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瑰低着头垂着眼,看不清表情。而这话刺|激了始终云淡风轻的卞谦,甄意脖子上的力量又重了一道。
“但你爱上了司警官。因为爱她,不想亲自动手,而是把任务交给其他人。因此,你急于把厉佑救出来,让他负责。”
“你知道我和厉佑的关系?”
“是。你们非常亲密,亲密到一方甘愿被囚禁也不背叛,换取另一方自由;亲密到另一方会严格执行计划,也不背叛。就像枕头人里的兄弟。枕头人不仅是淮生的仪式,更是你的仪式。”言格走到离卞谦只有三四米的地方,停下,“你小时候,父亲入狱,母亲跟着仇人跑了。你和哥哥相依为命,哥哥意外死去。但哥哥的死无迹可寻,是你一面之词。
“厉佑出生后不久做过心脏移植,我们没找到厉佑的病例,却找到一个监护人签名刚好是你父亲。当然你父亲改过名字,特工们废了好多心力来查。”
卞谦极轻地抬了眉梢:“你查出来了。原本打算下一次再救厉佑。现在……”他拿枪推一下甄意的脑袋,“做个交换吧。”
“你不会杀甄意。”此刻的言格理智到近乎冷酷,高亮度的白色灯光下,他的脸白皙透明得没了一丝血色,“因为她是完美的。之前绑架甄意是在进行实验的最后一步,测试甄意。如果她被甄心打败,她会和宋依、唐裳、崔菲一样,被杀。如果她战胜甄心,她会和安瑶一样,获得释放。事实证明,她是完美的结果。如果那天淮生真的救出厉佑,乘快艇离开时,他会按照你的命令把甄意扔在码头。”
甄意后怕得冷汗直冒。她的死命坚持拯救了自己。
卞谦再度沉默,言格又说对了。如果是那样,所有实验品都有了最终的结果。淮生和厉佑会消失,而卞谦继续不被任何人怀疑地过他正常的生活。只可惜被司瑰发现端倪。
“司警官不想跟你走,你不考虑她的感受?”言格问,“你的信仰她不会接受。”
“信仰?”卞谦从容地笑了一声,“什么信仰?”
“身为MSP成员的信仰。”海风吹起言格利落的短发,他白色的身影挺拔而料峭,身后是五光十色的伊丽莎白港,“你们坚持心中最回归本源最原生无杂的科学。你们认为,一切为了科学,只要目的纯粹,小范围的个人牺牲,是无足挂齿的。”
卞谦微微敛起眼瞳,唇角噙起一抹自信的微笑:“对。正是这样。我见过很多科学家,一生清心寡欲,不为名利金钱,只为探索突破人类在各个领域的认知与极限。正如MSP机构,对人的精神有着无止境的探寻。精神本就是这世上最深邃博大最辽阔无边的领域。突破人类的精神极限,不断追求进步与拓展,开发潜能,磨砺意志,人类才能有实质性的飞跃与发展。”
他并非慷慨激昂的培训师,这番话说得平稳而缓慢,是发自内心的谦逊,仿佛人类在自然和真理前那般渺小和敬畏。
“每一组实验与数据都会反馈到科学家手上,他们更新数据,改良方法,研究不同人的行为与心理,得出规律,然后反馈社会,让人类根据实验结果审视环境与自身,提高自己。”
最简单的例子便是,离婚家庭的孩子容易滋生心理问题。这便提醒情侣在结婚孕育离婚方面都要慎重。
言格静静听着,不予置评。
他之前以为厉佑所在的机构用药物制造精神病,后来发现是MSP的双环蛇派,他们用药物催发精神病是为了逆向研究治疗精神病的药物,并拓展人的思维量,让多重人格的每个人格都在某一领域拥有超凡的能力。
卞谦的话让世界安静得只剩风声:
“优胜劣汰。没有竞争力的精神思想和基因一样会被淘汰。历史总是如此,为了整体的进步与发展,小部分人的牺牲是必须的。这就是人类历史的规律。拿孤儿院实验组来说,我们已经获得完美的实验数据,会造福更多需要数据成果帮助的人。有一小部分劣质的人牺牲了,但也有人完美地蜕变,成为优质精英。”
甄意知道自己是他说的完美蜕变之一,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所获得的一切是否得到了这场实验的推助。但可以肯定,没有这场实验,她不会是今天的样子。或许更好,或许更坏。
卞谦温容有度,平和陈述,不带强加与苛责,却让每个人困惑迷茫,恍惚动摇。
“但是……”言格清润的嗓音把大家引了回来,“这不是司警官的信仰。司警官的信仰,甄律师的信仰,是每一个维护正义的人最普通却最坚定的信仰——保护每一个微小的平民,不牺牲个体的利益和生命;不拿生命做比较权衡,不拿生命做加减乘除,为了一个人,可以与权力代表的一众人作对。”
卞谦一愣。
而言格,背脊修挺,立在夜风里。这个世界,热闹,欢腾,迷醉,腐烂。只有他,清醒,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