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啊。
这年头节操不值钱,但您也别顺便当零食吃掉啊。
小婉整个人一下就木了,傻乎乎看着眼前这么一张放大的俊脸,墨亮的眸子近乎呆滞。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
分明已经碰到嘴角了,偏偏唇边还似被湿漉漉的舌尖轻轻擦过。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温卿之已经站好了位置,煞有介事的埋怨道:“这食堂的人怎么这么挤啊,看来还得多开一个窗口才是。”
“是……是啊。”
人家都不当一回事儿,小婉也不好意思拧着对方的领子大骂温恶少吃豆腐——
且不说自己不想与温少扯上干系,便是想要追究,恐怕围观群众也会根据脸来判断,没追究她吃温恶少的豆腐就算不错了。
老姑娘心中一股郁气,又开始郁结在心口了。
她紧紧攥着拳头,深呼了一口气,决定朝好的方面去想。
不就被亲了一下,意外之吻,就当被狗亲了。
她抬起胳膊,用力擦了擦刚才被亲到的嘴角……不得不说,精神胜利法果然有效,用力擦擦,心情仿佛都变好了。
唯有温卿之,在看见她一脸嫌弃的擦着被自己唇瓣触碰到的地方时,眼底的阴霾层层聚起,挥之不散——
他眯起眼,只觉小婉这个举动实在碍眼。
他不动声色的抓住小婉擦拭唇角的胳膊,温软一笑,道:“我还没怎么在这裏吃过饭,这边大厨烧的菜,哪一道比较好吃,推荐下?”
“薯仔烧牛肉不错,芹菜炒肉也还行,麻婆豆腐就是有点辣,不过裏面有碎肉,感觉很好啊。”
排队的人数虽然多,不得不说掌勺师傅的动作还是挺快的,不知不觉便到了两人点餐。恰逢此时,温少的手机响了……
“帮我点几个师傅拿手的好菜,我接个电话先。”
饭卡直接塞到小婉手上,示意了小婉点餐也记自己帐,便匆忙挤出人群,开始接电话。
小婉手上莫名其妙就多了张饭卡。
再回头,温卿之人都不见了。
老姑娘额上立刻冒出一滴冷汗……
老大,自己点自己爱吃的啊,都轮到你了,你跑什么啊?
她心中嘀咕着,原本就不想帮温卿之点餐……可一想到温卿之那个胃病——必须得按时吃饭,她犹豫了下,还是和掌勺师傅随便说了下,帮他点好了餐。
然而,她却不知,点餐也是个技术活。
一切的不幸,皆从点错餐开始。
直到此时,两人坐在角落,看着温卿之不停的从自己的碗里跳出不喜欢吃的东西,丢到自己的碗里时,小婉依然有一种瞠目结舌的无奈感。
“我不喜欢吃煮的牛肉,这个给你。”
“啪!”
一块块牛肉就这么被丢进了自己的碗里。
“我不喜欢吃茄子,这个也给你。”
“啪嗒!”
几筷子茄子,也丢进了自己碗里。
“空心菜吸辐射的吧,这玩意我也不吃,自己点的自己吃。”
“啪啪!”
又是几筷子空心菜被扔自己碗里。
不过三两下的工夫,温卿之已经跳出了大堆他不爱吃的东西……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的丢进了自己碗里。
小婉傻乎乎看着自己餐盘中小山似的菜肴,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她咬咬牙,把自己想象成“消食马桶”,埋头苦吃。
可是,你如果当这样就是结束,那可就大错特错。
还不等小婉解决温少丢来的各种食物,几筷子芹菜,又进了自己的碗里。
看着自己从来不沾的芹菜,小婉连哭的心都有了,“你也不吃芹菜吗?”
“嗯。从来不沾。”
温少像个挑食的小孩儿,一边从自己的碗里跳出自己不喜欢吃的菜,一边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可是……我也不吃芹菜啊!”
