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五幕(1 / 1)

青春歌舞伎 樚铳妤Ε 1532 字 2022-12-18

梦中,我和阿公一起在剧场。我们是来看歌舞伎。我和阿公并肩坐在河内山高中礼堂深红色的座位上。这是从前面算起第十列左右、中间稍微偏右的好位子,很适合观赏舞台演出。歌舞伎社的公演似乎即将开始。虽然说快开幕了我还在观众席很奇怪,不过梦本来就是这样。即使是在梦中,能和阿公在一起我还是很高兴。现实中,我只有在很小的时候和阿公一起去过一次剧场,当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而当我到了能够认真看戏的年纪,阿公的病情已经恶化,所以我和阿公都是在起居室看歌舞伎,最后还把电视和录影机搬去阿公的卧室。平常我几乎不会梦见阿公。我明明那么喜欢阿公却不会梦见他,实在很不可思议,所以这次是难得梦见阿公,可是因为太在意即将开始的演出,没办法聊天。阿公也保持沉默,但脸上笑咪咪的。我心中想着:怎么办?我们的演出会顺利吗?大家都背熟台词了吗?服装做过最终确认了吗?数马好像说假发不太合。水帆昨晚不知道有没有睡好。真希望可以从头到尾再排练一次。演出尾声的音乐声有些模糊,我心想要跟蜻蜓确认这一点,不知道确认了没有?对了,我和蜻蜓……──阿公,我和蜻蜓吵架了。梦里的我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阿公只是静静微笑,没有回答。──他很少说话,心里想的事情也很少表露在脸上,是个很难懂的家伙……我觉得只有我了解他,也自以为了解他,结果忽然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而很吃惊。透过田中渡子这名第三者,我得知蜻蜓和我有不同的想法,慌乱到难堪的地步。──仔细想想,这种事其实很正常。我竟然自以为了解蜻蜓的一切……实在太自大了。而且,假使有人能了解另一个人的全部也满恶心的。可是……或许我下意识地期望这种恶心的状况。阿公死后,我失去所有血亲。我虽然很喜欢彩子小姐,但多少还是会有些距离……所以我大概非常依赖蜻蜓。他那么聪明,做什么都很灵巧,而且绝对不会否定我想要演出歌舞伎的愿望,全心全力帮助我。有这样的人当我的挚友,我既高兴又骄傲……因此非常依赖他。可是发生纠纷的时候,我因为蜻蜓没有说出我期待的话就生气……而且到头来正确的是蜻蜓,实在太可耻了。虽然我算是道歉了……可是在夜晚的公园发生那件事之后,我们的关系仍旧有些尴尬。文化祭前因为很忙乱,没时间好好长谈,心情上也有没那样的从容,所以很难修正两人的关系。──蜻蜓的表情看似已经不在乎,可是我内心的自我厌恶并没有消失……另外,我和那个女生谈话的时候,也只是被丢果汁,没有解决任何问题……事实上也不可能解决。因为最根本的问题是她讨厌我,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我无法改变他人的感受,毕竟连自己的感受都无法控制了。咚~咚~梦中听到打柝的声音。这时我才惊觉过来。这是开幕前催促演员们集合的柝吧?奇怪,打柝的应该是我,现在到底是谁在打柝?在舞台侧翼掌控流程的是谁?鼓舞演员士气的是谁?最重要的是,我为什么会悠闲地坐在这里?心里很焦急,我却无法动弹,明明想立刻站起来跑出去,身体却不可思议地沉重,无法自由使唤──我忽然想到:有什么办法?既然不能动,我就算不能去那里,也是无可奈何。我不是演员,就算没有我应该也能演出吧?交给大家不就行了?这样的想法掠过脑海,让我不禁愕然。我在害怕。在文化祭这样的重要场合,在最受瞩目的主会场──礼堂的大舞台,要演出长达一小时的戏。这和只有校内学生观看的迎新会表演相差很多,和去年文化祭在礼堂地下室舞台上忘我的演出也不同。这次除了歌舞伎社的成员之外,还借助许多人的力量:体操社、手工艺社、来帮忙的所有人……老师和家长们也给予我们很大的协助。这场正式演出终于要开始了。换句话说,这是证明我们真正价值的舞台。所以我才感到胆怯。胆怯到像这样黏在观众席上无法动弹。咚~咚~两声,这是指示开幕的柝。怎么办?要开始了,终于要开始了。