幸运。
她幸运的是……自己的母亲一直在身边,虽对自己不理不睬,但毕竟是亲生的母亲。
她的不幸,在于她费劲一切努力,依然没有得到母亲的关怀。这期间的过程,妞儿和她虽然也一样,但妞儿没有成功的原因,只因为那到底不是亲妈……温妈妈已经对妞儿心软了。
倘若温母是妞儿的亲妈,妞儿恐怕会比自己幸福很多。
适逢,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温卿之的回电。
“你找我?”
手机那头的声音,温雅如清润的水,透着粼粼的笑意,好听极了。
然而,小婉急坏了,可注意不到这些,噼里啪啦,语速飞快:“温总,你在哪里?我看见妞儿了,她一个人出现在民族大道,这么晚了,既然出门,为什么没人陪着她一起?出什么事了?”
对面仿佛没想到小婉找自己,不是为了别的,竟然只是为了妞儿。
那边传来的男声,没了开始的轻快从容,不知为何,小婉竟听出了些许的冷淡。
他轻快什么?冷淡什么?
小婉心中微微疑惑。
可没继续想下去。
很快,对面反应过来,恢复了伊始的温和淡雅,轻描淡写道:“妞儿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一个人出去转转路,散散心。”
“她有自闭症,你们怎么能放任她一个人出门,万一出事怎么办?”
小婉忍不住大声起来。
温少被她冷不丁这么一大声,愣了愣,旋即淡淡说道:“既然随她一个人出去,自然不会有事。”
“……”
温卿之根本不拿这个当回事儿,莫非真如死党所说,妞儿每年都会过来买金鱼了?
看来,是自己过于紧张了。
没多大点事儿,被自己弄得这么麻烦。
小婉自嘲的笑笑,说过了再见,然后挂断电话。
一抬眼,就看见玻璃窗外,死党一脸莫名的捧着一盆金鱼,然后挠着头,很是苦恼的往回走。
刚进门,就听见死党咋咋呼呼道:“小婉,这盆鱼好看吗?”
小婉探头看了一眼,黑底金纹的小金鱼,一共两条。许是天气太冷,在水里并不怎么动,只偶尔摆一下尾,水面漾起淡淡的涟漪。
“怎么捧了盆鱼回来?”小婉问。
“是那个老板弟弟啊,他一听我打听那丫头的事情,立刻就把鱼送给我了。据说那丫头每年这时候都会来买鱼,但是买了鱼,没过几天,又会原封不动的送回来……这是什么怪毛病……”
“也许不喜欢鱼?”
“怎么会,听说那丫头可喜欢鱼了。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要给她送生日礼物?呵,这可好,就送这盆鱼吧!”
小婉耸耸肩,很无语。
自从那次挡酒,以及在咖啡厅听温卿之“倾诉”过隐私之后,小婉觉得生活就渐渐脱离了自己预定的轨道,朝不可预知的方向不受控制的飞驰而去。如果说第一次“求交往”,那是温卿之酒醉后的玩笑,那么现在呢?
中午,公司餐厅内。
小婉一脸黑线的看着自己身边莫名多出的一个颀长的身影,忍受着年轻且不熟悉的女同事们刀子似的嫉恨目光,纠结到恨不得直接钻地洞里去,免得这形形色|色的奇怪目光扎在自己身上分外难受。
“温总,这是……员工排队打饭处。”
终于,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扭过头,小声又飞快的说道。
“嗯,我知道啊。”
后者报之同样的微笑,回答道。
“领导可以直接在后面的小食堂内就餐,没有必要在这裏排队。”
一午休,温卿之就跑小婉这边的办公室,然后跟着她一起下楼,进食堂……这一路,已经无数人投以惊愕且暧昧的目光了,偏偏温卿之却仿佛没察觉到一样,笑眯眯的与诸人一路打招呼。
小婉几次想离他远点,可这丫是属牛皮糖的吗?
这粘得——
比国产五零二胶水还要牢靠!
哥哥姐姐啊,您饶了小的吧,小的还想在公司混到退休,不想成为全公司女性的公敌好不好?
就在小婉生不如死的走到了餐厅,以为“刑期”将满,温卿之一准要到领导小餐厅去吃饭的时候……这厮居然跟她排起了一字长蛇阵!
上帝啊,您玩死我算了。
领导排毛线的队啊!
您一个优质钻石王老五,勾搭小姑娘去啊,老姑娘想开了,想通透了,不需要您来解救啊……您别害我成不?
小婉的天空,电闪雷鸣,火光阵阵。
她哀怨的瞟了一眼温恶少,忧伤的期待他一拍额头,说一句:“原来领导还有专用小餐厅。”然后,再如梦初醒的一个人去吃饭。
然而,生活如果按照你想象中的发展,那就真的是想得太美了!
预期的后来,没有发生。
温卿之宛如黑曜石的眸子闪动着狡黠的光,微笑说道:“在这儿排队有助于我了解一下公司的伙食怎么样,光领导吃好了有什么用,员工才是创造力的体现,我作为领导,不应该弄什么特权。”
这话说得好听!
那公司给你配车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你说作为领导应该十一路步行?
小婉被气乐了。
她在心裏狠狠吐槽着,小心翼翼的挪动一下步子,试图与温卿之拉开距离。
不得不说,公司人多,又在午餐高峰期。
大部分下班的,早就饿的肚子咕噜咕噜直叫,蜂拥而上,她才上前一步,后面的立刻推嚷着扑了过来……眼见小婉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小心。”一只胳膊已牢牢的拉住她,轻轻一扯,便将她带入怀中。
“咝!”
旁边心仪温卿之的女同事嫉恨的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小声的议论,窃窃响了起来。
“那个女的是谁?”
“听说是办公室主任,叫什么黄小婉。”
“都当上主任了,年龄不小了吧……这么大岁数了,还勾搭温总,真是不要脸!”
“可不是嘛!温总怎么就看上这么个货色?”
小婉的动作戛然一顿,脑子里有一根弦狠狠崩裂开来。
她的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脖子。
勾搭你妹啊!
勾搭个毛线啊!
二十五岁就老了,你们都不要长到二十五岁,免得老死你们!
老姑娘心中泪千行,被刺|激到最脆弱的一根神经,千万匹草泥马欢腾的奔跑在她的心口……
那声音虽然小,混在噪杂的食堂,并不清晰,但毕竟被听见了。
温卿之淡淡的抬起清润的墨眸,准确无误的在人群中找到了说话的那两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静默的掠了一眼,记下她们的名牌。
然而,便是淡淡这么一眼,却也犀利有如针扎。
说话的俩姑娘没来由觉得颈后寒毛纷纷炸立,再看见温卿之温和的看来的目光,立马噤若寒蝉。
“麻烦温总了……”
小婉抬头想要道谢,恰逢温卿之后面也有莽撞的人群向前挤来。
不察下,温卿之清亮宛如两片水光的薄唇,竟准确无误的从小婉的嘴角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