小婉咬着牙,看着自己碗里青青绿绿的大半碗芹菜,好想哭。
一听这话儿,温少终于停下了动作。
小婉当他慈心大发,终于放过自己了……
呵!
哪能!
温少停下筷子,清美宛如黑曜石的眸子微微一闪,定定的看着眼前鼓着腮帮子,大口吃菜的小婉……忽的,认真说道:“你贫血吧。”
“你怎么知道?”
“上次阑尾炎开刀,有你的病历本,随手翻了下。”
“……”
这种看人家病历侵犯隐私的事情,真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能一本正经毫无愧疚的说出来。
小婉默了默,咽下涌上喉头的一口老血,低下头,厌恶的看着小半碗的芹菜,正犹豫这玩意丢哪儿比较好,温少发话了。
“芹菜治疗贫血,美容养颜,这么好的食补小菜你居然不吃,懂不懂养生啊?”
“可是……”
“吃掉。”
温少不容置疑的睇着她,坚定说道。
小婉的寒毛都差点炸了起来,“说的那么好听,为什么你不吃?”
“我又不是女的,要美容养颜干什么?何况,我也不贫血。”
“你……”
小婉怒了,下意识挑着芹菜就准备丢餐盘角落,温少优哉游哉,继续发话了:“知不知道浪费食物是可耻的?非洲有多少饥饿的儿童想吃都吃不到这些,饿的瘦骨伶仃,你居然还想把粮食扔掉?”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扣的小婉夹着那一筷子芹菜,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早知道这丫这么挑食,自己帮他点毛线的餐啊!
小婉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可惜,明白的太晚。
她生不如死的嚼了几口芹菜,觉得菜汁的味道充斥在口腔,怎么着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窒息感。
偏偏,始作俑者气定神闲的吃了几口饭,忽的拧紧了眉头,像一个被抢了糖果的无辜孩子似的,分外委屈:“我这裏怎么没有菜了。”
两个餐盘,一个上面的菜堆成了小山,各色菜肴都有,另外一个除了白米饭,竟然连根菜叶都见不着。
两相对比,令人啼笑皆非。
小婉这会儿嘴角忍不住翘起一抹恶意的笑。
是啊。
你那里怎么没有菜了?
你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丢我碗里,你盘子里还有菜那才叫怪事好吧。
她恶狠狠的嚼了几口米饭,咽下。
然而,温少哪能委屈自己,请润润的眸光比羽毛还要轻柔,就这么淡淡的掠上了小婉的餐盘,笑眯眯道:“我喜欢吃南瓜。”
于是,筷子一伸,从容淡定的从小婉的盘中取食。
一道天雷无预警的霹了下来。
小婉整个人都木了,“等,等下。那块我咬过啊!”
掌勺的师傅从来喜欢大块切南瓜,一口根本吃不下,可吃了一半的菜,居然被人从碗里夹走了,她觉得分外别扭。
可是,温恶少却仿佛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淡淡道:“好容易有我爱吃的,你总不能让我中午什么都不吃,饿着肚子下午去上班吧。”
他毫不客气的夹着小婉餐盘里的食物,这么一来一去,周遭的同事们都看懂了什么,纷纷露出了然的神色。
小婉明明看着好几个相熟的同事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从身边走过,想解释什么,人家却很识时务的不打扰她与温卿之的二人小世界。
这一餐,分明不过十来分钟的事情,小婉吃的提心吊胆,生不如死。
整个公司风向明确,立马以燎原之火之势,传遍了空降来的高富帅温卿之温总看上了办公室老姑娘黄小婉的“麻雀变凤凰”故事。
几家欢喜几家愁。
未婚男青年们欢歌起舞,庆祝着爱情道路上强劲有力的竞争对手眼睛蒙了浆糊,没看上自己心仪姑娘,终于接触爱情危机。
未婚女青年们哭瞎了眼,怎么也想不明白温总怎么就和小黄主任卿卿我我了……早知今日,当初在河鱼馆,自个儿一定帮温总挡下一百零八次劝酒攻势啊!
