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三幕(1 / 1)

青春歌舞伎 樚铳妤Ε 1536 字 2022-12-16

这一天,仁前往位于千駄谷的国立能乐堂。能乐是比歌舞伎历史更悠久的传统艺能。「能」和「狂言」两者几乎同时出现,却给人相反的印象。能是幽玄的世界,演出者戴着能面,透过音乐与舞蹈营造出充满象征的世界观。另一方面,狂言则往往是爽朗滑稽的台词剧,表现方式也较为写实,登场角色通常是称作「太郎冠者」的随从与其主人。事实上,这个「太郎冠者」也常出现在歌舞伎。正确地说,应该是歌舞伎借用了狂言的剧目。不只是狂言,歌舞伎也会向能剧借用,另外从人形净瑠璃亦借用许多剧目。称为「义太夫狂言」、「丸本物」的剧目都是来自人形净瑠璃。来自能狂言的剧目则称为「松羽目物」,背景固定会画老松。仁回到家后,祖父问他:「怎么样?」他回答:「我学到很多。好久没去能乐堂了……每次去那里,都会感受到那个清净空间的魅力。能乐堂和歌舞伎剧场相较之下小很多,但正因如此,而有独特的氛围。」「坐在最前列,演出者就近在眼前了。」「从演员的角度来看,观众这么近,不会害怕吗?」「换作是你,会害怕吗?」祖父如此反问,仁思索这个问题。如果是不久前的他,大概会以模范生的态度回答:「我会努力练习,让自己能够不畏惧地站在舞台上。」不过──「我想我会害怕,感觉好像会被看透很多东西。」他今天能不加矫饰地说出心中想法。祖父微笑点头说「这样啊」。仁和祖父此刻在自家起居室聊天。在这个空间时,两人比较像祖孙而不是师徒,但话题还是常常围绕着戏剧。「而且,能狂言不像我们会有将近一个月的演出。只限当日的公演,正可说是一期一会(注4)……当然,长期连续的公演又有另外的困难之处。」「的确,各有各的难处……你这次看的剧目是什么?」「有三出,我的目标是《花子》。」「哦,就是《身替座禅》。」祖父把茶倒入茶杯中。仁点头。《花子》念作「hanago」而不是一般念法的「hanako」。这出狂言是《身替座禅》这出歌舞伎的来源,由企图出轨的丈夫、醋意浓厚的妻子、以及协助出轨计画的太郎冠者三人演出一场喜剧。「上个月,我在舞台侧翼观看《身替座禅》,印象很深刻。桔梗屋的动作虽然滑稽却很有格调,千种屋的大哥演出的妻子虽然醋意很浓却有些可爱……我可以感受到观众由衷喜爱这出戏,发出很大的笑声……」当天的演员非常带劲,观众笑得很开心,舞台与观众席化为一体。若用肤浅一点的说法,就是大受好评。「我也想要像那样抓住观众的心,让剧场的气氛沸腾起来。」他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不对,又加上一句:「当然,我也知道演戏并不只是要获得观众好评。」这时祖父哈哈大笑说:「怎么搞的,我还以为你终于产生欲望了。」接着祖父拿起配茶的银杏状落雁(注5),津津有味地吃下。这是仁从能乐堂回来的归途上买的。「欲望……」「就是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撼动观众心灵的欲望,过去你不太常意识到这一点。」「没这回事……我是为了让所有观众满意而努力练习。」「『满意』啊?不愧是白银屋的公子──这样吗?」对于祖父有些取笑的口吻,仁不知该如何回应。白银屋这块巨大的招牌的确无时无刻沉重地压在他身上。既然生在号称梨园名门的家中,一开始被设定的期待值就很高。即使表现正常,也会让人感到失望地说:「白银屋的公子竟然只有这点程度。」只拿平均分数是不够的,他必须随时保持优秀成绩,而他也努力想要回应他人的期待。他的努力得到某种程度的成果,获得一定的评价:果然很棒,很厉害,很漂亮,「型」很好……但是────乙之助,你演的戏太无趣了。三嶋屋的大哥曾经这样跟他说,让他耿耿于怀。虽然不坏,但是不有趣。他得到这样的评语,对方却没有告诉他具体该怎么做,而要他自己去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有欲望不是坏事。」祖父把落雁递给他。