这场戏、这场歌舞伎,将在我不在场的情况下……不过──在这里就不会失败。坐在这里,我就是观众,只要享受看戏的乐趣,不用担负任何责任。不用因为社员人数不足而奔走,不用为了创立同好会而说服教务主任,不用和戏剧社抢夺场地,不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让对歌舞伎没兴趣的人能够理解,不用为了不听话的一年级学弟妹苦恼,不用和好朋友吵架──这一切我都不用做。好轻松。什么都不用做很轻松。什么都不做就不会失败,所以很轻松。这样一想,我顿时觉得力气消失了,心情也放松,几乎要笑出来。没错,这也无可奈何。不论多么努力,有时候不行就是不行。即使我不讨厌对方,仍有可能被讨厌到那种地步。不论如何强烈渴望,依旧有无法实现的愿望。像是想要有个父亲。或是希望母亲不要死。或是希望阿公不要把我丢下。这三个愿望没有实现,大家都走了,即使对此想东想西也没有用。不在的人就是不在,人死不能复生。我既渺小又无力,没办法做什么。所以只要在这里放松力气坐着就好。只要静静待着就好。如果不奔跑,就不会跌倒。坐在旁边的阿公依旧没有说话。他只是笑咪咪地看着舞台。他完全不看我一眼,让我很寂寞。阿公说谎,他死前不是说过会永远看着我吗?他说不论我做好事的时候或是做坏事的时候,他都会好好看着我。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守护我,但至少会看着。可是,现在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只看着舞台?他笑得那么开心,脸上带着好像在等待喜爱的演员上场般,满怀期待、坐立不安、迫不及待的表情……阿公缓缓举起右手。他指着舞台──还没有拉起定式幕的舞台。这时我发觉到。阿公在等待。他在等开演。他在等我……等我们的戏开始。所以,他没有看着旁边的我,没有必要看。因为我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我理应待着的地方,是前方的舞台。「我梦到这里就醒了。」「……嗯。」文化祭第一天,也就是我们正式公演当天,我对走在身旁的蜻蜓这么说。我谈的是今天早上格外有真实感的一场梦──不过我省略了向阿公抱怨「我和蜻蜓吵架」这一段。「唉,就连我这次大概也承受很大的压力吧。之前虽然同样会紧张,可是我好像是第一次梦见那么没有自信的梦。」「……梦未必反映一个人的心理状态。」「真的?」年底将至,清晨的空气相当冰冷。现在距离集合时间还早,但因为我和蜻蜓都想要做一些最终确认,所以七点就到社办。「顺带一提,梦也未必会反映愿望,所以不需要被梦束缚。」「可是阿公好像很期待我们演的戏,这让我很高兴。」「那就只要采用这一部分就行了。」「这样对自己太有利了吧?」「既然是自己的梦,就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使用。」「这样啊。」「嗯。」对话到这里中断。感觉还是有些尴尬……我要说好几次:我们因为不习惯吵架,所以也不习惯和好。我不时把视线瞥向走在身旁的蜻蜓。他在制服外套底下穿着毛衣,脖子上围着芥末黄的围巾。蜻蜓好像很喜欢黄色系,而且很适合穿黄色,看起来很时尚。参与学校的正式活动必须穿制服,因此我也穿着制服上衣和裤子,再加上超轻羽绒衣。我任由彩子小姐选择,结果她买了非常鲜艳的蓝色……不过这个颜色很漂亮,所以算了。我抬起头。今天的天空是很漂亮的蓝色。很高兴文化祭是晴天。「蜻蜓。」「嗯。」「对不起。」「什么事?」「很多事。我觉得自己太依赖你了。」「朋友本来就应该互相依赖。」「应该说是『依存』比较恰当。所以说,对于她……渡子的事,我才会那么生气。我原本深信你不论什么时候,绝对都是站在我这边……哇,实际说出来好可耻……」「我不论什么时候,绝对都是站在你这边。」他一脸认真的表情这样回答,让我内心不禁大叫:「天啊~」糟糕,我的脸好烫,都不敢看旁边了。蜻蜓这人也满可耻的……不过先说出口的是我,所以不能吐嘈他。「……我是你的伙伴,所以不会迎合你。」〔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枣子读书 zhaozhi.us