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娘亲,舅舅,果真丢下我不管了?”
少年呆呆立在山脚下,显眼的车辙延绵到了远方,直至看不见。在内,他是阑门小少主,师兄们把他视为弟弟,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会想到他。在外,他是长公主之子,年纪轻轻被册为帝储,被多智近妖的皇帝舅舅捧在手心,就差没摘星星摘月亮了。
过去的十四年,巫马沛在锦绣堆里长大,养尊处优,事事顺遂,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些送出去的福气会被别人硬生生拽回去。
那两个生命中对他最重要的人,就这样,没有丝毫留恋走了。
他们抛下他走了。
“沛儿弟弟,你今日,的确伤了你娘跟你舅舅的心。”大师兄元怀贞知他是千娇万宠地长大,受不了如此刺激,没有说得更深,只道,“天色已晚,虫蚁容易出没,我们还是尽快回到山上吧,师傅定是在找你了。”
巫马沛喃喃道,“爹爹……爹爹才不会找我呢。”
他爹是个痴情种,眼里只装得下娘亲的一颦一笑,如今和离一出,他爹追出去没多久,就两眼一黑,吐血晕了过去。好不容易醒过来,也是一副大受打击的离魂模样,徒弟不理了,儿子也不要了,生生把自己折腾成了吊着一口气的病鬼。
他想舅舅了。
舅舅从来不会忽视他,替他温书,替他掖被,替他未雨绸缪,算尽一切机关。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好的舅舅?
有时候巫马沛甚至贪心地想,如果舅舅是他爹爹那该多好,他可以毫无顾忌享受他的好,而不是隔着一层淡薄到摇摇欲坠的血缘关系。
“大哥哥,你也觉得,我维护娇娇,维护错了吗?”巫马沛是个泡着蜜罐长大的孩子,一旦离了他舅舅,倔强没有了,意气没有了,只剩下无所适从的茫然,“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又全家被抄,那么可怜,那么无助——”
“不。”大师兄元怀贞神色冷静,“恰恰相反,她是一个心思歹毒的小娘子,她利用了你性格的弱点,成功挑拨了你与全家人的关系,包括你娘亲,你爹爹,你舅舅,你通通都得罪透了。”
小少主饱受打击,“大哥哥,你也是来骂我的?认为我救人是不知好歹吗?”
“难道不是吗?沛儿弟弟,你仔细想想,今日这局,谁是输家?是你,你丢了东宫太子之位,你失了长公主与荒帝的欢心,你从三岁学到十四岁的帝王心术,一朝苦练化为泡影。”
“不但如此,你会成为师傅心目中的一根刺,若非你今日拦着你娘亲跟舅舅处置她,你娘亲也不会在一气之下一走了之,让师傅经营数日的局面完全崩盘,以后若是想求长公主回来,那是难上加难。”
不然智珠在握的师傅又怎么会被气得吐血?只怕是如今的局面让他无力回天。
元怀贞眸色沉静,指尖捏住了岩壁缝隙里的一株蒲公英花苞,“你就像这株冬日里的蒲公英,原本耐心等到春秋,你就能开花结果,扬名四海,前途宏大。可是奚娇娇,她心存恶意,仗着你年少初识情爱滋味,诱你深入荆棘之地,然后,大雪崩落,你被掩埋其中,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巫马沛难受极了,他好像成了祸害全家的罪人。
阑门之中,奚娇娇依旧被关押,暂且没人对她做出处置,因为大门主与小少主通通病倒,而师兄弟们忙着侍奉汤药,更是想不起这个人了。
师兄弟之中,巫马沛最信赖的是大哥哥元怀贞,也只有他会不厌其烦,一遍遍哄他吃药,就好像舅舅还在身边一样。
巫马沛想起那日舅舅与娘亲的冷脸,夜里泪湿枕头。
这天,三师兄跟着大师兄去看他们的沛儿弟弟。
大师兄给小孩喂完了药,见人神情恹恹,又取出一包蜜饯海棠,打开层叠油纸,露出甜蜜的金黄艳色。
巫马沛的情绪又有点儿绷不住了,“这是我娘亲最爱吃的蜜饯海棠。”舅舅袖囊里也是常备的,偶尔会珍惜地含上一枚,连带着他也养成了习惯。只是这次回阑门过于急切,他的蜜饯早早吃完了,又不好意思让师兄们去买,哪有男孩子爱吃甜食的。
“好了,莫哭,快吃吧。”元怀贞往前递了递。
巫马沛突然崩溃,抱着大师兄的细腰嚎啕大哭,好一会儿他哭得累了,双眼肿成核桃,歪在大师兄的怀里沉沉睡去。
大师兄扶着人躺下,轻柔掖了掖被子。
师兄弟一起往外走。
三师兄开玩笑地说,“大师兄,你对沛儿弟弟未免太上心了吧,又是煎药,又是蜜饯,感觉像是在养儿子。”
只见前面走得稳稳当当的大师兄噗通一下。
俊脸朝地,来了个平地摔。
三师兄:“……”
他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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