「想要让观众兴奋,想要获得好评,想要得到所有人的目光──当演员的人都会这么想。不这么想的话,就无法站在舞台上。」仁接过落雁,难得反驳:「可是要达到那样的程度,必须要培养实力;为了培养实力,就必须拼命练习。只有嘴巴说想要这样、想要那样是没有意义的,我认为首先要努力才行。」仁热烈的言论让祖父半是傻眼半是感叹地说:「你这人还真是认真,这种地方跟你父亲一模一样。」「……我才不像他。」「很像。这是优点,所以没关系吧?」祖父虽然这么说,但仁无法忍受有人说自己像那个玷污白银屋招牌的人。话说回来,如今仍仇视父亲的似乎只有仁一个。祖父和母亲在那个人回来的时候,都以平常的态度对待他。这么一来好像只有自己心胸狭窄,使得仁更讨厌那个人。「每次谈到这个话题,你就变得特别顽固。你应该找时间好好和父亲谈一谈……哦,客人好像到了。」他们听到告知访客到来的铃声,以及母亲应对的声音。看来祖父早已知道会有访客。祖父站起来想要前往客厅,但又喃喃地说「不,还是在这里比较好」,然后又坐回沙发上。仁有些诧异。这间起居室是家人相处的地方,除非格外亲密的人,否则不会进来。他正想着究竟会是谁……出现的面孔是他意想不到的人物。「老爷,好久不见……跟少爷则是不久前才见过。」笑着打招呼的是生岛。他没有系领带,但姑且穿着西装。原来如此。生岛过去是白银屋的门下弟子,受邀到这里也不奇怪。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访。自从他因为受伤而离开舞台,就几乎没有来过了。「这么久没有来打招呼,真的很抱歉。很感谢您愿意为我这种忘恩负义的家伙拨出时间。」生岛深深低头,祖父指着自己前方说:「先坐下吧。」仁这才想到,祖父是为了脚不方便的生岛,特别避开和室的客厅。生岛坐在祖父对面,以怀念的眼神环顾起居室。「这里好像没什么变化。」「是吗?不过我变老了。」「别这么说。上个月我去观赏了《道行初音旅》,您饰演的源九郎狐仍旧青春貌美。」「你变得很会说话呢,以前应该是个木讷的好青年才对。」「您说得太严重了。我过去有一阵子的确变得很乖僻,不过现在已经改过向善。关于戏剧的事,我是不会乱拍马屁的。」生岛虽然像在开玩笑,但他说不会在戏剧方面奉承,应该是发自内心的话。仁自幼就感觉到,对这个人来说,戏剧是特别的。「难得的休息日,却被我厚脸皮地打扰……两位刚刚在谈什么话题?」「谈我孙子太认真了。」祖父笑着回答,仁则感到有些尴尬。「少爷从以前就很认真,也很热衷于练习。」「他说他想要让剧场的气氛沸腾起来,我还以为他终于展现欲望,正觉得这是很好的倾向,可是接着又说为此要多加练习……唉,虽然志向很高……」很认真、志向很高──这些评语被说多了,感觉就像受到轻微贬抑,但仁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是……我说的没错吧?不论任何事情,要成功都必须付出努力与牺牲。」仁自认说的是非常正确的道理,但生岛边享受母亲端来的咖啡边说:「啊,不太对。」「……哪里不对?」「嗯,夫人记得我喜欢甜咖啡,真让我高兴。」「生岛先生,你在听我说话吗?我说的话没有错吧?」生岛把咖啡杯放回碟子,发出轻微的声响,然后看着仁。他眯起眼睛笑着说:「我不会说你错了,但这并不是很好的方案,少爷。」「……请不要叫我少爷。」「那么,仁。你主张『为了成功应该付出努力与代价』,虽然表现出认真的态度,也能博得好感,可是效率不好。」「效率?我并不打算轻轻松松用速成的方式学艺。这样学到的终究只是……」「哦,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当然必须学习真正的戏剧。我说的是如何有效率地学习那样的戏剧。比方说运动,如果盲目训练便会导致受伤。简单地说,就是希望你更愉快地练习。」「……努力不是愉快的事。」即使辛苦也要忍耐,即使无聊也要不断累积,那样才是努力。如果很愉快,那就不是努力了。「的确,所以理想情况是不要努力。」〔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