然而,女孩们就算能为温恶少挡酒,但是她们输在起点——她们没有一次坑爹的相亲,没有被温少厌恶、不屑、利用、好奇……因愧而关注、由关注而逐渐沦陷的一段段往事,所以……
小婉吸引到温卿之的种种,看似不可思议,却永远不可复制。
生活就是这么诡谲莫测,看似风平浪静,古井沉冰,你永远不知道一颗石子丢进去,会泛起怎样的波澜。
小婉最近的一段感情经历,被温卿之利用狠了。
正所谓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是以,无论温少表现出怎样的诚意,小婉一直当他玩笑,中规中矩的保持着距离,绝不逾矩半步。
然而,有些事,有些人,并不是躲躲就过去的。
比如,妞儿的生日到了。
小婉原准备给妞儿送了礼物,和她在外面随便吃餐饭,便是庆祝。
可直到莫名其妙被温卿之用车载到了温家,直到再次来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场景,看见温家二老,小婉依然有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她记性不差,还记得温妈妈上次给自己脸色,正是在大前天。
进了门,温爸爸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很是随和。
桌上,碗筷布置整齐。
温妈妈掠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小婉,并没为难她,也不过就是一颗不软不硬的钉子搁那儿……你说小婉是碰呢,还是不碰?
今儿个的小寿星穿着一身天鹅绒的毛衣,更衬得她身段如掐葱似的,刘海垂落下来,显得巴掌大的小脸白净净的,分外轻灵。
许是生日的原因,妞儿的心情看来不错,安安静静的坐在哥哥的身边,手里捏着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看见小婉来了,妞儿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温软的睇着她,看的小婉整颗心都柔软起来。
“伯父伯母好。”
与温爸温妈打了招呼,小婉没打算逗留太久。
这儿气压太低。
温妈的这一招冷眼旁观,小婉就挨不住啊。
“妞儿生日快乐。买了礼物,本来想拖温总带给你,可是温总说人到了比较有诚意。这盆金鱼,是送给你的……”小婉微笑着打开盒子,还准备说些什么,忽的看见妞儿的脸色瞬间白了一白。
黑底金纹的两条金鱼,畅游在水中。
妞儿却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原本温软的目光被惶惶然取代,她怯怯的看了一眼金鱼,然后又看了一眼温妈。
“啪。”
女孩儿手中的苹果滚落在地,她却仿佛丁点儿也没察觉。
愣了大约半晌的空儿,妞儿垂下头,一言不发,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温父的脸色,刹那间也沉了下来。
“砰!”
卧室的大门被用力的关上,听得小婉一颗心都差点蹦出来。
小婉原预计说许多祝福的词儿,可一句都没说出来,面临着又是当日送静心口服液给温妈后的那种尴尬。
她脑子一下糊了,当即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老姑娘无措的看了一眼温卿之,低声问道。
老温家的怪癖实在太多,买个礼物随随便便都撞上雷点,小婉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这盆金贵的金鱼,到底又碰上了哪枚地雷。
她手中还维持着掀盒子的动作,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温卿之似乎也没想到她小心翼翼捧来的盒子里,装着的竟然是这样两条金鱼……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那盆金鱼,终是把目光投向了温妈。
紧接着,只听温少小声问小婉,道:“你怎么想出了送鱼?开始不是听你说要送个毛绒玩偶给妞儿吗?”
“我看见妞儿上次看着这两条鱼的眼神,很是恋恋不舍。我死党在民族大道XX街开的精品屋,也说了经常看见妞儿来看鱼。我以为她会喜欢……”
小婉脸红的宛如火烧,小声的解释着。
“经常?”
“嗯。”
如果不是听死党这么说,她压根不会起送鱼的心思啊,送只雪绒兔子,也比送鱼更讨年轻女孩儿的欢心。
小婉见势不对,虽然不想做临阵逃兵,可她实在怕温妈又出什么点子来给自己难堪,当即想破了头,想找个理由遁了。
然而,并不等她找到理由,但见温妈脸色沉的宛如墨汁似的,冷冷盯着自己,问:“这送鱼,是卿哥儿教你的?”
这和温卿之又有什么关系啊?
小婉连忙摇头,“对不起伯母,我不知道你们家那么讨厌金鱼,我这就带着金鱼走,您别生气……”
她连忙赔着不是。
今儿个的温妈,仿佛并不是存心刁难,只咄咄逼人的追问着小婉怎么会忽然想到送一盆鱼来。
被她追问的没法儿,小婉只得将大前天晚上看见妞儿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温妈脸上的冰雪,随着小婉一点点道出妞儿这些年一直在买鱼的经过后,先是化作疑惑,到后来,寒意不知不觉的融化。
她原以为说出来,温妈会生气。
却没想,温妈听到这些后,仿佛在瞬间苍老了好几岁,整个人都似被抽空了力气,喃喃只知道说一句:“傻孩子。这个傻孩子。”连温爸也没想到小婉竟然会撞见妞儿买鱼,一时间神色复杂,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
“这……”
小婉尚犹豫着,但见温妈已上去敲起了妞儿的门。
温少携着小婉,把她领到阳台,这才解释道:“我妈原来有一盆特喜欢的金鱼,平常开心也看着,不开心也看着。妞儿那时候年纪小,冬天时候,看见金鱼一动不动,以为金鱼饿了,于是撒了许多鱼食,活活把鱼撑死了。妈那时候特别生气,只说是妞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故意给自己找茬儿,喂死了金鱼……”
“怎么可能!”
“是啊,可是盛怒中的女人,是很可怕的。我妈的小脾气本来就多,虽不至于打骂养女,但脸色就那么摆在那了。”
“……”
小婉见识过温妈妈的脸色,不由沉默下来。
温少继续道:“妞儿从那儿以后,便一直不喜欢鱼了……至少,我们都当她不喜欢鱼。直到八年前一个冬天,妞儿说要送妈妈一个礼物,我妈也冷冷淡淡的,妞儿大约是觉得我妈不喜欢,于是说过也就罢了。不过从那时候开始,她每年冬天这几天,都喜欢往外跑……”
“这就是那天她一个人在鱼店的原因?”
“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她跑外面干什么,知道你今天说出来,我才明白,妞儿不是说说罢了。她一直想买两条一模一样的金鱼送给妈妈,却一直不敢送出来。所以才会徘徊不前,买了金鱼,又把鱼送回去。这丫头,胆子还和小时候一样小。”
说到这儿,温卿之的脸上露出柔和的表情,轻轻吁了一口气。
妞儿今年不过十九岁,八年前才十一岁。
一想起当年那个不过十一岁的害羞小女孩揣着零花钱,兴奋的想买礼物给母亲,得到母亲的原谅,却一次次没敢送出买好的礼物,小婉的心就不由的痛了痛。
“伯母现在,是原谅妞儿当年撑死爱鱼的错误吗?”
“我妈再喜欢那两条金鱼,到底它们不会和她朝夕相处,怯生生的想靠近讨好她。妈虽然脾气比较古怪,却嘴硬心软。她早就知道妞儿的母亲和妞儿是两个存在,早就不怨愤妞儿了,只是碍着那张脸皮,一直没说出来罢了。不过……”
“不过怎样?”
“不过到今天,我想我妈再也没理由撑着那点儿脸皮了。不过,妞儿胆子小,大约是受惊吓了。今儿个我家恐怕有的忙了,你时间紧的话,我找人送你回去。”
“没事没事,我坐公交很快就能到家了,今天真是对不起了……”
小婉心怀愧疚的说道,她真没想到送金鱼的举动,会吓到那个百合花一般纯洁无辜的小姑娘。
“这层膜,迟早要被掀开了,不过早晚的问题。”
温卿之轻轻叹了口气,帮小婉拿衣服,一直送到楼下,这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